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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5 01:38:42 作者: 殊娓
    說這些時,母親走到她身邊,指尖點在她的胎記上。

    沒人在意狄玥的感受,他們覺得4歲的小孩子,什麼都聽不懂。

    可她都記得。

    每一個表情每一句話,她都記得。

    所以後來,在狄玥成長過程中,偶爾在路上聽到其他家長談論,說「才3、4歲的小孩子懂什麼啊」,她都很想反駁那些人,在心裡吶喊:

    小孩子是懂的。

    請不要把小孩當聾子、當啞巴、當傻子啊!

    水蒸氣被換氣扇抽走,狄玥的面孔清晰地顯現於鏡面上。

    她長得像母親,也難怪狄家人看見她就不喜歡。

    也許是她洗澡太久,沒能像男人一樣十幾分鐘就搞定,待她下樓,梁桉一已經仰靠在壁爐旁的沙發里,闔上了眼睛。

    梁桉一又戴了金邊眼鏡,是幫她解圍那天戴過的。

    他手邊散落幾張列印紙,逆天的長腿伸展開。大概為了舒適,一樓其他燈光都熄著,只有一盞地燈,投了柔和光線在他身上。

    梁桉一有種氣質,輕盈、鬆弛。

    要祖父來評價,一定會用個貶義的詞,偏安一隅。

    但狄玥很羨慕。

    他的人生應該是一路順遂的吧,家庭和睦,不愁錢花,可以隨心去做自己喜歡的事情。

    真好。

    狄玥走到梁桉一身邊,蹲下來。

    她以為他睡著了,見他只穿了件短袖,四處張望,想要幫他蓋條薄毯之類的東西。

    「找什麼?」

    梁桉一不知道什麼時候睜開眼睛,狄玥嚇了一跳,人直接坐在了地上。

    掙扎著要起身時,她聽見他的輕笑,覺得有點「農夫與蛇」的意思了:「我是想找東西給你蓋一下的,你還笑我......」

    但梁桉一正經地看著她說「謝謝」,她又彆扭地轉過頭去:「又還沒找到,謝什麼。」

    狄玥不知道,梁桉一在她轉頭時,視線曾短暫地停留在她的胎記上,眼裡流露出一絲溫柔。

    壁爐的光讓整個房間都搖搖晃晃,像夢境。

    這一晚,發生什麼都有可能。

    狄玥想,要是有酒就好了,喝一點,也許她能更放鬆些。

    很神奇的是,她才這樣想完,梁桉一沉吟片刻,突然起身,去柜子里拎出一支紅酒。

    他對她晃一晃手裡的酒瓶:「喝麼?」

    就好像他有讀心術一樣。

    狄玥點頭。

    每一次和他對視,都有些慌亂,她不願乾巴巴地站在客廳,讓梁桉一覺得自己很傻,於是走到他那邊去,居然在櫃格幾本書里,看到了熟悉的書名。

    博爾赫斯的《深沉的玫瑰》。

    狄玥拿起那本薄薄的詩集,翻了幾頁,卻沒能像在圖書館那樣沉浸地讀下去。

    她在偷瞄梁桉一,看見他把螺旋形的酒刀擰進紅酒的軟木塞,然後木塞被拔出,發出細小的「啵」聲。

    梁桉一走過來,把紅酒遞到她面前:「聞起來還不錯。」

    狄玥不懂紅酒,也不想露怯,只把話題轉移開:「前陣子,我剛在圖書館看到過這本。」

    「博爾赫斯不錯。」

    身上的睡袍沒有扣子,只有一條腰帶,被狄玥系了個緊緊的蝴蝶結狀在腰側。

    可她很瘦,睡袍太寬鬆。

    狄玥不知道此刻領口已經出賣了她,還以為自己找了個輕鬆的好話題,捧著書籍,認認真真在和梁桉一討論著:「我只看了第一首,後面還沒讀過......」

    梁桉一拎著紅酒,突然湊近她,把空著的那隻手探向她身後的櫃格。

    狄玥驚了一下,指尖不穩,書頁嘩啦啦翻到了最後。

    他們之間只有咫尺距離,他垂著眸子繼續靠近,唇經過她耳側時,忽然開口,聲音比朦朧夜色更打動人——

    「你是上帝展示在我失明的眼睛前的音樂、

    天穹、宮殿、江河、天使、

    深沉的玫瑰,隱秘而沒有窮期。」

    第7章 2014.2(6)

    室溫很暖,落地窗掛著薄霜。

    那盞立在茶几旁的燈,光線微弱,不足以照亮梁桉一家偌大的空間,即便有爐火幫忙,近三分之二的陳設仍然浸在搖曳的昏暗中。

    狄玥感覺自己和梁桉一間的距離逐漸狹窄,鼻畔洗髮水與沐浴露混合的味道,究竟來源於他們中的誰,已然分不清。

    他這樣靠過來,幾乎要擁住她似的。

    狄玥當然緊張,僵硬地維持著捧書的動作,想要含蓄,偏偏難以抑制,還是亂了呼吸。

    心裡惴惴不安地想著:

    如果他吻過來,她需不需要張開唇呢?

    「叮——」

    身後傳來清脆的玻璃碰撞聲,狄玥一怔,見梁桉一把兩支線條優雅的高腳杯,從她身後拿了出來。

    原來他探身只為取物,不是要對她做點什麼啊。

    隱匿在黑暗的角落忽然傳出蟲鳴,是蟋蟀的聲音,逼真得像是春日提前復甦。

    梁桉一這會兒已經和她拉開距離,捏著兩支高腳杯,正向杯子裡傾入紅酒。他偏頭看了眼蟲鳴的方向,神情也有些意外,淡笑:「已經很多天都沒響過了,還以為壞了。」

    狄玥哪裡知道他家裡的玄機,驚疑地問他是否養了蟋蟀。

    梁桉一笑著說不是,他帶她過去看,那是他早些年從國外帶淘回來的一座掛鍾:「上個世紀末的老物件兒了,時靈時不靈的,修過好幾次,前陣子一直不響,誰想到,今天又自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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