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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2章 術業有專攻

2023-11-29 04:53:38 作者: 天子
  沈溪從後巷繞到前街,一眼就看到洪濁正灰頭土臉立在那兒,徘徊不定,幾次想上前敲門,又鼓不起勇氣。

  「咳咳……」

  沈溪略微清了清嗓子,洪濁轉過頭來,急忙迎上前。

  「小兄弟,我想見見謝家妹子,她可在裡面?」洪濁言辭間有些急切。

  「嗯。」

  沈溪點了點頭,他不確定洪濁是否把謝家的情況都摸清楚了。洪濁到汀州府後每次只是到藥鋪門口轉悠,沈溪料想他從外界打聽到謝韻兒在陸氏藥鋪坐診,謝韻兒每日進出都是走的後門,並未給洪濁跟蹤她知道謝家住址的機會。

  洪濁望著藥鋪大門,神色中充滿一種壯志未酬的感懷:「今日我去了汀江碼頭,本想試試以我的身軀能否扛得起謝家一門重擔,誰知……我站在那兒兩個時辰,連個請我做活的人都沒有。」

  沈溪上下打量洪濁一番,咋舌道:「閣下就穿著這一身去的碼頭?」

  「嗯,有問題嗎?」

  洪濁把自己重新審視一番,絲毫沒覺出有何不妥。他一身華貴行頭,雖然幾天沒洗髒了些,可怎麼也不會被人當作是苦力,因為他這一身綾羅綢緞,苦力就是做兩個月工也買不起,就算買得起,在大明沒有功名之人也是穿不得綾羅的。

  沈溪沒有明言,避重就輕:「你看你身子骨單薄,一看就像是沒力氣的,手無縛雞之力肩無擔柴之能,大概說的就是你這種人。」

  「那怎麼辦?我可是讀書人,讓我去做苦力,實在是有辱斯文,要不……我先娶謝家妹子,來日金榜題名,也好讓她過上好日子。」

  沈溪心說,難怪謝韻兒對這個洪濁又愛又恨,要說以洪濁官家公子的身份,將來很有機會躋身朝堂,就算他不做官,以洪家的家底兒,要讓謝韻兒一輩子衣食無憂也是沒問題的。

  可問題是,這一切都是來自於洪家,但洪濁卻離家出走,背著家裡的意思想跟謝韻兒成親,這樣一來不僅得不到家族的助力,說不一定還會有反作用,至少謝韻兒沒名沒分,以後的日子會很難熬。

  這個公子哥怎麼看都只是個「理想主義者」,不知世道艱難,更沒有為將來考慮。

  「洪公子,你要讓謝小姐過好日子的心情我能理解。可……總要有銀子才行,敢問洪公子如今可中舉?」

  洪濁搖了搖頭。

  「那離金榜題名有些遠,洪公子乃是京城人士,要考科舉得回京城,留在汀州府卻是徒勞。」

  洪濁終於聽出來了,沈溪拐彎抹角就是想讓他早點離開汀州府回京。他不滿地抗議:「小兄弟,我聽你話說的在理,才一再跟你商討。可到頭來,你連個主意都沒有,感情你只是想讓我離開謝家妹子,我……我這就進去跟她說清楚。」

  沈溪趕緊攔著他:「洪公子切勿心急,敢問一句,閣下身負功名吧?」

  洪濁略帶幾分驕傲:「不才,在下十六歲已為附學生員。」

  沈溪點頭,府學和縣學除廩膳生員、增廣生員外,尚有取附學生員之制,說起來大小是個秀才,在府學生員中處於最末,但以洪濁十六歲就考中秀才來說,也算是不錯了。再加上其家世背景,來日高中也未可知。

  「如此說來,洪公子倒是可以在城中設館授徒,做一名塾師,或許能養活謝家上下。」

  洪濁眼前一亮,右手拳頭握起顛在左手手掌上,略帶欣喜:「小兄弟說的極是,我之前怎未想到?」

  沈溪心說,你一副不當家不知柴米貴的架勢,被你想到就怪了。

  「現在洪公子手頭上必然有些盤纏,從現在開始就得選好場地,置辦擺設,擇期開館,想來以洪公子北直隸生員的身份,來入學的汀州子弟應不在少數。」

  沈溪眯著眼,一臉坑你沒商量的架勢……他可不是在給洪濁出什麼好主意,完全是想設個圈套把對方的銀子坑完了事。洪濁身為京城人士,跟客家人語言不通,他開學塾,哪家會把孩子送來給他「禍害」?

  「好,那我回頭就辦。」洪濁頓時有了精神,「不過,我覺得最好還是跟謝家妹子說清楚。」

  沈溪緊忙擺手:「不可不可,洪公子應該給謝小姐一個驚喜,事情還未成功,謝小姐看不到出路,定不會答應你。」

  洪濁思索了一下,微微點頭:「那行,我這就去辦。這汀州府人生地不熟,小兄弟,不知可否引介幾人幫忙?」

  沈溪搖搖頭:「大丈夫做事當親力親為。」

  洪濁一聽,覺得有些道理,興沖沖走了。

  看著洪濁的背影,沈溪心想,接下來幾天這傢伙應該都不會來藥鋪搗亂了。

  洪濁這一去果然沒了動靜。

  他不來,藥鋪上下一片和諧,謝韻兒也似乎將洪濁來汀州府的事給遺忘了。倒是三月十九晚上,周氏在念叨回寧化的丈夫時,無意中提了一句:「……這兩天沒見那京城的公子來煩謝家妹妹了。」

