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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38章 勸退

2023-11-29 04:53:38 作者: 天子
  張太后要給沈溪送什麼禮,戴義跟高鳳並不知,但這兩個老太監心裡很清楚,應對沈溪這樣朝中權臣的崛起,宮裡已經沒有更多辦法,只能採用一些非常規手段。

  朝中人不是都在稱頌清官嗎?

  那就讓沈溪做一個贓官,先將他的名聲搞臭再說。

  不但太監給沈溪送禮,朱厚照還要番邦使節也要給沈溪送禮,甚至連尊貴如張太后自己也要湊份子,這不得不說是一個莫大的諷刺。

  高鳳跟戴義見過張太后出殿來,二人臉上全都滿是為難之色,高鳳這邊沉默不語,戴義率先問道:「高公公,你說陛下這讓眾人拿銀子來買司禮監掌印太監的事,就沒有轉圜餘地了麼?」

  高鳳打量戴義幾眼,不解地問道:「不然怎樣?太后娘娘都無法干涉陛下行事,咱還要去橫加阻撓不成?那位沈大人深得陛下信任,但勸諫的結果是什麼,你沒瞧見?更何況還是咱這樣宮裡沒什麼話語權的執事?」

  戴義道:「那這司禮監掌印太監,到底價值幾何?」

  高鳳搖頭道:「咱家從何而知?現在怕是只有沈大人才明白陛下心中的預期是多少……此番張永和李興暗中較勁兒,難道你戴公公也想參與其中?」

  「自然……也是想的。」

  戴義心有似有不甘,垂首搖頭說道。

  宮裡所有太監中,戴義雖然算不上資歷最老的那個,卻是內書房培養出來的最有聲望的一個,連之前德高望重的司禮監掌印太監蕭敬都是他的後輩。

  眼看那些資歷名望皆不如自己的後進都能當上司禮監掌印,而自己臨告老之前仍舊只是個秉筆太監,沒有坐到巔峰迴首前塵往事,戴義自是不甘心。

  高鳳道:「勸戴公公還是莫要做此念為好……想您老離開朝堂時日不多,咱都是日暮西山之人,最好留點兒銀子養老,若連傍身銀子都沒有,誰肯為咱養老送終?讓那些年輕的太監去折騰吧……」

  「咱們這些老傢伙還是別牽扯其中為好,這到底不是能力和聲望所能決定,誰一下子給出太多銀子,將來還要煞費心思重新聚斂財富,何苦來哉?而且司禮監掌印是註定得罪人的差事,吃力不討好。」

  戴義遲疑地道:「當初劉瑾,還有張苑,似都混得風生水起啊,也沒見他們自掏多少腰包?」

  高鳳聞言也不由沉默下來,想到劉瑾跟張苑在出任司禮監掌印時的風光,但凡是個太監都會發自內心的羨慕,但同時他們又知道自己沒有這種資格,畢竟現在爭這個上位的機會,要付出的代價未免太高。

  高鳳道:「人比人……真是氣死人啊。正因為劉公公跟張公公相繼給咱做了試金石,咱才算知道,就算坐到內相也很危險……戴公公若要掏出老本來,能得到這差事倒還好,若是財勢不如人,最後不但沒拿到,還落得竹籃打水一場空,這輩子可就再沒任何盼頭了。」

  「唉!」

  戴義也不由嘆了口氣,似乎對競逐司禮監掌印之事一籌莫展。

  高鳳又道:「總歸還是要先得到沈大人的力挺,沒有他的首肯,誰都爬不上這位子……目前的情況跟以前不同,以前誰當上司禮監掌印都想先將沈大人給壓下去,但在劉公公跟張公公出事後,宮裡誰不明白,若想得此位並安於此位,非要先討好沈大人不可。」

