第224章 江邊茶坊

  江邊茶坊。

  這裡算得上是寧城的一處風景區了，景色怡人，格調高雅。

  茶坊臨天江水而建，坐於茶坊之中，一眼看去，便可以看見廣闊無盡的天江水。

  但這樣的季節，在江邊茶坊飲茶，怕不是吃飽了撐著。

  冬風一吹，茶坊的雪紡簾紗隨風擺動，仿佛涼意更濃了許多。

  李長生出門的時候，這天空之中，就開始飄起了小雪。

  南方的雪不大，但南方的風，可大得很。

  濕冷的風吹來，只感覺陰陰的涼意，像是能滲透衣裳，鑽到骨子裡頭一般。

  這江邊茶坊，乃是華天集團的產業之一，這地方平日裡，也就只有貴族人家才能來得起，如今天氣一寒，更是沒了人影。

  不過來人似是早有做了準備，包下了整塊地方，當真手筆不小。

  李長生一到這裡，便有專門的人，引頭帶他前往。

  只看見江水悠悠，似是亘古不變，雪花零落在江面之上，似是滿江的銀紗連天而起，遙遠處，薄薄的雲霧瀰漫，如同仙境一般。

  在臨江的一座高台樓閣之上，一位鬢髮斑白的老者，坐於桌邊，目光深邃幽遠，望向無盡的滔滔江水，整個人神情自若，淡然安詳。

  在他身後，兩位西裝革履身材魁梧的男子，面露厲色，一動不動地站著。

  李長生隨僕從到了樓閣之下，靜候。

  有人上來回報：「莫老……李先生到了。」

  鬢髮斑白的老者微微頷首，說道：「請他上來。」

  李長生氣定神閒，這一刻恍若虛無一般，邁步走上了樓閣。

  莫老看著，只覺得仿若在這一刻，李長生似是與此間景色，與那身後滔滔江水，融為一體，似有似無。

  但是細一再看，那種感覺卻又消失了，李長生還是那個李長生，看上去就如同一個普通人一樣。

  莫老微微有些恍神。

  李長生走到他的面前，淡淡一笑，說道：「是你找我？」

  莫老回過神來，卻也沒有起身，只是輕聲說了句：「恭候李先生多時了……李先生……請坐……」

  李長生沒有客氣，坐在了莫老的對面。

  「李先生……嘗嘗這西湖的龍井，產於獅子峰，乃是一品，色綠，香郁，味甘。」

  話一說完，莫老親手給李長生倒了一杯。

  茶水入杯，騰騰香濃的氣味，就往外頭冒，透著縷縷的芬芳，沁人心脾。

  李長生微微一笑，沒有多言，拿起茶杯，輕輕泯了一小口。

  果不其然，茶水入口，便已感到香甜，入喉之時，些許有些甘澀，再入到腹中，只覺得五臟六腑，像是被暖意包裹住了一般。

  這外頭的天氣，冷得讓人身顫，但莫老與他身後的那兩位西裝革履的男子，卻似是毫不在意，仿若這深冬的寒意，都落在面前的江水之中。

  莫老也沒看李長生，只是遙望樓閣高台遠處的江水，良久之後，開口說道：「我曾聽說，江山代有人才出，各領風騷數百年，換作以前，我還不信……但今日見到李先生，我倒是信了幾分。」

  「百年，千年，又如何？我只是一個俗人，比不得老先生清雅，今日前來，也是有事而來，老先生在此等我，莫不是只想與我飲一杯熱茶？」

  李長生淡淡笑著，神情淡然。

  「外頭的人尊我年紀大，都稱我一句『莫老』。」莫老淡淡說著。

  李長生面色從容，看著面前的這位老者，卻是沒有說話。

  等了許久的時長，莫老似是也看夠了這江水的悠悠，這才回過頭來，微微一笑，說道：「李先生即是明白人，我也不說暗話，那降頭師，是我的人，那譚十三，也是我的人。」

  李長生微微笑著，依舊沒有說話，只是盯著面前的這位老者。

  這些話，倒是不用莫老親口說，李長生心中也清楚。若不是為了華天集團的事情，也不會有今天的這一壺茶。

  若今日前來，不是為了海建集團的事情，李長生倒也有興趣，在這風景別致的地方，懷有閒情雅致地喝上幾杯熱茶。

  只不過，喝酒要看人，喝茶，一樣也要看人。

  這莫老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態，如世外高人一般，略顯傲氣，在李長生看來，卻如同像是在裝大尾巴狼。

  話是攔路的虎，衣服是瘮人的毛。甭管眼前的人，穿得再華麗，卻是金裝在外，敗絮其中。

  莫老緩緩地喝了一口茶，嘆了口氣，說道：「二十年前，我遊歷世間，在寧城一個小巷子裡，看到一個小孩，被一群孩子欺負，心中不忍，上去制止，後來我發現，此子資質過人，是個學道的好材料，於是便暗中收他為徒……我一生無娶妻生子，待此子，猶如親生。」

  李長生卻是笑著搖了搖頭，說道：「你本以為這是你一番好意，但其實你卻做了一件天大的壞事情，你無道心，卻妄自收徒，教他術法神通，卻不教他做人，譚十三有此下場，多賴於你……倘若你當初不收他為徒，他安安穩穩做人，平平淡淡一世，興許還未必變得如此歹毒，為一已私慾草菅人命。」

  莫老似是有所感慨，沒有反駁，卻是也搖了搖頭，反問了李長生一句：「學道之人，真能成仙？」

  李長生看向遙遠處的江水，緩緩說道：「學道之人，為何要成仙？」

  「如若學道不能成仙，學者為何？有人終其一生學道，只為有朝一日拜得東王公，見得西王母，九天之上，於三清門前叩首，但從前天道未變，成仙者，可逍遙於世間，現如今……天道已變，人仙有隔，這漫漫修行之路，到頭來，又是為了什麼？難不成……還比得上這世間七情六慾、榮華富貴來得尊貴嗎？」

  莫老似是情緒有些上漲，在這一刻，面色微微有些變化。

  他終其一生學道，到頭來，卻發現自己連成仙飛升的資格都沒有，難免一念之差入了邪道。

  李長生聽到這裡，卻是「哈哈」大笑起來，說道：「富貴榮華，天做主由不得我，鋼骨正氣，我做主由不得天，你即放不下這世間榮華富貴，又何須用一番說辭，將罪強加於天道身上？」

  話音落下，樓閣外頭，風雪，剎那間滾滾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