  惠娘埋頭整理帳目,聞言笑道:「大約是覺得韻兒妹妹不搭理他,悻然而去。」

  周氏笑道:「這人,一點兒耐性都沒有。就說我家那沒良心的,當初嫁他之前,他天天纏在我們家門口不肯走,結果我娘一心軟,才答應下這門親事。」

  沈溪眨眨眼:「娘,你和爹還有這麼浪漫的事啊?」

  周氏罵道:「混小子,說什麼怪話,老爹老娘的事是你能聽的嗎?」

  沈溪吐吐舌頭,拿著本《性理》到內堂去讀。這《性理》又名《性理大全》,與《五經四書大全》同輯成於永樂十三年九月,明成祖親撰序言,冠於卷首,頒行於兩京、六部、國子監及國門府縣學。此書為宋代理學著作與理學家言論的彙編,所采宋儒之說共一百二十家,對於儒生了解理學有一定的幫助。

  周氏和惠娘還在說女人的私房話,沈溪卻在想第二天開學的事,預計到時候馮話齊會來把黑板搬回去。

  想到以後就能見到馮話齊在黑板上寫字,不但教學方便,學生學起來也容易,他不由帶著幾分成就感。

  三月二十早上,沈溪來到學堂,正式上課前馮話齊匆忙而至,上來就一人發了一本書。

  沈溪拿在手上一看,居然是他之前編寫的《幼學瓊林》,但卻不是自家作坊所印,而是標準的盜版。

  「……為師有事,你們今天自習,最好把這本書上的內容背全,回頭要考核,知道嗎?」馮話齊聲色俱厲說道。

  學生們老老實實應了。

  馮話齊匆匆忙忙離開了,好像有什麼急事。

  對於剛開蒙的孩童,《幼學瓊林》上很多字他們都不認識,那些讀《四書》、《五經》的中高級班的學生,也不能把字認全。這個上午,學生拿著書本誦讀,雖然磕磕巴巴,但剛開始讀得很大聲,到後來卻都有氣無力,勤奮好學的還會拿著書本去問別人上面字該如何讀,而那些貪玩的早就離開座位,嬉笑打鬧了。

  中午休息時,沈溪發覺馮話齊家裡來了幾個客人,看其穿著打扮,並不像官府中人。等馮話齊送人出門的時候,沈溪在拐角處聽了一下,大致明白怎麼回事了。

  原來馮話齊辦學的場地是租的公地,雖然公地無主,但馮話齊每年都得交租金給坊甲,而今年又到學塾續租時,因之前學生溺亡之事,坊甲跟士紳商量後決定不再把地方租給他,馮話齊只能另擇地方開學塾。

  這對於一個開館二十多年並以教書育人為己任的先生來說,猶如晴天霹靂。

  沈溪沒有露面,因為這些事本不該由他管,怎麼說馮話齊也是城中的名師,帶出好幾個舉人,關係人脈都有,東家不做做西家,即便他不再開私塾,也可以被人聘請到公塾任職,或者受聘到家館教書也有可能。

  但這似乎意味著,馮話齊跟沈溪的師生情誼就此終結。

  當天沈溪回去就對惠娘和周氏說了此事。惠娘嘆道:「要說這馮先生,門下成才的弟子不少,連舉人老爺都有幾位,可他自己卻還是個秀才。或者不做先生,回頭考科舉,也能有一番成就。」

  「姨,我是想讓你幫忙出主意,別潑冷水啊。」沈溪急道。

  「憨娃兒,你也是命苦,前後已經跟了三位先生,要說這裡面學問最大的,還是那位教你讀書識字的老先生……這位馮先生是不錯,可人家學塾都做不下去了,咱能有什麼辦法?」周氏帶著幾分唏噓。

  沈溪道:「可以由咱把馮先生聘請回來,開一家公辦的學塾啊。商會裡不是有很多正在讀書的子弟嗎,把他們聚攏過來……我們可以同時請幾個先生回來,按照不同的年齡段設立班級,到時候馮先生是學塾的掌柜,咱們可以稱之為教諭或者校長,別的先生是學塾的夥計,我們可以稱之為訓導、囑託或者老師。只要分工協作,那咱的學塾教學質量一定很高,來日考出的秀才、舉人也比別家多。」

  惠娘聽到後習慣性思索了一下,隨即搖頭苦笑:「小郎,你別把什麼事都往生意上歸攏,做學問是做學問,做生意是做生意。你……唉,不跟你說了,此事姨不會答應的。」

  周氏也皺眉:「你這混小子,成天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好端端非要把學塾弄得跟咱的印刷作坊和藥廠似的,你當自己是成藥,旁人挨個往你腦袋裡加藥粉子,你就成材了?」

  沈溪卻堅持道:「娘,姨,任何時候,分工協作都是有進步意義的,這不但體現在做生意上,做學問亦然如此。」

  「你們想那馮先生,手下那麼多弟子,從剛蒙學的到已在教做文章八股破題的,他一個人怎有精力兼顧全面?若是多請幾個先生回來,術業有專攻,他們自己的教學水平會有提升,學生學得更踏實,成材的就更多……難道我說的不對嗎?」

  惠娘很想反駁沈溪的話,可她畢竟是明理之人,沈溪所說條條在理,一時啞口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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