  ……

  ……

  高鳳所說,不但他自己明白,戴義也清楚其中訣竅,甚至朝中任何一個職司太監都明白此理。

  當天除了李榮跟李興二人試圖去見沈溪外,其他的人也都想辦法跟沈溪取得聯繫,在沒有得到沈溪首肯的前提下,沒人敢拿出大數目搏一把……如果以來,幾乎所有人都在等來日一早,親自到沈家後試探一下沈溪的口風。

  以前司禮監掌印太監的決定權在皇帝身上,但這次似乎更傾向於獨立於皇宮體系外的兵部尚書沈溪,戴義回去後便將自己所有的家當都清點了一遍,琢磨是否要參與其中。

  戴義心想:「要不就隨便拿出幾百兩銀子,做個樣子罷,就當這幾百兩銀子孝敬陛下了,若再加上之前送給沈大人那批,數目過了一千……唉,這就跟白丟錢一樣……」

  戴義在心中反覆權衡得失,是否有必要將自己全部家當砸進去。

  「至少還有幾個義子,家裡也置辦有十多間商鋪,上百畝地,就算最後不能得到這職位,終歸餓不死,總比白丟一千多兩銀子要強!」

  之前高鳳雖然對戴義競逐司禮監掌印的想法非常牴觸,但其實高鳳自己回去後也在核算自己到底有多少錢,以便確定有幾分把握參與競逐。

  因宮禁高鳳當天無法出皇宮,要等來日一早才能出宮門,這會兒他也在反覆琢磨此事:「我的家底怎麼都要比戴公公豐厚,在宮裡的聲望也不弱於人,何況如今還在司禮監任秉筆太監,若這麼放棄太過可惜。不行,明日還是先去請示一下沈大人,只要沈大人點頭支持,就算砸鍋賣鐵咱家也認了!」

  此時戴義和高鳳都將希望寄托在沈溪身上,送禮的多寡也決定他們的決心的大小,好像戴義這樣即便有心之人,送出去的禮物也僅僅是三位數,而高鳳一送就是一千兩,在競逐司禮監掌印這件事上野心更大。

  此時張永府宅內,這位常年擔任沈溪監軍的老太監也在忙著清點手頭錢財數量,小擰子在表達不會跟他索要賄賂後,張永就將所有精力放在如何拉攏沈溪上。

  「……老爺,您這些年來好不容易積累下這點兒家業,難道都要送給沈大人?這裡有兩萬多兩銀子,是您這些年東奔西走苦心經營,好不容易才積攢下來的。」管家在旁苦著臉說道,顯然是替張永感到心疼。

  張永惱火地道:「怎麼,怕咱家散盡家財,到時候你們什麼都沒了?」

  管家一聽趕緊退到一邊不敢再有非議,張永望著庫房裡大箱小箱的銀錢,搖頭道:「這是咱家最後一次機會,若不能買下這個至關重要的職務,就告老還鄉種田去……現在一切未定,怎麼都得搏一把……」

  管家站在那兒不敢言語,突然有家僕進房來說道:「老爺,擰公公差遣人過來,說明日一早便要前往沈府,說宮裡那些公公困守宮城,天明前因宮禁沒法提前趕到沈家,這邊不妨早些去拜訪,跟沈大人坐下來談事。」

  張永皺眉:「連各家底細都沒查清楚,就這麼去見,明擺著是要招惹事端……不過也好,讓那些人知道咱家捷足先登,還有擰公公支持,看誰能爭得過!」

  ……

  ……

  已經是後半夜,沈家前院仍舊熱鬧非凡。

  送禮的人都已離開,不過清點禮物的事情還沒結束,同時那些送禮太監基本都寫有信函,想要徵求沈溪的意思,看他是否有出手相幫之意,需要沈溪逐一查看。

  朱起跟朱鴻父子負責清點禮物,最後由朱鴻將數字彙總到沈溪跟前:「老爺,一共是九千三百五十八兩銀子,那位李興李公公送的最多,兩千兩整,高鳳高公公和李榮李公公分別送了一千兩,另外其他人基本是五百兩到八百兩照之間,張永張公公圖個好彩頭,送了六百六十六兩銀子。這是詳細的禮單。」

