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4章 升遷
2023-11-29 04:53:38 作者: 天子
謝遷倒也沒說錯,他的確是難以幫到張太后,而非他不願出力。
不過在張太后聽來,謝遷就有點推諉的意思了。
你謝遷再怎麼說也是首輔大臣,匡扶君王社稷乃是你的責任,你直接來一句你沒辦法,就可以把事情揭過?
張太后的確不明白,其實謝遷正因為難以向皇帝進言,才會來找她求助,而她反過來卻把事情推到謝遷身上,等於說二人都對朱厚照無能為力,互相希望對方出力。
謝遷道:「眼看就要到年底了,陛下長居豹房不肯回宮,還望太后派人去敦促……年初朝廷事多,加之東南沿海倭寇肆虐,急需陛下坐鎮中樞打理朝政,以安萬民。」
「唉!」
張太后重重地嘆了口氣,此事對她來說好像有著難以克服的困難。
張太后遲疑了一下,這才道:「謝閣老,關於陛下派人查壽寧侯和建昌侯之事,哀家會去問東廠主事,這件事你不願出手相幫,哀家也不強求。但江南沿海受倭寇襲擾,民不聊生,還得勞煩謝閣老去跟陛下說說,及早派人去解決,如此也好穩定人心。」
謝遷眨了眨眼,突然問道:「太后是想讓沈之厚出馬?」
當日在朱厚照問及平倭之事時,高鳳已在皇帝面前表明態度,謝遷可以理解為這是張太后的意思。
「嗯。」
張太后沒有含糊其辭,直接點頭應承下來。
謝遷有幾分疑慮:「太后請見諒,老臣認為,讓之厚去並不合適。這孩子在朝為兩部尚書,此事已不成體統,若其領兵在外,確實可以讓他將心思放到旁處,可一旦奏功又會令其愈發張狂……尤其現在外間傳言壽寧侯和建昌侯通倭,若他要在此事上做文章的話……」
「啊!?」
張太后到底有點兒腦子,馬上明白謝遷想要表達的意思。
現在天下人都懷疑張氏一門跟倭寇勾連,甚至有謀反傾向,派別人去或許不敢深究,但若是讓沈溪這個深受皇帝寵信的大臣去,以他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案子很可能會「水落石出」,到時就算是有張太后出面也說不清楚。
張太后生氣地道:「莫非沈之厚還能憑空誣陷哀家兩個弟弟不成?他得有多大的膽子才敢如此妄為?」
這話說出來,張太后底氣十足,對於兩個弟弟謀反的事情她無論如何也是不相信的,所以覺得就算回頭沈溪要藉此做文章,那也一定是誣陷。
謝遷委婉地道:「太后娘娘還是謹慎選擇人選為宜,況且此事非陛下首肯不可,當日陛下召眾臣商議應對之策,明確提出不同意以沈之厚領兵前往東南沿海……望太后三思而後行。」
張太后多少有些不高興。
雖然她平時對謝遷也算倚重,但這不代表她需要違背本心聽從謝遷建議,她到底是皇帝的母親,在想法上還是非常武斷的。
「既然謝閣老不同意,這件事哀家會再做思量,不過還是覺得最好讓沈之厚去江南平息倭寇,哀家希望朝廷能消停幾天,他在京城,老是出狀況,很多人都把他的事拿到哀家這裡來說,哀家聽了很頭疼。」張太后邊說邊搖頭。
謝遷即便心裡有想法,這會兒也不會忤逆張太后的意思,恭敬行禮道:「是。」
……
……
謝遷見過張太后,心裡多少有些失望。
這種失望來自於張太后不肯出手相助,還有就是對他寄予了太多期望,他不想背負這種壓力。
「謝閣老。」
謝遷出了內苑,正要往奉天門去,身後一名老太監追了出來,行色匆匆,好像是受人所託,待對方靠近謝遷才發現是司禮監秉筆高鳳。
謝遷停下腳步,打量高鳳:「高公公這是作何?」
高鳳陪笑道:「太后娘娘讓咱家陪謝閣老出宮,這邊請……」
謝遷點了點頭,明白高鳳說是張太后令他陪同,倒不如說是專門過來囑咐幾句,有些張太后當面不方便說的話,就由高鳳來轉告。
二人並肩而行,沒走出幾步,高鳳便問道:「謝閣老,如今朝中事務應該非常繁忙吧?」
「嗯。」
謝遷點了點頭,應聲道,「年底事情難免多了些,不管家事還是朝事都是如此!」
