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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6章 用之於民

2023-11-29 01:29:01 作者: 上山打老虎額
  劉瑾翹著腿,不過因為肥胖的緣故,所以哪怕是翹腿,也是吃力。

  他端起茶盞,呷了口茶。

  劉吉又道:「公公,還有一事……現在縣衙里,已要求公開要求所有隱戶和隱田繳納稅賦了,歐陽侍學,採用的,乃是一條鞭法,且需攤丁入畝,現在……士紳們,怨聲載道呢,就說那個楊家,折算下來,他家每年的賦稅,折銀是九百多兩,楊家人怨氣很大,其他人,也差不多……」

  楊家的地很多。

  而根據朝中王守仁等人進行的稅制章程之中,便是想在定興縣開一條鞭和攤丁入畝的先河。

  這一條鞭法,之所以叫一條鞭,其本質就在於合併賦役,將田賦和各種名目的徭役合併一起徵收,同時將部分丁役負擔攤入田畝。將過去按戶、丁出辦徭役,改為據丁數和田糧攤派;賦役負擔除政府需要徵收米麥以外的,一律折收銀兩;農民及各種負擔力役戶可以出錢代役,力役由官府僱人承應;賦役徵收由地方官吏直接辦理,廢除了原來通過糧長、里長辦理征解賦役的「民收民解」制,改為「官收官解」制。

  所謂的一條鞭,本質就是簡化流程,同時收回士紳們的權利。

  原先的時候,百姓們的賦稅有田稅,也要一定的人頭稅,同時,還需攤派徭役,既要交一丁點的稅錢,還需交糧賦,到了農閒的時候,甚至還需你去服徭役。

  因為稅賦複雜,而且執行起來,也繁瑣,官府根本無從直接進行管理。

  最後,往往採取的是『民收民解』。也就是說,怎麼徵收,官府不管,可我需要我那一份,你這個村子,得按時將官府需要的徭役人口、糧食送到官府來,屬於『地方自治』。

  可這種所謂的『民』收『民』解,實際上,就等於將收稅的權力,送到了士紳們的手裡。

  這就可怕了,家裡地最多的就是士紳,幫助官府收稅的還是士紳,來猜一猜,最後這稅會收到誰的頭上?

  可現在不一樣,直接用一條鞭,也即是將所有的稅收,統一起來,大家只收一種稅,全部折銀錢奉上,因為稅制簡單了,所以,可要直接讓縣衙的戶房稅吏前去徵收,直接將士紳丟到一邊。

  再加上,士紳的地多,自然丁口也多,所以,士紳的稅賦,繳納自然要多於尋常的百姓。

  劉瑾眯著眼:「除了楊家,還有什麼人?」

  「正在打探,聽說,有人想盡辦法,在托人,想要告御狀呢。」

  劉瑾嘿嘿冷笑:「告御狀?他們也配?」

  劉吉笑嘻嘻的道:「歐陽侍學,倒是好氣魄,不過,現在算是將士紳們得罪死了,兒子還聽說了,現在坊間,有許多的歌謠,都是暗諷歐陽侍學乃是酷吏。縣裡的縣丞和主簿兩位,也嗅到了什麼不對,都稱病了,縣裡的事,都不理……」

  劉瑾笑嘻嘻的道:「這些的滑頭。」

  劉吉也跟著笑起來:「更有意思的……是聽說,今年縣裡,預收的稅銀,將至十一萬兩,這癱下去,相當於兩戶人家,就是一兩銀子哪,當然,有銀子的,還是那些大戶。所以,不只是士紳要繳納稅賦,商稅也自實物稅,改徵為銀稅……」

  大明是收商稅的,用的乃是十抽一之法,比如你商賈運來了十車布匹,有一車,得納入官庫。

  可現在,也統統的折銀了。

  劉瑾心裡說,十一萬兩,等於是所有的糧食、實物、徭役,統統取消,現在全部收銀子。

  從前的時候,要收銀子很不方便,畢竟,市面上的銀子並不多,可現在不同,最近市面上的銀子流通的太快了。

  「這歐陽侍學……現在……」

  「這不關你的事,你只需繼續打探就是,那些暗中不滿,想要勾結朝中大臣的人,要尤其注意。」

  「是是是。」劉吉笑開了花:「兒子一定盡心竭力,爹,兒子兩日不見您了,心裡想的很,所以今兒來見,才囉嗦了一些,爹您別生氣。」

  劉瑾朝上翻白眼。

  他不喜歡搶著叫人做爹的人。

  畢竟,同行是冤家。

  「滾!」

  ………………

  縣衙。

  歐陽志伏在案牘上書寫。

  稅收的任務很重。

  近來已有很多人來哭窮了。

  好在歐陽志早將這些士紳和商戶的底細摸透了,毫不猶豫揭穿他們。

  似歐陽志這樣的人,對於整個定興縣而言,確實是很令人討厭的。

  就在數日之前,徵收的工作已經開始,採取的乃是強制徵收,稅吏將所需繳納的稅賦先寫在帖子上,送到各家各府去,讓他們預備好銀子,幾日之後,再登門,有的人家,還算老實,不敢造次,卻也有的,鬧的很不愉快,雞飛狗跳。