  沈溪將禮單拿過來仔細看過,對上面的數字非常驚訝,搖頭輕嘆:「這宮裡的執事,一個個都肥得流油哪!」

  朱鴻道:「老爺,這些銀子存放到何處?」

  「就放在院子裡吧。」

  沈溪道,「不用急著轉移別處,明日就要送走,說是送給我的銀子,不過只是報名費罷了,這些銀子始終還是要送進豹房,交到陛下手裡。」

  站在門口的朱起一聽,不解地問道:「老爺,陛下不是說讓諸位公公送禮給您嗎?」

  沈溪笑著回答:「朱老爹,有些事聽聽就好,即便陛下這麼說,作為臣子的真敢貪污受賄?而且還鬧得沸沸揚揚,要天下人都知曉不成?」

  朱起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或許在升斗小民看來,官員沒有不收禮的,既然送到府上來的禮物,甚至還得到皇帝首肯,那不收白不收。

  但在睿智的人眼裡,清名最重要……皇帝要你收禮你就收了?你還有沒有一點文臣的禮義廉恥?你既然如此貪婪,想必人品也不好,最好少交往!

  名聲一壞,那做什麼都是錯的,幾千兩銀子在清名面前,一毛不值。

  恰在此時,門口有家丁進來通稟:「老爺,外面又有前來送禮,說是宮裡來的,讓您親自出去迎接。」

  朱鴻有些不耐煩了,隨口道:「今天來送禮的人實在太多,老爺沒一次出去迎接的,讓來人把禮物留在門口,叫幾個弟兄去把東西抬進來便可……老爺,不出意料的話,應該是擰公公來送禮了……」

  之前送禮名單跟司禮監掌印候選者名單中,唯一缺漏那位就是小擰子,小擰子剛開始便到沈家來傳旨,離去後並未送禮來,倒是張永很識相,不過送得也不多,大概是覺得要得到沈溪的支持,已不是幾百幾千兩銀子能解決問題。

  沈溪卻一抬手:「走,出去看看。」

  朱起跟朱鴻父子對視一眼,只見沈溪跨步往門口去了,趕緊讓人打著燈籠,再將府上護院叫上,搶先出門去開路。

  等沈溪慢悠悠踱步到了大門前,只見一堆人擁在那兒。

  一名三十多歲看上去非常富態的中年太監走兩人過來,施施然行禮:「沈大人是吧?這是太后娘娘送給你的禮物,快謝恩吧。」

  跟平常前來送禮的人不同,這次是張太后遣人來送禮,奉懿旨前來的太監趾高氣揚,也是因為不知者無畏,宮裡大部分太監少有走出宮門,不知外面光景,他們最多只是聽說過沈溪的名字,仗著有太后撐腰便氣勢洶洶,渾然不知如今沈溪的權勢已大到什麼程度。

  沈溪沒跟來人較勁兒,行禮道:「多謝公公前來送禮,不知如何稱呼?」

  「姓孫。」那中年太監道。

  沈溪微笑著點頭:「孫公公有禮了,進去喝口茶再走?」

  姓孫的太監道:「不必了,太后娘娘還等著咱家回去通稟,咱家差事完成,這就告辭。來人,將禮物抬過來……」

  說話間,姓孫的太監又衝著沈溪說道:「沈大人,太后娘娘對你也算禮遇,你該知道作何吧?」

  沈溪眯眼道:「請孫公公指點。」

  姓孫的太監略微有些不滿:「應該進呈謝恩的奏疏,這還用得著咱家來提醒你嗎?」

  張太后送禮物來,還要人謝恩,好像給了多大的恩賜一樣,沈溪心想:「再愚鈍的人,也能猜到張太后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莫非是深宮裡住久了,不甘寂寞,開始干涉朝政了?」