這話其實並不實誠,靳貴入閣,楊廷和也結束休沐,內閣如今已增至四人,梁儲、楊廷和、靳貴三人都屬於實幹派,沒一個是混事的,而謝遷因自己老邁,再加上惦記的事情也多,反而成為那個總喜歡把事交給別人做的人。
高鳳道:「那謝閣老應該多注意身體,好好休息。朝堂需要您這樣德高望重的元老多撐幾年,不能總讓年輕人出來出風頭,年輕人……不會體諒太后娘娘和陛下的辛苦,冒失的多,而且做事上只會動嘴皮子,辦事不牢。」
謝遷想了下,意識到這是張太后的授意,一來是請他多在朝中多堅持幾年,二來是在用人上多使用老臣,儘量打壓那些年輕的官員。
「嗯。」
對於這樣的請求謝遷倒是不反感,點了點頭表示明白。
高鳳不會把事情說穿,他知道謝遷能理解他的意思,又繼續道:「聽說兵部沈尚書,現在還在府中休沐?他這是準備年後才回朝當差吧?」
謝遷點頭道:「正是如此。他兼領兩部尚書,太過荒謬,或許自己也在避諱,等陛下收回成命。」
高鳳道:「既然他在京中,閒著也是閒著,為何不利用他的本事去做點兒大事?中原之地哀鴻遍野,聽說朝廷安排前宣府巡撫胡璉前去平亂,已經有兩三個月了吧?到現在民亂還沒平息,這算怎麼個說法?江浙一帶又開始鬧倭寇……唉!若沈之厚領兵,怕是不用半年,這些亂事都可以平息,何至於讓朝廷如此擔心?」
謝遷不由嘆了口氣,他聽出來,張太后開始對他施壓了。
他這邊不想做的事,張太后當著他的面,說他不用太過勉強,連國舅被「誣告」一事都可以放到一邊。
一轉頭,張太后又讓高鳳拿出如此態度來,實在讓人無語。
「高公公不必提醒,老夫自有分寸,之前老夫也答應過太后,爭取讓沈之厚領兵出征,不過終歸要陛下首肯才可!」
「那就好。」
高鳳笑著說道,「如此咱家也能放心,有謝閣老這樣的能臣在,太后娘娘和陛下都能省心不少。」
這種恭維話,謝遷完全不會當真。
他心想:「以前還覺得太后對我很倚重,什麼事都會向我求教,卻不知皇室中人只是想利用臣子辦事,而非真心對待。我做了那麼多,主動告知太后情況,結果卻要求我自行解決,那我來皇宮見太后的目的又是什麼?太后對陛下始終放任自流?」
二人繼續往前,高鳳開始緘默下來。
一直快到奉天門,臨折返前高鳳才似有所思道:「那些給太后家族抹黑之人,不必憐憫,維護朝廷的穩定才是當務之急……兩位國舅控制京師軍權,哪怕現在陛下分出部分軍權,但到底砸斷骨頭連著筋啊……」
謝遷沒說什麼,目不轉睛地看著高鳳,想知道對方說這番話的意圖是什麼。
高鳳往四下看了看,這才湊到謝遷耳邊小聲道:「以咱家看來,需儘快查明是哪些人無中生有,造謠生事,查到一個下獄一個,這件事非抓緊時間辦不可。太后娘娘已把張苑和張永叫來問過話,趁著這個機會,一定要把幕後主使者抓出來!」
謝遷微微有些錯愕,立即意識到什麼。
「我還以為太后在深宮什麼都不知道,感情她早就知道有人說張氏一門的壞話,甚至已經做出應對,而我卻懵然不知?」
高鳳不知謝遷想法,繼續道:「謝閣老,您在朝德高望重,也該排查一下京師官場,是否也有人居心叵測傳播謠言,若能查出來的話,不妨告之太后,或者直接上奏到陛下那裡,由陛下將其查辦。您看……」
謝遷道:「若陛下是幕後指使者呢?」
「這怎麼可能?」高鳳一臉苦笑,「陛下怎會查自己親族?兩位國舅爺可都是為大明立下汗馬功勞之人。」
就算此前謝遷對張氏一族沒有多大反感,聽到這話還是感覺渾身起雞皮疙瘩,便在於他明白張家兄弟有多胡作非為,心想:「這兩個草包國舅功勞從沒見著,苦勞也未必有,倒是斑斑劣跡令人髮指,虧太后對她兩個弟弟如此包庇,從先皇時便是如此,誰得罪張氏,下場都不好。」
高鳳再道:「太后說了,若朝廷不方便出面,可以派人私下調查,讓東廠組織抓捕,暗中進行便可……這件事只有少數人知曉,謝閣老切勿將事情泄露出去。」
謝遷眯眼問道:「這話是什麼意思?是否意味著,誰誹謗壽寧侯和建昌侯,可以不經過三司衙門,直接由宮裡出面拿人?」
高鳳有些欣慰,說了半天您老總算聽明白了,瞧瞧我這口水噴出去多少?
