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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0章 他還是個孩子啊

2023-11-29 01:29:01 作者: 上山打老虎額
  王不仕只慵懶的抬了抬臉皮子,顯得不耐煩,輕輕呷了口茶,作為一個掌握了修史話語權的人,王不仕還是很講佛性的,他淡淡道:「何事?」

  來人是個年輕的翰林,氣喘吁吁:「出事了,出大事了。」

  王不仕覺得這個人很粗鄙,這樣的人也能做翰林?想當年,自己入翰林院的時候,那叫一個鎮定,天大的事都如浮雲一般。

  年輕人沉不住氣啊。

  他微笑:「不急,慢慢說,天塌不下來嘛。」

  「王侍學,下官說了,您別不高興。」翰林顯得疑慮重重,他怕王不仕接受不了。

  王不仕哈哈笑了,捋須從容道:「不像話,就算是因為老夫錚錚鐵骨,前些日子,彈劾了兵部尚書馬文升,而來天家不悅,降下罪來,罷黜老夫的官職,於老夫而言,也不算什麼大事。」

  他義正言辭。

  烏紗帽老夫都可以不要,還有什麼事能讓自己不高興的?

  年輕的翰林憋了很久:「船……回來了。」

  「什麼船?」王不仕有些懵。

  當初發生的事,畢竟於他而言,只是人生中的一個小插曲,早已忘到了九霄雲外去了,畢竟,這事於他無礙。

  年輕的翰林道:「王不仕號。」

  他沒有說人間渣滓。

  可一聽王不仕號。

  王不仕一切都明白了。

  那個人間渣滓王不仕號?

  就那艘破船?

  徐經不是聽說,早就死在了海上嗎?

  王不仕臉上的表情,漸漸的凝固。

  翰林道:「聽說,此番,徐經帶著船,到了木骨都束,而後,再花費了一年功夫,穿越了重重險阻回到了我大明,就在數日之前,他的船隊,抵達了寧波,現在滿天下,都望眼欲穿的瞪著他呢。陛下在宮裡剛剛聞訊,龍顏大悅,說這王不仕號上下人等,無一不是忠勇,下官覺得,用不了多久,朝廷便要旌表,而後,抄錄邸報,甚至還可能造石坊,宣揚王不仕號的赫赫功績。」

  「王侍學,陛下還下旨,要前往天津衛,親迎王不仕號至港,這……可是了不起的事啊,這大明上下,誰能得到這樣殊榮?王不仕號,開闢了航線,這……便是重下西洋的開端,將來……可是要光耀萬年的啊……」

  王不仕沉默著,他端起茶盞,徐徐的低頭要喝茶。

  可是……他突然覺得自己的手,有點不太聽使喚。

  居然開始顫抖起來。

  於是乎,捧在手裡的茶盞開始搖晃,茶蓋磕著茶盞,哐哐啷啷,茶水趁隙潑了出來,澆在他的手上,這是滾燙的茶水,他居然不覺得疼,臉上的表情,像豬肝一樣,人像人游一樣:「啊……這樣啊……」

  年輕的翰林看著王不仕,擔憂的道:「王侍學,這……這太過分了,欺人太甚啊這是……」舔舔嘴,這年輕翰林同情的看了王不仕一眼。

  說實話,那新建伯,夠狠!

  就因為得罪了他的門生,他就玩這個?

  缺德啊這是。

  還不如將王侍學殺了呢,殺了,還能成全王侍學一個勇於與惡勢力鬥爭的美名。

  現在好了。

  想一想,這翰林都覺得如芒在背啊。

  人間渣滓王不仕,名垂千古,光耀萬世,只要提及到下西洋,王侍學這人間渣滓之名,便為人所熟知。

  萬世之後,王侍學倘使還有子孫在,怕都要改隔壁人家的姓不可,丟不起這個人啊。

  這既非殺人,也非誅心,這是讓人活著噁心,死了還要撻伐萬代。

  王不仕微笑:「我沒事的,這算什麼事呢,不算什麼大事,老夫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啊,無礙,無礙,你去吧,老夫靜一靜。」

  翰林佩服的看了王不仕一眼,王侍學……倒還真扛得住。

  可他還沒轉身,王不仕那張臉突然猙獰了,青筋暴出,抄起案牘上的硯台便齜牙咧嘴開始咧咧:「我*他祖宗,我王不仕*****,我****」

  翰林嚇了一跳,想不到王侍學剛才還如此鎮定,轉眼之間,便要瘋了,攔腰將他抱住:「王侍學,王侍學,節哀,節哀啊……莫衝動,這裡是公堂,是翰林清貴之地。」

  王不仕猙獰,舉著硯台依舊要朝外頭衝刺,口裡大叫:「別攔我,別攔我,他以為我好招惹嗎?我王不仕是什麼人,我王不仕是好惹的嗎?我去拍死他,別攔著我,我拍死那狗****」