  沈溪道:「多謝孫公公提醒……既然孫公公不想進內喝茶,那就恕不遠送。」

  姓孫的太監本想拿點兒賞錢回去,見沈溪態度不佳,一擺手:「不必送了,咱家有腿有腳,走個路還用得著人送嗎?走了走了。」

  一群人將箱子放下,隨即散去,朱鴻過來略微不忿地道:「這個宮人架子倒不小。」

  朱起教訓道:「老爺面前也能隨便胡亂說話?」

  雖然朱起看起來沒什麼本事,但在兒子面前還是要行到教導之責,朱鴻聞言退後幾步,此時沈溪已將目光從遠處收回來,一揮手:「把東西抬進去吧。」說完自己先進了院子。

  很快朱鴻安排人手將箱子抬到前院,這些東西看起來不少,等打開後才知道裡面並非全是金銀珠寶等東西,許多是宮內倉房中的陳貨,夾雜有部分銀兩和銅錢,林林總總不少,看起來數量很大但實際價值就那麼回事。

  朱起和朱鴻這次要整理起來就複雜多了,連同家裡的帳房一起,差不多耗時一個時辰才搗騰出個數字,朱鴻道:「老爺,大概四五百兩銀子,許多東西不好估值,其中不少是陳年舊物,放在倉房都嫌礙事,卻給送來,這算怎麼個說法?」

  朱起又往兒子身上看了一眼,似乎對兒子的態度非常不滿,朱鴻卻昂首挺胸,絲毫也沒有退縮之意。

  沈溪道:「宮裡送來的東西,無論多少都是心意,這會兒豹房那邊開銷很大,宮內都在節衣縮食,能送來這些就算不錯了……總歸都是太后娘娘的恩德。」

  話是這麼說,但沈溪卻沒真的當回事,只是想讓家裡的下人保持對皇室的敬畏心,無論他自己做了多少事,取得多少功勞,在朝中得到怎樣的地位,始終是大明的臣子,現在他不怕自己心態出現問題,就怕家裡人有什麼想法,尤其對皇族心生不滿,這種負面情緒很容易造成心態失衡,給家帶來麻煩。

  沈溪再一擺手:「這些送進倉房,明天不必抬到前院來,其餘的放在這兒不用理會。先去休息吧,估摸天不亮府上又要來人,到時候少不了你們出來應酬……朱老爹,你先回家歇著。」

  朱起嘆道:「時候不早,就算家距離這邊只隔著兩條街,但要想好好休息已經來不及了,索性留在府上對付一宿……義寬,還不聽老爺的吩咐,將東西歸置好?」

  朱鴻平時在軍中非常威嚴,但在老爹面前卻提不起氣勢,趕緊按照吩咐辦事。

  ……

  ……

  府上很熱鬧,不過僅限於前院,後院距離這邊隔著好幾個院子,根本就打擾不到,而且府上女眷也不會在意這些。

  但在後院東廂,有個人卻對前院發生的事情很上心,幾次偷跑出來查看情況,一雙眼睛瞪了半天,發現人開始散去,這才回到東廂房中坐下來。

  「真是稀罕,大晚上來這麼多人,難道說大哥要封國公,朝臣都來恭賀?如此說來,以後這裡就是國公府,我就是國公妹妹了?嘿!」

  此人正是沈溪的妹妹沈亦兒,整個沈家也就她無所事事,小傢伙精力旺盛,到晚上稍微有點兒動靜便出來看風景,而且她膽子很大,一般女兒家根本就不敢出門查看情況,她卻沒有那些封建禮教束縛,什麼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絕對不適用在沈大小姐身上。