高鳳點頭:「正是如此,光靠朝廷法度,已無法將那些居心叵測的奸邪之輩懲治,不如由宮裡派人解決,兩位國舅還可出面協助……謝閣老只需將朝中誰在胡言亂語通稟上來便可。」
說到這裡,高鳳好像是完成了任務,行禮道:「該說的說完,咱家也該告退了。謝閣老您慢行。」
……
……
臘月十八,沈溪正在家裡看書。
對他來說是再平常不過的一天,總歸年前他沒有回朝當差的打算。
當天上午,唐寅前來拜訪,之前唐寅剛接任保定府慶都縣知縣,準備赴任,臨出發前來跟沈溪辭行。
慶都縣就在京城周邊,屬北直隸地界,對於唐寅來說算不上遠行,他來見沈溪,完全是例行感謝,會面時跟沈溪談及一些過往的事情,唐寅多少還有些感慨。
從一個落魄的舉人,突然靠軍功直接擔任一地知縣,還在京師周邊,之後很可能會被調回京城任職,這對他來說人生已算圓滿。
很多新科進士還在京城等候官缺,而他這個舉人已外放知縣,算得上是心滿意足。
「……這一任便是三年,若不出意外的話,在此期間你基本不可能回江南,倒是三年後,若我還在吏部任上,你參與考核,吾等倒是可以再見……」
大明規矩,三年小考九年大考,這也是為了防止地方官員不務正業,只有過了小考、大考才能留任或獲得官職升遷,像沈溪這樣第一個九年大考剛到,就已經位列朝中七卿的人絕無僅有。
當然,沈溪的官職提升雖快,卻也是經過歲月積澱的,提到考核問題,沈溪不由覺得時間過得很快,不知不覺他入朝已有九年多。
不過他能得到的,已在這九年間摘取,並不需要靠考功來證明自己,而他現在甚至還掌握別人考核的管轄權,基本算得上是位極人臣。
唐寅笑道:「若能三年知縣任滿,也算不枉人生。」
對於很多進士來說,能當三年百里侯便已經很不錯了,唐寅到底是舉人出身,不敢有更高的奢求。
不過沈溪似乎不單純只是讓唐寅出去當幾年知縣,道:「未來的事,誰說得准?伯虎兄,你到地方後,好好治理,在德、能、功方面取得優異成績,這樣就算我拔擢你,也有足夠的理由,若你在地方政績不佳,那可能在下就幫不上你什麼忙了。」
唐寅為自己有升遷機會感覺欣然,但表面上還是作出一副虛心受教的模樣,多年沉浮下來他早已知道收斂,不復桀驁不馴的模樣,沈溪如今掌握著天下文武官員的官帽子,他不敢有絲毫懈怠。
沈溪再道:「若是僕婢不足,在下可以借你些銀子,讓你置辦家業。」
唐寅笑道:「這倒不必,每年總歸有俸祿傍身,再者這次西北戰事,在下得到的軍功賞賜也有不少,總歸是能支撐到任地……對了,在下特地準備了一些禮物,都在院中,請沈尚書笑納。」
唐寅主動前來送禮,沈溪有種黃鼠狼給雞拜年的感覺,換作以前一定覺得對方沒安好心。
不過現在唐寅有求於他,還是通過他的關係得到軍功,進而得到官職,總歸需要表示一下心意才過意得去。
沈溪微笑著點頭:「既然是唐兄送來的,那在下就卻之不恭了。」
不用看沈溪也知道唐寅送來的禮物不會很值錢,大概都是土特產之類,畢竟唐寅現在日子過得很窘迫,正如其所言,剩下的銀錢能支持到任所就算不錯了,還指望他送出什麼厚禮?
