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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5章 最陰不過讀書人

2023-11-29 00:06:11 作者: 無言不信
  裴旻的書信已經先一步呈報上來了,現今滿朝文武都知道吐蕃跟阿拉伯達成了戰略同盟,一致對抗唐王朝。

  滿朝文武近來也圍繞著這方面做商議,商議西域的局面局勢。

  現在還沒有絲綢之路這個說法,通常是以西域商路來稱呼。

  西域商路對於唐朝有著不可估量的作用,帶動了長安、洛陽、涼州三大都會的發展。

  刺激了隴右、河西的經濟之餘的同時, 也促進了華夏各地與長安、洛陽的經濟鏈。

  唐王朝並不盲目的依賴西域商路,但是西域商路的存在,卻讓整個王朝的經濟提升了一個檔次,讓財政呈現一個良好的發展趨勢。

  在這種局面下,滿朝文武沒有一個願意放棄西域商路的。

  李隆基也一直在考慮這方面的問題。

  隨著與西方的接觸,他的眼見也更為開闊, 不在將大唐視為天下的中心,周邊諸多都是蠻夷宵小。

  阿拉伯這位強敵與吐蕃這位宿敵聯合, 無疑是一記重磅炸彈,值得慎重以待。

  但是滿朝文武又不願意大力發展西域,畢竟華夏才是他們的根基,哪有捨棄根基,隆重發展西域的道理。

  滿朝文武為此住爭論不休。

  李隆基心底也不願意將發展的重心西移,可是如若不西移,局面就更為堪憂了。

  故而一直未有定論,問王忠嗣名為考問,實際上是想聽聽他的意見。

  王忠嗣極具戰術天賦,與戰術一途的天賦,裴旻都為之驚嘆,但戰略遠見不為其所長。

  不過裴旻平素沒少給他分析西域局面,不為其所長也並非是不懂,毫不猶豫的回答道:「西域局面錯綜複雜,其境內多為他國百姓,有龜茲、于闐、焉耆、疏勒四古國,也有昭武九姓國,還有大小勃律等國家, 大大小小加起來有二三十個。我朝以宗主國的形勢號令西域, 既是高明之舉,也是一步錯棋。」

  李隆基追問道:「何為高明,何為錯棋?」

  王忠嗣道:「高明是因為我朝離西域太遠,支援不易。一但大舉動兵,將行數萬里地,沿途輜重消耗,乃天文數字。與其我朝強行統領,人心浮動,不如以夷制夷。用進貢代替稅賦,以保安定。」

  李隆基不住點頭,就是這個道理。

  不是他們沒有能力掃平西域,就憑太宗、高宗朝的軍事實力,別說是一個西域,就是兩個三個乃至五個都不在話下。

  可掃平後的問題才是關鍵,要由大唐直接統制。

  唐朝身為外人,與地方百姓有著一定的隔閡。雙方很容易引發矛盾。

  一但矛盾出現,唐軍必然會為了顏面而平叛。

  這一動兵,所耗費的錢財,遠遠超過控制西域得到的經濟。

  吃力而不討好不說,甚至會影響到自身的經濟。

  故而一直以來,對於西域唐朝的政策一直是以夷制夷。

  「可也就是這種制度造成了今日的局面,西域在我朝的控制下,又不歸我朝的控制。這裡裴帥用了一個很貼切的詞語形容西域的局面,叫『保護費』。我朝強大,能夠庇佑他們,讓他們可以在西域平安的生活下去,故而他們每年進貢財富,以保平安,有需要時,還會出兵協助。可要是我朝沒有能力庇佑安西的時候,安西諸國就不會選擇向大唐進貢了。這就是以夷制夷的不足之處。」

  「確實如此!」李隆基想起了武則天時期,安西四鎮失陷的事情。那個時候,唐軍失去了對西域的控制,但是西域諸國卻一樣生活的好好的,並沒有多少變化。即便後來,王孝傑奪回安西四鎮以後,西域諸國一樣如此,認同道:「這個保護費的說法倒也貼切。」