  過了半天,沈亦兒再出去看時,發現人已經走乾淨,連沈溪也回內院了,沈亦兒覺得無聊這才折返回來,突然想到弟弟在隔壁屋子睡覺。

  她過去輕輕敲了敲房門,裡面一點動靜都沒有,沈亦兒使勁推了下門,沒有推開,頓時來氣:「這死東西,睡覺還敢閂門了?以為閂門我就弄不開?」

  沈亦兒平時在家裡調皮搗蛋慣了,什麼事都難不住她,直接將自己的髮釵拔下來,然後開始搗鼓,不到一會門閂便被她撥開,然後氣呼呼進內挪步到床榻邊,伸手便將睡夢中的沈運耳朵給提起來。

  「誰?幹什麼?姐……你鬧什麼?大晚上不睡覺?」沈運很氣憤,自己睡得正香,居然被人拎著耳朵弄醒,讓他很沒安全感。

  沈亦兒道:「你個臭小子,誰給你的膽子,睡覺居然還敢閂門了?不知道姐姐有事可能找你麼?」

  沈運坐在那兒,氣呼呼望著從小便欺負自己的姐姐,明明彼此同年同月同日生,但無論怎樣都打不過姐姐,尤其這兩年,沈亦兒已進入青春期,女孩子發育比男孩子早,以至於沈亦兒比起沈運來足足高出半個頭,就算沈運想打架也沒有勝算。

  「問你話,啞巴了?」沈亦兒怒道。

  沈運平時就喜歡用沉默來對抗家裡兩個強勢女人,這會兒他卻咬牙道:「是娘吩咐的,說以後距離你遠一點……先生也說了,男女授受不親!」

  「去你娘的,誰教你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什麼男女授受不親,咱是姐弟,又不是什麼陌路人。」沈亦兒叉著腰道。

  沈運道:「我娘還不是你娘?你罵娘,回頭我告訴娘,那你就慘了!」

  沈亦兒一聽馬上又要伸手去掐沈運,沈運屁股趕緊向牆挪了幾下,堪堪躲避過,嘴裡嘟囔道:

  「你再過來,我可要喊了……大晚上你來欺負我,讓大哥和嫂子知道了,非讓你回去跟娘過日子不可。」

  沈亦兒伸出去的小手僵在半空,當她意識到沈運說的話有一定威脅時,就沒有再繼續欺負這個可憐兮兮的弟弟。

  「真出息了你。」

  沈亦兒罵了一句,「以後睡覺不許閂門,有事我還要來找你……比如今天就有事,看大哥一直在前院處理事情,就是月門那邊,好像大晚上許多人前來送禮,前半夜一直都在鬧騰……」

  沈運打了個哈欠,捂嘴說道:「就算如此,那關我們什麼事。」

  沈亦兒道:「你豬腦子啊?之前不是跟你說過,外面都在傳,說是大哥可能要當國公,現在這麼多人來送禮,意思還不夠明白嗎?這裡很快就要變成國公府了。」

  沈運顯得很無奈:「姐,就算大哥當了國公,跟你也沒什麼關係吧?國公將來是要傳給咱們侄兒的,又不是什麼親王,你還真當是什麼好事?快睡覺去,明天還要跟先生學《春秋》,以為誰都跟你一樣,每天除了玩不用做事麼?」

  說話間,沈運倒頭又要睡,卻被沈亦兒一把拉了起來,沈運一把將沈亦兒推開:「說過不許碰我……你再這樣,我告訴嫂子去。」

  沈亦兒沒好氣地道:「行,你有本事,學會告狀了……那先說好,若你以後不聽我的,有什麼功課也別讓我幫你做,平時先生出的那些題你都會?」

  沈運本來還有點氣勢,聽到這話,眨眨眼,然後便一點脾氣都沒了。

  或許沈運的確不是什麼學習的材料,或者說沈家人對沈運的寄望超出了他的承受範圍,使得沈運在學業上進步很小,很多時候都需要沈亦兒幫忙,而沈亦兒的天分便在於此,即便不怎麼學,四書五經這些都難不倒她,寫起時文來也是像模像樣。