二人又閒話一番,慢慢提到字畫上。
唐寅道:「在下對於沈尚書詩畫方面的造詣,頗為佩服,不知在明日離開前,能否得到您的一幅墨寶?」
沈溪眯眼打量唐寅,心裡琢磨,或許自己的書畫很值錢。
詩詞這東西可能虛無縹緲不好估價,但書畫在民間卻有市場,雖然沈溪平時沒注意這些東西,但因早年時他一度以此維生,也算有一定心得。當官後因心學推廣等問題,他才名鵲起,當然也跟他官職提升有關,他的書畫價值應該有一個大的飛躍。
官場中,交際跟官職掛鉤,以沈溪今日今時的地位,就算他畫出來的東西狗屁不通,也會有大批人推崇,甚至拿來作為至寶,更遑論他書畫方面的造詣確實不俗,當初還在與唐寅的比拼中獲勝。
沈溪笑道:「以唐兄的造詣,還來跟在下求畫,實在讓人受寵若驚……要不這樣吧,唐兄你也拿一幅書畫來,作為交換如何?」
「這……怎敢當?」
唐寅嘴上這麼說,心裡卻非常高興,他的書畫雖然有名,而且已經有一定市場價值,但跟沈溪的墨寶相比,那就沒什麼可比性,一切便在於他既沒沈溪那麼高的官職,又沒有那麼大的名氣,而沈溪卻可以通過身份來增長書畫價值。
沈溪道:「那明日伯虎兄離開前達成互贈吧……明日在下可能沒時間相送,便差遣家人給你送去書畫,也請伯虎兄早些將自己的佳作備好,作為交換……以後難以時常見面,可藉助書畫聊解相思之苦。」
「好,好。」
唐寅當然不會拒絕。
對他來說,沈溪的書畫,其實更大程度是給自己找個傍身的東西,到地方上任,不但要有官職,還要有背景。
地方上總會有一些達官顯貴,在朝中關係錯綜複雜,他一個舉人出身的知縣,在這年頭已不多見,說話都不硬氣。尤其還是在京師周邊的縣做官,更需要背景,到了地方只要把沈溪的書畫在衙門後堂一掛,以後誰去都要給他面子,不管這些人有多深的背景。
你再有背景,能比得上身為帝師可以說已近乎權傾朝野的吏部天官?甚至這位還兼著兵部尚書的職務!
