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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56章 底氣

2023-11-29 04:53:38 作者: 天子
  王守仁無法從地方巡撫和總兵衙門得到想要的情報,越發感到不對勁。

  宣大總督名義上領宣府和大同地方所有涉及軍隊的事務,但在皇帝御駕親征的情況下幾乎相當於虛職,真正的權力依然留在地方衙門,再加上王守仁一貫以中庸和敷衍的態度處事,沒把權力牢牢地攥在手中,以至於大戰到來時被掣肘得厲害。

  王守仁心想:「如今最好是從大同鎮沈尚書那兒問清楚狀況,不過距離陛下規定的出兵時間已經很近了,一個不慎,就可能讓整體戰局崩壞!這可如何是好?」

  在沒有辦法的情況下,王守仁只能去找胡璉商議。

  見胡璉可沒見楊武和白玉那麼容易,王守仁必須親自前去拜訪,畢竟胡璉平時負責統籌中軍,就算只是副手,但由於皇帝這個正牌主帥不作為,他只得包攬中軍上下幾乎所有事務,異常繁忙。

  王守仁到中軍所在的校場見胡璉,此時胡璉剛從外面巡營回來,整個人非常疲累。

  等王守仁把來意一說,胡璉疑惑地問道:「出兵之事已定下來了嗎?」

  王守仁一聽便知不妥,搖頭道:「看來你這邊也沒有任何消息,那就是事情被人有意隱瞞下來了。」

  胡璉皺眉問道:「伯安,你這話是何意?難道有人敢在出兵如此重大的問題上做文章?這可……關係大明國祚……」

  雖然胡璉比王守仁年長,不過他考取進士的時間晚多了,屬於「大器晚成」,為官資歷遠沒有王守仁深厚,而王守仁家學淵源,父親是弘治朝核心層的官員,自小就接受官場薰陶,非一般人能及。胡璉能力雖不俗,但面對大事則顯得經驗欠缺,當他感覺情況失控時,緊張便溢於言表。

  王守仁疑慮重重,「這一次大明主動向韃靼發其進攻,戰線拉得太長了,出兵點眾多,其難點便是各處兵馬難以做到協調統一。在如此境況下,若還有人存心搗亂,蓄意搞破壞,那問題就嚴重了,因為那人只要在訊息傳遞上做文章便可!」

  胡璉緊張地問道:「是誰?」

  王守仁想了下,打量胡璉幾眼,微微搖頭:「難說是哪個,也不能說這人就是想禍國殃民,或許只是單純不想把戰事擴大呢?」

  胡璉道:「伯安,這都什麼時候了,你居然還為阻撓軍情傳遞的奸佞說話?」

  王守仁嘆道:「現在問題非常複雜,一時間難以跟重器兄你說清楚,不過現在一定要先跟沈尚書取得聯繫,問明情況……你這邊可有他的消息?」

  胡璉搖頭道:「之前還有,但進入五月後,不知為何消息突然斷了,本以為是大同那邊準備出兵,沈尚書沒時間理會,但現在看來,應該是有人作梗,阻斷了兩大軍鎮間的消息傳遞!」

  王守仁面色更為擔憂,道:「那我們分工協作,重器兄你派人去大同跟沈尚書取得聯繫,把這邊發生的情況詳細告之,在下則繼續調查,希望能有機會面聖,把現在發生的一切跟陛下挑明!」

  胡璉點頭:「便如此吧!」

  ……

  ……

  王守仁和胡璉配合行事不談,楊武和白玉自總督府離開後也第一時間去見張苑。

  儘管二人之前未從張苑處得知具體消息,不過感覺事關重大,急匆匆便把跟王守仁見面的事情如實告知張苑。

  張苑聽完後火冒三丈:「這王伯安,誰給他的膽子,居然敢過問聖旨的事情?」

  楊武提醒:「張公公,王伯安乃宣大總制,此番又配合陛下出兵,自然有資格過問兵事,也不知他從哪兒得來的消息,說是陛下已把出兵日期定下來,只是聖旨一直壓著沒發下來……我二人來見您這會兒,他去找胡重器了,應該是有什么小動作!」

  張苑有些緊張:「他去見胡璉了?」

  楊武點點頭:「之前他確實是這麼說的,至於是否真的見到了很難說,這會兒都已經天黑,如果有消息的話,相信很快便有人前來傳報!是否需要派人去催催?」

  張苑一擺手:「不用了,王伯安竟敢跟咱家作對……不過延後幾日把聖旨傳達九邊軍中,他竟敢提出質疑?莫非不想活了!」

  楊武熱切地問道:「不知公公準備如何教訓王伯安?」

  張苑好奇地打量楊武,問道:「怎麼?你跟他之間有芥蒂?」

  楊武尷尬一笑,道:「芥蒂談不上,此人因巴結兵部沈尚書,一路高升,年紀輕輕就做到宣大總制,眼看下一步就要出任三邊總制甚至調回京城任部堂,這樣的人對公公您可是有極大的妨礙,不如早些剷除……」