  沈運道:「有事快說,說完睡覺去。」

  沈亦兒道:「我是這麼想的,若是這兩天大哥封了國公,那沈家人以後的身份就不一樣了,你看咱倆出去做點什麼應應景怎樣?」

  「姐,你瘋了?才幾歲啊,想做什麼?」沈運對這個姐姐很是無語。

  沈亦兒罵道:「你這麼沒出息,一點都不知道上進,你除了讀書還會做什麼?就算是學習你也學不好,每次還要我來幫你……這裡要是成了國公府,那以後咱們在京城就能橫著走路了,家裡不是有幾個下人嗎,咱倆去弄間房子,開設個工坊……咱小時候家裡不就是做買賣的?」

  沈運目瞪口呆:「姐,你這是睡糊塗了吧?以前咱家做買賣的時候,咱倆年紀還小,我都快不記得了,你怎麼還有印象?」

  沈亦兒笑道:「我在家裡看到一些以前做買賣留下來的行頭,聽說做買賣一定要有大的背景,以前咱大哥只是個普通當官的,不能怎樣,但若當了國公可就不一樣了,現在我想做實事,但缺個幫手,就你合適。咱姐弟同心其利斷金嘛。」

  沈運哭喪著臉:「被娘知道,你就死定了。」

  「你敢!」

  沈亦兒道,「現在你是想干也要干,不想干也要干。大哥在咱這年歲的時候,都中狀元了,看你這窩囊樣……你放心,啟動資金我都準備好了,這些年我可積攢了不少,拿出來嚇死你!你聽不聽我的話?」

  沈運皺著鼻子不回答。

  「臭小子,聽不聽?」沈亦兒一拳打在沈運的肩頭。

  沈運道:「行,聽你的就是,總歸我不告狀,反正我也不知道要做什麼。現在我就想睡覺,如果你再來搗亂,就算你以後不幫我做功課,我也要告大嫂和娘去!」

  ……

  ……

  一大清早,天地間一片朦朧,沈家門口已經來了兩位客人。

  小擰子和張永來得很早,二人甚至沒有乘坐舒適的馬車而是選擇步行,為的就是保持低調,避開其他人的注意力,他們本想直接進入沈府拜見沈溪,卻在門口被沈家下人給攔了下來。

  「麻煩通稟一聲,便說張永張某人帶著擰公公前來求見沈大人。」張永上前道。

  此時朱起跟朱鴻父子還在休息,門口只有普通的護院守衛,不過因為沈家很多人都曾跟沈溪上過戰場,這些人穿上軍服是兵,充任沈溪的侍衛,脫下軍服便是沈家護院,保護家宅安寧,因為許多都是從死人堆里爬出來的,哪怕是張永跟小擰子這樣顯赫的人物前來,他們也不怵。

  那下人客氣地拱手:「我家老爺昨日睡得很晚,休息前曾吩咐下來,只有今日所有參選司禮監掌印的諸位公公悉數到齊才能去叫醒他……兩位公公不妨在外多等一些時候?」

  這沈家下人的口音就是京城本地腔調,說話字正腔圓,不但張永聽得很清楚,連小擰子也聽得分明。

  小擰子過來道:「這位兄弟,其實咱家也是得沈大人吩咐,一早前來見他……望進去通傳一聲。」

  沈家下人堅持地說道:「兩位公公請見諒,大人的確是如此吩咐的,實在不敢唐突大人……請回吧。」

  之前沈家下人稱呼沈溪為「老爺」,像是沈家普通護院,可當此人一開口稱「大人」,張永馬上意識到這些人都是跟沈溪從戰場上摸爬滾打出來的那批,張永想到這群人可以跟著沈溪在草原上長途奔襲幾千里,又在榆溪河一戰中絕處逢生,哪怕只是個普通的士兵,他都覺得一陣發怵。