沈溪笑道:「那便這麼說定了,伯虎兄明日幾時動身?」
唐寅道:「一早去吏部領文書,然後出發,從崇文門出城。」
沈溪點頭:「那我派人提前到崇文門等候,看來不能跟你喝一杯踐行酒,今日便以茶代酒,助唐兄你一路順風,前程似錦!」
「多謝沈尚書祝福。」
唐寅笑著舉起茶杯,好像喝酒一樣,等咽進嘴裡才發覺茶水很燙,不由直咳嗽。
……
……
唐寅馬上就要離開京城。
這對他來說,是人生的一次機遇,跟之前追隨沈溪上戰場不同,這次的機遇更多是需要他自己去把握,只有在官場上混出個模樣來,他才能得到世人的尊重,這也是他最初年少輕狂時的夢想。
卻未料,人到中年,才終於實現宏願,不過這也才剛剛開始。
他入官場可以說是整整延遲了十年,弘治十三年那次科舉,若是他一榜中第,也不至於會到今天才有機會當上知縣。
當天除了唐寅前來拜訪外,還有一人前來拜會,依然是沈溪的老朋友,而且也是因為自己得到的新官缺而來,卻非是感謝沈溪為他提供官缺……這次為其提供便利的人是正德皇帝朱厚照。
來人正是沈溪在汀州府長汀縣的故友蘇通。
蘇通也給沈溪送來了禮物,卻是份真正的厚禮,蘇通的新職務可比之唐寅高多了,讓人羨慕不已,直接做上了兵部職方清吏司主事,一躍成為正六品京官。
蘇通到了沈溪書房,上來便見禮,臉上笑容燦爛,顯得開心無比。
當然,他這種是純粹的傳奉官,皇帝特意關照下才得來的官職,只是沈溪沒到兵部應卯,還不清楚,等蘇通跟沈溪一說才知道,原來當天朱厚照突然心血來潮,下旨拔擢,蘇通和鄭謙都成了兵部主事,好像是特地照顧二人,安排在兵部接受沈溪教導。
蘇通笑道:「沈大人,要不是您向陛下引薦,下官絕對不會有這個機會……咳,這自稱還真不適應啊。」
沈溪笑了笑,心想:「這下倒好,我身邊幾個舉人,都不用考進士,獲得的官職卻比新科進士更為優渥,這兵部主事沒有二甲前幾名是沒法當的,你一個舉人只把皇帝巴結好,連官職都為進士所仰望。」
沈溪道:「那真是恭喜了,沒想到你會到兵部來任職。」
蘇通輕嘆:「沈大人您該知道,陛下對下官和鄭兄很欣賞,時常一起喝酒,這才連連獲得升遷。外面我準備了些禮物,都是不值錢的玩意兒,望笑納。」
跟唐寅的才學相比,蘇通和鄭謙就屬於那種資質相對平庸的類型,在舉人當中也屬中下,沈溪知道,甚至蘇通舉人的功名都有可能是靠鄉試時賄賂考官所得,不過論到吃喝玩樂,沈溪知道自己根本無法與蘇通和鄭謙相比。
這二人根本就是紈絝公子,每天研究的不是學問,而是怎麼吃喝玩樂,這正合皇帝的胃口,於是連連獲得晉升機會。
沈溪嚴肅地道:「蘇兄可知道我安排你二人見陛下的用意?」
「啊?」
蘇通沒想到沈溪會突然這麼嚴肅說話,先是一愣,隨即好像明白什麼,湊過來小聲說道,「沈大人您就直說,在下和鄭兄能做到的,定義不容辭。」
沈溪點頭道:「既然你們已經知道榮華富貴都是陛下賜予的,而陛下平時跟你們所為,也都是吃喝玩樂的事情,這總歸不長久,陛下需要將更多精力放在治國之上,所以你二人……更需時常提點陛下才是。」
就算沈溪不明說,蘇通和鄭謙也大概明白,沈溪之所以會在他們跟皇帝中間當牽線人,根本不可能是讓他二人到皇帝身邊混吃混喝的。
沈溪必定有目的,說白了就是迎朱厚照所好,再從側面旁敲側擊,讓皇帝可以回到正軌上。
若是換作別人,肯定不會聽從沈溪說的這一套,但蘇通和鄭謙是沈溪相識於微末的朋友,再加上二人感念沈溪恩情,自然願意聽從沈溪吩咐,這也跟他們對沈溪有一種盲目的崇拜和信任有關。
蘇通道:「沈大人,您要如何規勸陛下,細節方面應該跟在下和鄭兄說清楚,不然的話……有些事不知從何入手。平時陛下所為……從一個皇帝的角度看,或許還好,不過要想讓朝廷安寧,怕是遠遠不夠。」