  王忠嗣斬釘截鐵的道:「故而安西諸國,能夠與我朝共富貴,有部分能同險阻,卻無一國能共生死。因為至始至終,在他們眼裡,我們都是外人。」

  李隆基越想越是煩心,追問道:「那你可有什麼好的辦法?」

  王忠嗣搖頭道:「此乃行政方面的事物,臣年少,見識淺薄,未有良策。倒是裴帥,對於西域研究極深,應該有主意應對。」

  李隆基又問了王忠嗣幾個軍事上的問題。

  李隆基自身軍事水平堪稱低下,但他看過不少兵書,紙上談兵還是很有本事的。

  王忠嗣的軍學功底尤為深厚,不但飽讀孫吳韜略,李靖、蘇定方留下來的兵書,裴旻一樣慷慨傳授。

  應付李隆基那是綽綽有餘。

  李隆基滿心歡喜,還特地留王忠嗣在宮裡用膳。

  **********

  裴旻率兵返回河西,經過西州的時候,在高昌城裡與顏杲卿見了面。

  兩知己相會,自然是喜不勝喜。

  裴旻還讓顏杲卿領著他去參觀蒲昌縣。

  走在蒲昌縣的街道上,裴旻放眼望去,幾乎全是高昌遺民。

  固然西域人與中原人一樣,同為黑髮黃種人,但臉部骨骼還是有著明顯的差距的。

  「顏縣令好!」

  「顏縣令……」

  「顏縣令……」

  「顏縣令……」

  ……

  一路行去,一個個高昌遺民經過路過他們的時候,不管有事沒事,都會停步下來,熱情的向顏杲卿問好。

  裴旻帶著幾分驚疑的看著應對自如的顏杲卿,笑道:「安排昕兄來這蒲昌縣是安排對嘍。這才多久,這蒲昌縣上下就讓你收服了。」

  顏杲卿道:「談不上收服,只是將心比心。其實很多時候,隔閡形成的原因,不只是對方,還有我們自己。就拿十年前的一任縣令來說,我看過他的政績,非常的出色,事物處理起來井井有條。論及政治才華,在下是自愧不如。他在蒲昌縣幹了五年,提高了民生,改善了生活,卻沒有得到這裡百姓的認可。某很是奇怪,細細研究,終於發現了原因所在。」

  「真正的隔閡並不在百姓,而是在那位縣令自己。他的政策制度,處處偏向這些高昌遺民,讓他們享受到不一樣的待遇。然而就是這種特殊的待遇,反而是一種隔閡,讓高昌遺民時時刻刻都明白自己的與眾不同。」

  裴旻聽了不住點頭。

  顏杲卿指著前面的縣衙說道:「我們去衙里說。」

  蒲昌縣的縣衙很是簡譜,到府衙後院。

  顏杲卿的夫人與兒子顏季明一同迎了上來。

  「裴叔父!」顏季明今年十三歲,與顏杲卿這個單純的書生不同。他好兵事喜武藝,裴旻還曾指點他劍術,故而對於裴旻很是親昵。

  見到裴旻,都先不顧得跟他父親打招呼,先驚呼出來,上前問好。

  「又長高了?」

  裴旻摸了摸顏季明的腦袋,對於自己這個侄兒,也極是喜愛。

  不只是因為他是顏杲卿的兒子,還因為他是一個少年英雄。

  歷史上顏季明跟著他父親顏杲卿一樣,在常山高舉義旗反抗安祿山,成功的阻止了安祿山東進。為李唐爭取了寶貴的時間。

  惱羞成怒的安祿山命史思明、蔡希德率軍北渡黃河,攻打常山。

  顏季明面對二十餘倍的敵人拼死抵抗,為史思明生擒。

  史思明以顏季明為人質,讓他修書勸顏杲卿投降。

  顏季明身受酷刑而不寫一字,最後慘受屠戮,屍骨無存。

  安史之亂平定後,顏真卿耗費心力,也不過尋得一首級,悲痛之下,力作《祭侄季明文稿》,給譽為天下第二行書。在書法行書中,僅次於《蘭亭集序》。

  《祭侄季明文稿》中「父陷子死,巢傾卵覆」這句話,當年讓裴旻學到這片文章的時候,感慨極深。

  顏家父子取義成仁,值得敬重佩服。

  裴旻也因此對於顏季明很是疼愛,若非他自身天賦不足,便是將他一生所學,傾囊相授都未嘗不可。

  裴旻、顏杲卿在書房入座,說起了之前的話題。

  顏杲卿道:「故而在治理蒲昌縣的時候,我在以夷制夷的基礎上,另闢蹊徑,一視同仁。我提拔了本地人為長史、縣尉,實行制度的時候,他們出面,避免不必要的牴觸。干好事的時候,我親自出面,讓百姓記掛著我的好。久而久之,他們也接受了我的存在。很多政策,自然得意順利實行。只要政策公允,百姓生活得到便利,歸心亦非難事。」

  裴旻讚嘆道:「好一個歸心亦非難事,昕兄的治世之才,委實令人驚嘆。」

  這天下萬事,可以說是事事困難,亦可說是沒有難事。

  讓韓信打仗,讓裴旻使劍,讓王羲之寫字,讓李白作詩,讓蕭何搞內政,有什麼難的?