  歐陽志派人將一個監生押了來,此人因為抗稅,直接命人打了二十板子,那姓嚴的監生,頓時被打的屁股開花,皮開肉綻。

  可這一發狠,倒是讓士紳們雖暫時老實起來,可縣裡的佐官們,卻嚇壞了,他們自覺地跟著這位縣尊一條道走到黑,遲早要是要鬧出大事的。

  他們既不願成為眾矢之的,又不敢開罪這位朝廷委派下來的侍讀學士,所以,他們只好病了,病的很重。

  以至於整個縣衙里,唯一堂堂正正的官,只有歐陽志。

  歐陽志懶得理他們,既然如此,那麼就自己一個人挑起大梁來。

  他需管理訴訟,管理稅賦,管理縣學的修葺,管理……這數不清,卻無數你永遠想不到的各種陳芝麻爛穀子的事。

  歐陽志現在一日,只睡兩個半時辰,盯著每一個環節。

  至於為什麼要這樣做?這等思考,卻是王守仁這些人愛做的事,歐陽志不想這些,他只知道,恩師交代的事,做好。

  他起身,預備要去縣裡的一處河堤上巡視,卻發現,自己的靴子磨破了,便低頭,想要檢視一下靴子,這時,卻有氣喘吁吁的文吏來:「縣尊,縣尊,鎮國府,又來公文了。」

  歐陽志一聽,再沒有猶豫,忙是接過了公文,打開一看。

  明顯,這是恩師的筆跡。

  借貸……修路……

  呼……

  歐陽志坐回了原位:「升堂,召諸官吏,以及地方士紳……本官有事要宣告。」

  「是。」

  來的人不多。

  大多數人都病了。

  反正一個官都沒有來,六房的司吏,卻都來齊了,經過整頓,這些吏們倒都老實起來,誰也不敢欺瞞歐陽志。

  至於士紳,也只來了寥寥幾人,還有幾個本地的舉人,其他的,如本縣的一些大族,如劉家、楊家……蔣家,一個都沒蹤影。

  歐陽志手捏著公文,也沒有理會太大,卻是正色道:「本官征取稅賦,按理而言,可預期徵收紋銀十一萬三千五百二十二兩,年底之前,哪怕是一個銅子都不可少。其中半數,需上繳國庫,剩餘的五萬六千餘糧,則用來僱傭勞力,修路鋪橋,修葺河堤等等之用。」

  眾人只默不作聲。

  歐陽志道:「所謂,取之於民,用之於民……才是稅賦之根本。爾等對本官,定有抱怨,只認為本官只知取,而不知用,今定興縣,乃示範縣……這徵收的現銀,也自當用一用了,本官決定了,將在本縣,開闢一條道路,直達京師新城……而今,定興縣固然有官道,可這官道,早就泥濘難行,如此,怎麼給百姓提供便利?」

  「修路……」一個舉人忍不住站起來,行禮:「縣尊,修什麼路,官道想來夠用了。」

  歐陽志沉默片刻:「乃最時興的混凝土瀝青路。」

  「……」所有人面面相覷。

  在座之人,是多少有些見識的人,這瀝青路,他們略有耳聞……

  「不知縣尊,要修此路,所費幾何?」

  歐陽志面上沒有表情。

  也沒有做聲。

  這令許多人心裡打鼓,他們最怕的就是這位縣尊如此有城府的樣子,太可怕了。

  歐陽志方道:「已折算過,需紋銀二十二萬兩。」

  一下子,縣衙里幾乎炸了。

  二十二萬兩啊,這是天文數字。

  歐陽志繼續道:「此路,在原有的官道上,進行修建,是以不需另行徵募土地,道路的規劃,西山建業會委派匠人來,除西山建業委派匠人之外,所需的勞力,也可在本縣僱傭……此路,不過七十餘里,二十二萬兩,想來夠了。」

  可衙堂里,卻是沸騰起來。

  有人道:「縣裡這點稅銀,夠嗎?縣尊啊……這……這……」

  歐陽志道:「當然是不夠,除繳納國庫的銀子之外,縣裡還需留著一些銀子,以備不時之需,能動用的,不過是一年三四萬兩而已,不過,卻也夠了……」他揚了揚手中的公文:「西山錢莊,已經答應縣裡向其借貸二十萬兩,充作修路之用,而縣裡,借貸十年,每年還貸三萬兩,十年之後,便可還清……」

  借貸……

  民脂民膏……你拿去這樣的折騰……

  許多士紳,幾乎要昏厥過去。

  有人臉色,更是鐵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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