說話間,蘇通顯得很為難,他很清楚,若是外界對他二人的身份進行評價的話,那必然就是佞臣,總不會將他二人往忠臣和能臣方向引,他二人也明白自己最大的本事就是陪皇帝吃喝玩樂,論到治國能力,他們壓根兒就不具備。
沈溪笑了笑道:「其實要規勸君王,更多是要靠潛移默化,這也是為何我沒有直接去勸諫陛下的根本原因。除非陛下在某些事上做得的確很過分,否則能用引導的方式,還是不要強硬勸諫,那樣只會引起君臣間的矛盾,比如說現在……」
蘇通緊忙道:「其實陛下在我們面前時常提及沈大人,陛下希望您早些回朝履職,這朝廷兩部衙門都在等著您,除了您外,怕是沒人能撐起局面,不過眼下這種情況……在下和鄭兄都能理解,沈大人你是在避諱一些事,不過總是躲避也不是辦法,應該正面迎接挑戰才是。」
沈溪道:「怎么正面迎接挑戰?難道跟謝閣老起衝突?」
「呃?在下不是這個意思,總歸互相忍讓些,現在連謝閣老都已回朝,沈大人又何必那麼糾結?回朝後大不了互相保持克制便是。」
蘇通說到這裡,大概也有點泄露來意,除了感謝沈溪外,也是想充當皇帝的說客,試著讓沈溪回朝。
沈溪嘆道:「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這朝中的清議聲太過重要,若什麼都不避諱的話,怕是朝中再會出現之前大臣圍攻沈府的情況……前一次已引起軒然大波,若再發生一回,恐怕結果比之前更嚴重。」
「這個……」
蘇通只是不入流的說客,具體的道理他很難說清楚,畢竟只有當事人才知道其中利害關係,而他不過是旁觀者。
「等年後吧。」
沈溪沒有直接回絕,神色淡然道,「眼看到了年底,各部事務都已臨近尾聲,就算吏部還有一些考核方面的事情未做,也在王侍郎上任後很快就會完成,我可以躲幾天清閒,等過了年,就算再怎麼拖延,也是躲不過。」
有了沈溪這話,蘇通回去也算對皇帝有了交待,他笑著點頭:「如此自然最好不過。」
此後蘇通跟沈溪又閒話了些汀州府往事,此後就沒多少話題聊了,他本就不是沈溪的幕僚,又覺得自己在沈溪面前說的一些酒色財氣方面的事情不妥,於是在邀請沈溪過府飲宴,留下請柬後便匆忙離開。
蘇通明白事理,他根本沒能力支撐朝局,因此朝堂上的事情他基本不予理會,他現在的官職完全是靠吃喝玩樂的本事得來,既然明知道會被人嘲笑,那乾脆把自己擺在一個很低的位置上,哪怕回頭被天下人辱罵,也可以做到充耳不聞。
不過顯然沈溪不會讓他們背負罵名,既然將他們帶到這位置上,就會給他們一種引導,如同他希望蘇通和鄭謙去引導皇帝一樣。
「……老爺,蘇公子和鄭公子送來的禮物不少,夫人已派人去買宅院,不過年底前暫時沒有著落,這麼多東西該放在何處啊?」
院子裡的禮物,讓朱起非常為難。作為沈家管事,朱起做的就是這種協調的工作,他雖在順天府衙門掛職,但並不去當差,而有著軍職的朱鴻需要到五軍都督府應卯,很少回來,他就要肩負起里里外外的責任。
沈溪道:「差不多該將番邦所送東西,送去豹房了。你先跟豹房供奉接洽一下,我會派人把東西送過去,這一兩天就會完成。還是跟以往一樣,多餘的東西放到側院,找油布蓋著,受不了凍的東西才放到庫房,儘管往高處堆便可。」
「是,老爺。」
朱起匆忙去辦事。
……
……
沈溪不打算在家裡過夜,簡單收拾好心情便出門去了。
他準備去惠娘處,不過臨行前總歸要跟家裡交待好,年底事情多,很可能會有人到府上來拜訪。
等抵達惠娘處時,天已經黑了下來。
因為天空下了一點雪,沈溪進門先拍打一下身上,惠娘過來問道:「老爺為何這時候過來?」