  張苑氣惱地道:「你說得對,但凡跟沈之厚有深交的,不管年輕還是年老,都能在短時間內獲得提拔,就是因為陛下對此人太過信任……哼,他要是連續吃幾次敗仗,看陛下還會對他如此推崇?」

  楊武不是笨人,稍微一琢磨,便明白張苑的用意,道:「張公公是要讓大同那邊吃點兒苦頭?」

  「苦頭可不能在大同鎮吃!」

  張苑沒好氣地呵斥,「咱家延後傳遞聖旨,就是要讓沈之厚吃癟,讓他到了草原上孤立無援,只能狼狽逃竄,灰溜溜返回關內,到那時就沒現在這麼囂張了,不然他還以為整個大明都圍著他一人轉!」

  ……

  ……

  張苑提高了警惕,防備王守仁和胡璉破壞他的好事,同時給大同巡撫崔岩施壓,讓他想辦法儘早把沈溪趕出大同鎮。

  崔岩投奔張苑後,本來就立功心切,得到張苑的命令自然義不容辭,馬上帶著大同總兵劉寵去見沈溪,名義上是問詢出兵事宜,其實就是想催促沈溪快些走。

  城北校場,中軍大帳,沈溪接見二人。

  簡單見禮後,崔岩直接詢問:「……不知沈大人幾時出兵?大同防務該恢復如常了吧?」

  劉寵雖為大同總兵,但在兵部尚書和大同巡撫面前毫無話語權,跟個背景牆一般站在一旁,目不轉睛看著沈溪和崔岩對話。

  沈溪道:「如今陛下聖旨未至,本官不好確定哪天出兵,只有讓崔中丞和劉總兵多等上幾日了。」

  崔岩臉上帶著苦笑,「沈大人,您看馬上就要五月十一,以下官所見,陛下對您的出兵奏疏一定會准允,為何不早一步準備,等聖旨一到即可如期出兵?大同因外兵駐紮,已好些日子沒清靜過,再出點偏差下官可無法承擔。」

  「放肆!」

  沈溪「啪」地一聲重重拍了下桌子,黑著臉喝問:「按崔中丞之意,本官帶兵馬至此,壞了規矩,打擾了地方安寧?」

  「不敢!在下絕無此意!」崔岩如誠惶誠恐地道,「下官只是覺得,軍中將士相互間缺乏信任,明爭暗鬥不斷,於大局不利。再者,城防為沈大人所部管轄多日,就怕倉促換防那些孬兵會出亂子……這不想早幾日適應麼?」

  沈溪略微驚訝:「崔中丞是想說,讓本官現在就把大同防務交給地方兵馬?」

  崔岩一陣頭疼,趕緊解釋:「只是提前做準備,下官沒有趕沈大人走的意思……要不,就先讓士兵準備好,五月初十這天早一步把防務接管過來,等翌日沈大人領兵出發後,能夠確保不出差錯,您看……」

  沈溪沒有回答,問旁邊的劉寵:「劉總兵如何看待此事?」

  劉寵神色遲疑,半晌後才咽了口唾沫,為難地說:「末將聽從兩位大人吩咐。」說了跟沒說一樣。

  崔岩道:「其實總兵府也很為難,按照規矩來說,無論何處人馬到來,防務都應該由軍鎮自己來負責,而不是撒手交給客軍。不過也可以理解,沈大人乃兵部尚書,您跟韃子交戰經驗豐富,到何處也不想把自身安危繫於他人之手,所以下官一直都沒反對您派兵接管防務……」

  沈溪打斷崔岩的話:「本官不會讓崔中丞為難太久,這樣吧,如果這兩天聖旨到了,防務自然如期歸還……要是五月十一開拔那天城中出了什麼亂子,責任由本官來背,這總該可以了吧?」

  崔岩當然不滿意,如此一來算是沒有完成張苑的交託,道:「話是這麼說,但還是小心為上……不是誰擔責的問題,出了狀況誰都逃不脫。」

  沈溪臉色轉冷:「崔中丞,你到底想如何?」

  崔岩硬邦邦頂回去:「若是陛下聖旨到來,五月初十本官就會派人接管防務,沈大人您看……」

  「不可能!」

  沈溪直接否決崔岩的提議,「本官是兵部尚書,又是此戰副帥,可以自行決斷軍務,輪不到地方官員說三道四!如果某些人堅持的話,本官只會認為是居心叵測,可以將其拿下,先斬後奏!」

  「嗯!?」

  見沈溪用懷疑的目光看著自己,大有一言不合就拿人的架勢,崔岩頓時沒轍了。官大一級壓死人,沈溪如果真要在他的地盤拿人祭旗,自己只會無辜送命,到時候雖然正德皇帝會埋怨幾句,但絕對不會為他出頭。

  想到這裡,崔岩頓時萎了。

  沈溪一揮手:「兩位回去吧,若這兩天陛下聖旨送到,自然會如期向你們交還防務……又不是什麼困難的事情,真正換防前後盞茶工夫都用不到,只是上下城門樓的問題,如果這樣都要來跟本官討價還價,本官只能行軍法了!」