  但要讓韓信作詩,裴旻畫畫,王羲之帶兵,李白縱橫官場那就千難萬難了。

  顏杲卿顯然是身懷超凡的治世才能,在處理行政事務得心應手,故而不難爾。

  看著顏杲卿,裴旻忽然道:「我若想改變西域局面,讓西域成為我大唐真正的疆域,將西域諸國的百姓,跟著歸心,讓他們將自己視為唐人,昕兄可有什麼高見?」

  裴旻知道自己真正的行政水平一般,能夠將隴右、河西治理的蒸蒸日上,真正的功臣其實是張九齡、李林甫。

  張九齡的王道政治與李林甫的劍走偏鋒,他們相輔相成,才有了隴右、河西今日的局面。

  裴旻的功勞,更多的是決策,而非定計擬策。

  而張九齡的起點很高,他的行政才略偏向大局,屬於國家政治,未必就適合西域的局面。

  相反顏杲卿有著豐富的基層經驗,知道百姓需要什麼需求什麼,了解民心懂得民心。

  在這一方面,應該比張九齡更要出色。

  顏杲卿深深的看了裴旻一眼,道:「這不太好辦。」

  裴旻嘆道:「確實不容易,不過現在的局面過於複雜。我們不能一直以外人的身份處理西域要務,我們的對手已經做好了準備,甚至連在了一起。不將西域真正的握在手裡,一但決戰,將會有很多不可預料的變故。人無遠慮,必有近憂。此事不解決,未來定成麻煩。」

  顏杲卿一手撐著腦袋,手指不住的在案几上敲打,一下又一下的。

  很久很久,大約一刻鐘前後。

  顏杲卿方才出聲,說道:「此事不太容易,時間也不充裕。想要讓西域真正成為我大唐的領土並不容易,不過讓他們心想我朝,緩緩圖之,倒不是沒有辦法。」

  裴旻精神一震,說道:「你說說看!」

  顏杲卿沉聲道:「分幾個步驟,第一、文化侵略!我儒學擁有極高極強的包容性,不管你的信仰是什麼,是佛是道還是清真教,都能融合。我們不要強制性的將我們的人安排到他們的崗位,這樣只會適得其反。反過來,將他們的人,吸收到我們這邊。比如說安西四鎮需要一些文官處理瑣碎事務。我們可以選擇從安西百姓中間選擇優秀者讓他們任職,真有才幹的,可以舉薦入朝,甚至成為我大唐各地的行政官吏。但是有個前提,應募之人,必需精於儒學,擅於孔孟之道。」

  「我天朝的誘惑力還是極大的,諸多有志之士,皆嚮往天朝,給他們一個路子,以掀起儒學之風。學了我們的文化,潛移默化,自會與我們更加親近。」

  裴旻眼睛一亮,笑道:「此法應該可行,強迫他們學,與誘惑他們學,目的意義相同,但效果顯然不一樣。」

  「第二、不能固守舊規,也不能操之過急。既然想要不動武力的吞下他們,就需要更進一步的加深彼此的關係。捨不得孩子,套不到狼。讓他們離不開我們,用利益將彼此牽連在一起,形成一個唇亡齒寒的局面。而不是沒有我們這個靠山,他們還能去找另外一個靠山。讓他們沒的選擇,只有跟我們在一起才是活路。而且務必做到,我們是嘴唇。換而言之,真要到他們死的時候,我們不過是掉顆牙齒而已,他們的百姓自然就是我們的。」

  裴旻豎起了一個大拇指,心底感慨,最陰不過讀書人!

  「第三、攻心,抹黑我們的對手,以一切手段,讓西域的百姓牴觸大食國,讓他們將大食國視為洪水猛獸,讓他們知道我們才是他們的救星。我們的存在,比他們的國家更為重要。」

  二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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