緊隨惠娘出來的李衿緊忙上前幫沈溪解下外面的大氅,沈溪道:「我幾時回來,難道每次都要提前跟你們打招呼嗎?最近雲侍衛被我派出去辦事,京城裡能跟你們接觸的人不多,所以暫時不會有人再來提前通知了。」
以前沈溪但凡有什麼事要告知惠娘,都會讓雲柳出面。
雲柳和熙兒也是除了沈溪自己外,少有知道惠娘和李衿下落的人,但因雲柳和熙兒最近比較忙,沈溪也省去派人傳話的環節。
李衿道:「老爺派雲侍衛去做什麼了?最近確實沒她的消息。」
「多嘴多舌。」
惠娘沒好氣地道,「老爺安排自己的手下去辦事,用得著跟你說明嗎?」
沈溪笑了笑,進入堂屋後坐到茶几前的椅子上,隨即丫鬟進來奉茶。
進來侍奉的是隨安,自從前一次沈溪明確拒絕東喜獻身後,他再也沒見過那丫鬟的面。
沈溪沒有在隨安身上多停留一眼,倒不是說隨安姿色不堪入目,而是故意這麼做,讓惠娘不會覺得他是對隨安有什麼想法。
隨安退下,惠娘在沈溪身邊坐下。
沈溪道:「雲侍衛去了江南。」
「江南……」
李衿本想追問,但發現惠娘臉色不對時,便乖乖緘口。
惠娘道:「老爺對隨安這丫頭覺得如何?」
沈溪笑道:「你不是說要留給泓兒當養媳的麼?這丫頭手腳勤快,善解人意,你會虧待她嗎?」
惠娘沒好氣道:「泓兒才多大?等泓兒長大,隨安已不算大姑娘,而是老姑娘了,現在她年歲尚可,跟著老爺有幾天享福的日子,有何不好?」
沈溪道:「忘了之前在東喜的安排上,我怎麼跟你說的嗎?」
惠娘不說話了,她知道沈溪的態度,之前還跟李衿說別在沈溪面前亂說話,但現在明顯是她知錯不改。
沈溪問道:「東喜呢?這幾次來去匆忙,一直沒見到她面。」
「那丫頭鬱鬱寡歡,平時倒沒什麼,只是老爺來的時候,她會故意躲開,做一些髒活累活……那丫頭看起來心機重,其實也還好,做事勤快,不然的話妾身也不想將她送給老爺。」惠娘道。
沈溪點了點頭:「那就多給她開工錢,等她長大,可以嫁出去,咱們再給她置辦好點兒的嫁妝,總歸不會虧待她。」
「這倒不必。」
惠娘冷漠地道,「丫頭到底是丫頭,不能太慣著,哪怕失去飛上枝頭的機會,也不能這麼躲著老爺,不然成什麼了?還有嫁妝……將來是會有,但也只能恰如其分,不會多也不會少。總覺得這丫頭處世方面不行,就算老爺拒絕她,也不能這麼給臉色……老爺別為她說話,妾身知道您心軟。」
沈溪聽了惠娘的評價,有些驚訝地問道:「我心軟嗎?」
等他側目望向李衿時,見李衿正站在惠娘身後掩口偷笑,顯然是覺得惠娘對沈溪的這條評價很好玩。
惠娘沒好氣地道:「老爺怎不心軟?老爺就是太在意這些奴婢的想法,才把他們慣壞了。連妾身也是。」
說話間,惠娘往李衿身上看了一眼,李衿趕緊收斂笑容,不過還是難逃惠娘法眼。
惠娘呼了口氣:「衿兒這丫頭,不也被老爺慣壞了?還有妾身,老爺平時就是太寵,可能會不守規矩,現在又是東喜……換了一般丫頭,只要給她一點顏色瞧瞧,她就知道自己該做什麼。」
沈溪招呼了一下李衿,讓李衿到他身邊,然後一把將李衿攬入懷中。
沈溪用手輕撫李衿的面頰,李衿頓時面色羞紅,好像承受不了沈溪這種陣仗。
沈溪笑道:「寵著點好,能讓你們覺得有盼頭,生活才有滋有味,難道我天天對你們橫眉冷對,你們就覺得好了?再者衿兒這丫頭平時聽話,又能做事,還有惠娘你,你們這麼能幹,我不寵著的話,那就太過暴殄天物了。」
「老爺就會用這張嘴甜哄人開心。」
惠娘無奈地道,「但越是這樣,越是會有丫頭不守本份,已經有個東喜了,下一步真不知會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