  崔岩雖然心裡很恐懼,但依然硬著頭皮道:「沈大人可真夠武斷的……」

  沈溪冷聲喝問:「崔中丞,你是在指責本官嗎?」

  崔岩扭著頭回答:「下官哪裡敢指責沈尚書?只是有些事,下官會如實上奏陛下,請陛下評斷,看看誰對誰錯。」

  崔岩知道自己沒法跟沈溪叫板,乾脆提出上奏,名義上請朱厚照做主,但如今一切奏疏都是由司禮監批閱,其實就是由張苑來給他撐腰。

  「隨便!」

  沈溪臉上全都是無所謂的表情,一擺手,「走好不送!來人哪,送客!」

  既然雙方已扯破臉皮,沈溪覺得沒必要跟崔岩廢話,直接下達逐客令。對此崔岩早就料到了,劉寵則有些不太適應,本來他還想跟沈溪說一些軍中事務,就這麼被沈溪趕走實在不甘心。

  崔岩拱拱手,轉身便往帳外走去,鐵了心要跟沈溪對抗到底。劉寵一看這架勢,留下來只是為自己惹麻煩,還是暫避鋒芒才好。

  就算沈溪這個兵部尚書掌管大明所有軍隊事務,可到底崔岩才是朝夕相對的上司,劉寵一時間拎不清該跟誰站一邊。

  ……

  ……

  崔岩和劉寵未完成張苑交託,過來跟沈溪叫了下板便灰溜溜離開。

  等二人走後,一直在屏風後傾聽動靜的唐寅走了出來,之前完成沈溪囑託順利完成換防任務的唐寅,在軍中有了一定威信,覺得自己有了一定話語權,沒事就到沈溪這裡來過問軍情,想給沈溪出謀劃策。

  「……看來這兩位很想沈尚書領兵離開大同……」唐寅出來後便評價一句。

  沈溪瞄了唐寅一眼:「其實唐兄是想說,我走到哪裡都是瘟神,他人唯恐避之不及吧?」

  唐寅尷尬地笑道:「在下並無此意,只不過想說,沈尚書跟這兩位地方大員關係鬧得太僵了……在下分明記得,我們剛進駐大同的時候,這位崔巡撫對您並非是如此態度,看來他是找到靠山了。」

  沈溪道:「你覺得會是誰?」

  唐寅稍微思索,道:「還用得著說嗎?肯定是陛下身邊的人,不然他為何要提出上奏參劾沈尚書?不過這齣兵之期總共也剩不了幾天,奏疏一來一回需要時日,如此還想鬧出點事情來……嘖嘖,我看這位大同巡撫不過是說一點場面話好讓自己下台吧?」

  沈溪沒好氣地道:「你倒是把什麼都看得清清楚楚,不過這裡我要問一句,你是否隨我一起出塞?如果覺得太過危險的話,你可以選擇留在大同,甚至折道返京,本官不會阻攔,別人有跟我出兵的義務,你唐伯虎卻沒有,自己做決定吧!」

  「這個……容在下好好思量……」

  一說到出兵的問題,唐寅便閃爍其詞,他一方面貪戀軍功,想跟沈溪一起出塞掙個前程,一方面又擔心有去無回,自尋死路。

  此時的唐寅心情非常矛盾,他知道自己必須儘快做決定,一旦選擇離開,那他以後再也沒臉為沈溪做事,只能自謀生路。

  沈溪沒有勉強,說道:「時候差不多了,最好早些拿定主意,我唯一能承諾的便是不到萬不得已,不會讓你上陣殺敵,至於別的……就要看造化了,誰也沒法保證戰爭中沒有意外發生!」

  唐寅有些尷尬,不好意思留下繼續面對沈溪,行禮後離開。

  等中軍大帳里恢復平靜,沈溪回到帥案後坐下,開始輕鬆地處置起公文來。

  過了差不多半個時辰,雲柳掀開帘子進來,帶來宣府最新消息:「大人,宣府那邊傳報,陛下安排您出兵的日子定在五月十五,御駕會在五月三十自宣府向張家口進發……這跟大人您上奏的日期有些不同。」

  沈溪點頭道:「還算不錯,只是延後半個月而已。」

  「那大人,是否改變方略,等到五月十五,或者更晚些才出發?」雲柳問道。

  沈溪搖頭:「不必了,一切按照既定計劃行事,五月十一卯時三刻出兵,爭取日落前自鎮羌堡出塞,抵近南塘寺休息……已經計劃好的事情作何要更改?有些人想搗亂,那就讓他們以為得逞便可!」

  「可是大人……」

  雲柳對沈溪的安排很不理解,正要提出心中疑問,卻被沈溪伸手打斷了。

  「出兵時間早已定下,一應計劃我均成竹在胸……不要再質疑,就算以既定日期出兵,難道陛下統領的中軍就能按期抵達約定地點?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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