  小擰子還想堅持,張永扯了他一把,賠笑道:「既然沈大人不肯見,那就先等等看。擰公公不必堅持。」

  小擰子急道:「今日為求能早一步見到沈大人,這麼早便趕過來,若人都見不到,如何商議事情?怎要等所有人到齊才行?」

  在這件事上,小擰子比張永更著急,此時他已失去耐性,準備在沈家門前大鬧一場,這也是他自小服侍朱厚照,沒進內書堂讀過書,涵養和學識有所欠缺所致,單純只是靠聖寵,很難控制住脾氣。

  「走,走……借一步說話……咱家有要緊事跟擰公公說。」張永一看小擰子情緒幾近失控,趕緊勸說。

  小擰子不準備聽張永,本來在這件事上小擰子占據主動權,進沈家遇挫時,首先想到的是靠自己的方式解決問題。

  那下人馬上招呼幾名弟兄過來,道:「兩位公公請不要讓我等為難,我家大人的確不會出來相見,若出現什麼不愉快,實非我家大人所願……抱歉,我等也不想開罪兩位公公……」

  「你們……」

  小擰子怒視幾個護院,心中來氣卻無可奈何。

  張永直接過來拽著小擰子走到一邊,那些護院才散開,卻依然不時打望,神情間極為謹慎。

  ……

  ……

  「張公公,你怎麼回事?好像要當司禮監掌印太監的那個人是你,為何你如此氣定神閒?還是說你暗中已跟沈大人商議好了,現在不需要咱家出面?」小擰子生氣地質問。

  之前在沈家門前遭遇的惡氣,他沒法朝沈家人撒,只能跟張永嚷嚷,就算張永現在還掛著御馬監掌印太監的名頭,小擰子也覺得自己高高在上。

  張永嘆道:「擰公公你先消消氣,難道你看不出,其實沈大人根本就沒有提前會見的意思?」

  小擰子道:「你當咱家眼瞎,還是耳朵聾?」

  張永道:「鄙人不是那意思,其實沈大人並非是要跟咱劃清界限,不過今日乃是最後一天,陛下連規矩都已定好,沈大人在明面上能幫我們的已經不多,若咱提前來見,這事情被其他參選太監知道,最後又是咱中選,那群人能不鬧騰?」

  小擰子琢磨一下,又重新打量張永問道:「你怎變得瞻前顧後起來?這可不是你張公公的作風。」

  「小心為上。」

  張永道,「既然沈大人已經吩咐門子不允許咱進去,咱就按照他的規矩來,大不了就在門口等。」

  小擰子生氣地喝問:「要等你等,咱家可不在這裡丟人現眼,若被人知曉咱家來了卻被拒之門外,豈非顏面無存?要不等人差不多到齊後,咱們再過來吧!」

  這邊小擰子正氣呼呼要走,卻被張永給攔了下來,張永道:「擰公公切莫心急,有些事需從長計議。好像今日之事,或許沈大人就想讓咱進門遇挫的事情被人知曉呢?這對咱最後得手最為有利啊。」

  小擰子道:「莫一口一個咱的,誰跟你是咱?最後上位的只有一人,是你張永,而不是咱家!」

  張永苦笑道:「是,擰公公說的沒錯,但其實這件事就是咱一起來操辦,鄙人上位,到時候還不是處處要靠擰公公您的提攜?鄙人在陛下面前可沒隆寵,甚至陛下平時做什麼都不知情,到時候全得靠擰公公您照應。」

  聽到這話,小擰子的臉色才稍微好轉,不過此時小擰子還有些生氣,道:「要等,你在這裡等罷,咱家先到旁處,這種喝西北風的事情還是少做為好。」

  張永道:「本來鄙人一人在這裡等也無妨,但若有事,不能及時相商的話……」

  小擰子略微想了下,一甩袖道:「咱家便到距離這裡不遠的地方……之前停馬車的地兒你知道吧?有事直接過去找,或者找人過去打一聲招呼。」

  張永本還想繼續挽留小擰子,但想到小擰子這會兒大概是計劃受挫而心情沮喪,便不敢強求,道:

  「那鄙人便不送擰公公您了,之前要出的數字,已跟擰公公您打過招呼,或者等見沈大人後,再有一定程度修改,一切都按照之前商議好的而動,不會再作更改。」

  「隨你便。」

  小擰子很不耐煩,丟下句話,便徑直往遠處去了了。

  張永望著小擰子的背影,輕輕嘆了口氣:「哪怕擰公公得到聖寵,平時看上去挺機靈一個人,很會來事,但涉及大事還是指望不上。」

  ……

  ……

  送走小擰子,張永回到沈家門口,準備長時間等候。

  他不著急,因為他知道宮裡當值的太監都要等天亮宮門開啟後才能出來,雖然宮門都設有小門,但平時可不供普通人進出,太監夜晚要進出宮門手續非常繁瑣。

  張永神色淡然,請沈家護院給自己準備一張板凳,坐下來後天氣很冷,再叫下人拿了件大氅過來,即便如此他還是需要不斷搓手取暖。

  便在此時,只見遠處有人過來,張永嘴上嘀咕:「倒還真有來得早的……卻不知這位是誰?」

  張永以為是跟他競爭司禮監掌印的太監到來,根本就不想起身去迎,等靠近後張永才知道不是,卻是雲柳帶著幾名侍衛前來。

  「雲侍衛?」

  張永認識雲柳。

  以前沈溪不管何時何地領兵出征,身邊都帶著這位俊俏的雲侍衛,最初張永還覺得雲柳跟面瓜一樣就只是因為俊俏而得寵,等見慣雲柳跟沈溪出生入死,從土木堡到湖廣,再到榆溪河一戰中都有雲柳的身影,張永才知道強將手下無弱兵。

  因為來者是雲柳,張永不得不站起來迎接,甚至下意識行禮。

  雲柳還了禮數:「張公公怎麼在這兒?」

  張永好像看到某種希望,道:「雲侍衛是來見沈大人的吧?麻煩進去通稟一聲,便說咱家在外等候,想提前跟他見上一面。」

  「不必了。」

  雲柳道,「大人昨日對卑職傳話下來,說是讓張公公今日將準備的價碼再往下降降,到公公自己能接受損失的地步。」

  「嗯?」

  張永沒聽明白雲柳的意思,愣神好半晌,仍舊沒理出個頭緒,繼續問道,「雲侍衛,沈大人到底是何意?難道他已有自信可以通過旁的方式,幫咱家上位……你知道多少?」

  張永正想說什麼,又想到可能雲柳對於合作細節不知情,所以不敢多問。

  雲柳卻很直接:「大人的意思,今日有人的出價是張公公您承擔不起的,即便是沈大人出手也接不住。所以……只能放棄。」

  張永這才明白是怎麼回事,臉上露出了無奈的苦笑:「什麼承擔不起,難道李興有多少銀子,咱家會不清楚?咱家出的銀子,一定是最高的,或者沈大人還可以再幫幫忙,哪裡有直接讓咱家壓價的……沈大人這是答應了旁人,想改變之前的承諾,扶旁人上位吧?」

  雲柳搖頭道:「具體細節,卑職也不清楚,沈大人的確是如此交待下來的,張公公您最好還是聽一句,因為若是競價失敗,所有的銀子都得孝敬陛下的話,沈大人很難幫張公公討回來。」

  張永黑著臉道:「那這是否意味著咱家還要多感謝沈大人幫咱家挽回養老錢?」

  雲柳不說話,因為她能感覺到張永現在的態度惡劣,或者說對方根本就不想接受沈溪的好意。

  張永問道:「現在雲侍衛要進去見沈大人?」

  雲柳道:「今日卑職沒有見大人的權限,大人只是讓卑職過來傳話給張公公,張公公請務必相信沈大人的誠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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