  翰林院已經雞飛狗跳。

  其實很多人已經得知消息了。

  都在假裝不知道。

  不敢說啊。

  也就這年輕的翰林,不曉事。

  於是乎,一干翰林便蜂擁進來,苦口婆心:「一個巴掌拍不響,這等事,也不能全怪人家啊……」

  「就是,為何就不檢討檢討自己呢?算了,算了,哈哈一笑不就過去了?」

  「這算什麼,大丈夫不惜名,新建伯……也不算是壞人,只是頑皮而已,這有啥好計較的?」

  「和一個得了腦疾的孩子計較,這說的過去嗎?」

  眾人幾乎是眾口一詞,雖是苦口婆心的勸,居然沒一個罵方繼藩的。

  他們心底深處,大抵是對王不仕同情的,可同情歸同情,都說了那是腦疾,還是個荒唐的少年,你還惹他做啥,你王不仕算給大家趟雷了啊,要不,天知道明天,會有什麼船,掛上自己的名兒呢。

  清流嘛,說實話,他們可以不愛財,可以不惜烏紗帽,甚至可以不惜命,可唯獨,繞不過名啊,遺臭萬年……這……

  所以再怎麼勸,居然沒一個罵方繼藩的。

  王不仕老臉脹紅,齜牙裂目,一聽這些人攔著他,苦口婆心的樣子各種勸,可聽著……怎麼像在火里澆油。

  門外,一個人影站著。

  這個人,一直沉默。

  他臉色冷峻,突然……他道:「聽說,有人要打死我的恩師……」

  眾人朝門前看去。

  是王守仁。

  大家臉色又變了。

  王不仕又激動了,舉起了硯台:「我要和方繼藩拼了!」

  「別激動,別激動,別和孩子置氣。誒呀,王編修,你也少說幾句,走走走,我們去隔壁喝茶,別鬧,鬧啥,都是同僚,是朝廷命官,不鬧了。新建伯……他……他還是個孩子啊……」

  「是啊,是啊,他還是個孩子啊……」

  「看我面上,看我面上,別鬧了,你咋就不聽勸呢,不就是……不就是人家取了個船名嗎?」

  ……………

  王守仁想了想,走了。

  本來聽說王不仕要找恩師算帳,他作為門生,還想著,和這王不仕不共戴天的。

  可他突然想的,好像沒什麼意思。

  看著王不仕被無數人抱著,一群人嘰嘰喳喳,王不仕死死抓著硯台,破口大罵的樣子,居然覺得很滑稽。

  王不仕……他也是個可憐的人啊。

  不過……恩師……他還是個孩子啊,孩子的玩笑而已,不要較真。

  雖然……還是覺得坑的有點大了一些。

  王守仁走著走著,居然笑了。

  他瞎琢磨的時間比較多,笑的時間比較少,可這一笑,便止不住。

  迎面而來的書吏見王編修傻呵呵的笑。

  忍不住行禮:「王編修笑什麼?」

  王守仁樂呵呵的看著書吏,道:「我的師弟回來了,他還活著呢。」

  書吏接著聽到了王守仁身後,那文史館的值房裡桌球的聲音,還有王不仕不屈的大吼,下意識的下了個寒顫,他笑容有些僵硬,腦子裡不自覺的浮出了一個念頭。

  這新建伯家裡的一群人,真是一個比一個心狠手辣啊,嚇,往後,遇到他們,可要繞遠一些,得罪不起,真的得罪不起。

  …………

  天津衛。

  方繼藩已星夜兼程的趕到了。

  方繼藩一點都沒有想到,在京師里,居然有人想要殺自己。

  他是最討厭打打殺殺的,和平,方才人類的主旋律,這是方繼藩的初衷,因為他是一個三觀奇正的人。

  方繼藩乃前哨,至天津衛,隨即,在此恭候聖駕。

  接下來的幾天,無數的前鋒驍騎抵達,在兩日之間,絡繹不絕的軍馬、宦官、宮娥至此。

  天津衛畢竟距離京師不遠,所以聖駕說來就來,不必有太多的準備。

  再過了一日,聖駕已是到了。

  弘治皇帝第一次看到了海。

  站在了港口邊,他看那洶湧的潮水拍擊著沿岸,濤聲不絕。

  弘治皇帝凝視海平線,他突然想起什麼,對身邊伴駕的臣子們道:「朕聽說,韃靼人將湖稱之為海,諸卿,可還記得奴兒司的北元殘部,被太祖高皇帝掃蕩,其中一戰,便叫捕魚兒海之戰,其實那裡哪裡是海啊,就是一個清水泊,可北元人大多數人在其先祖的時候,並不知什麼是海,於是便將湖泊稱之為海,這……倒是頗有些孤陋寡聞而鬧出的笑話。」

  眾人都笑,捕魚兒海之戰,是永昌候藍玉的成名之戰,大家倒是多少有些印象。

  弘治皇帝的話,接下來就讓人笑不出來了:「可朕哪,其實也沒見過海,又何嘗不是孤陋寡聞呢,今日,朕終臨東海,一睹大海的風光,這萬里汪洋,確實令朕震撼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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