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赤龍（八）

  「我可以……做出第三個選擇麼？」

  阿龍有些費力地說出這句話，那龍紋之眼卻仍在緩緩開啟，一道金光，似乎穿梭了宇宙洪荒，穿越了時空阻隔，從另一個空間世界橫穿而來。

  「如果你不殺了他，他就會殺了你，還有天下間所有的妖族。」落櫻冷聲說道。

  「呵呵呵呵，如果你不殺了她，她就會率領妖族殺滅所有的人族，毀了萬家，毀了原本應屬於你的一切，從此後，妖王便再也不能真正復生了。」萬里侯也淡然一笑說道。

  阿龍霍然回身，望著落櫻：「你真的會這麼做？」

  落櫻望著阿龍，眼眸中似有光芒在閃：「在你很小的時候，我就跟你說過，這天下間，無論妖族，還是人族，都應該遵循各自的生存法則，該殺則殺，不該殺則不殺。你跟我這許多年，何曾見我濫殺無辜？」

  「你當然不會濫殺無辜，因為你還要隱藏自己，試問，如果不是你自己露出馬腳，天下有誰知道，你就是妖族十大妖怪之一的蝶姬呢？」

  「呵呵呵，妖族十大妖怪，早已凋零，如今也只剩我守護妖王，萬里侯，你不必多言，十餘年前你害妖王被困，幾乎形神俱滅，今日妖王復生，你還想活麼？」

  落櫻話音一落，阿龍體內頓時燥熱無比，仿佛身體裡面正有一股洪荒之力在覺醒，他的眼中也射出懾人的光芒，那赤龍之紋瞬間暴走，化作一條通體血紅，且閃著金光的龍影，片刻間就占據了他的全身。

  「不、不行……」

  他身形微晃，強行將體內那股力量壓制住，萬里侯若當真是他的父親，他如何能出手？

  何況當年之事，孰是孰非尚未分清。

  「赤龍，你終於是人族後裔，那蝶姬卻是個大妖怪，她要利用你殘害人族，難道你就不辨善惡麼，當年若不是她將你從侯府盜走，我便可以將妖王之力煉化，融入你的體內，到時候你就是天下第一人，繼承我萬家的基業，你不要聽信她的片面之言，我是你的父親，怎麼可能會害你？」

  「住口！你處心積慮，費盡心機，好不容易才將妖王捉住，如何會為他人做嫁衣，你當年正處於巔峰之期，但馭妖師的力量是隨著生命減弱的，你若不是為了自己續命，會不惜一切代價，對付妖王？」

  落櫻和萬里侯兩人爭執不休，阿龍在一旁只覺頭痛欲裂，那股狂暴的力量漸漸從他的身體四肢百骸，每一處毛孔滲透出來，身周盤旋的赤金色龍影也越來越是清晰。

  他一陣陣的眩暈，旁邊兩人還在爭執，突地一陣疾風捲起，他費力抬頭，卻見那兩人已然拼鬥在一起，朦朧中，只見蝶舞重重，紅影飛揚，將萬里侯完全籠罩在其中。

  「不要……」阿龍咬緊了牙關，身形暴起，頓時化作一條赤金色龍影，衝到那一團紅影之間，一聲響亮龍吟過後，金芒爆閃，只見兩個人影乍然而分，紛紛跌出數十米之外。

  落櫻身形凌空飛舞，飄然落地，周身環繞著一群黑色蝴蝶，但萬里侯卻是摔跌在地，強撐著站起，然而胸前已出現了數個破洞，顯然剛才是吃了虧。

  阿龍眼前一片赤金色，模糊了雙眼，他大口喘息著，勉強壓制著體內翻湧的力量，大步走到落櫻身前，昂首道：「很抱歉，雖然我不知道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麼，但是，若萬里侯是我的父親，我不能殺死他。落櫻，現在妖王已然脫困出世，十年恩怨也應該可以放下了，不如……我們一起離開如何？」

  落櫻凝視著他，眼中漸漸泛起冰霜，她優雅探出手指，那繞身飛舞的漫天黑色蝴蝶便突地化作一隻，輕輕地停落在她的指端。

  「阿龍，你覺得我們可以放下恩怨，他可以麼？萬里侯處心積慮十餘年，如今盡數崩滅，你說，他會甘心麼？今天你放了他，日後死的就是我們。他當你用你來灌輸妖王之力的時候，就表明他已經放棄了你。」

  阿龍怔了一怔，沒有說話，他知道落櫻說的對，萬里侯這樣的人是不會甘心失敗的，他自己被困鎮妖塔十年，可還是能將萬家的一切牢牢控制在手裡，甚至還找了一個傀儡來冒充自己，如果給這樣的人一次機會，難保日後他還會做出什麼……

  落櫻飄身來到萬里侯面前，手起處，一叢蝴蝶將萬里侯糾纏而起，竟緩緩離地。

  「萬里侯，你困在鎮妖塔十年，早已油盡燈枯，如今還有什麼可說的麼？你用幼年時的阿龍來灌輸妖王之力，只不過不想自己以身犯險，寧願犧牲一個無辜的孩子罷了。你連自己的親生骨肉都不放過，你口口聲聲說我們是妖魔，我看你連妖魔尚且不如。」

  她頓了下，目光中閃出一絲哀傷：「阿龍，其實即便是妖王復生，也難阻攔我殺死這個人，我只希望，你若恨我，不要牽連其它妖族。」

  她揮手，指尖再次凝出一隻蝴蝶，這隻蝴蝶卻是彩色，在夜空中翩翩飛舞，只一個盤旋，便倏忽間衝出，向萬里侯的胸前飛去。

  「噬魂蝶……」萬里侯艱難說出這三個字，便是已經無法言語，因為那蝴蝶已然飛到他的身前，那無數黑色蝴蝶仿佛在響應一般，牢牢將他的身軀控制住，就連話語都不能發出。

  但萬里侯臉色驟然籠罩一層黑霧，厲聲大喝，肩膀一抖，雙臂竟瞬間化作兩條靈蛇，那一對猙獰的蛇頭髮出低低的嘶鳴，在夜空中電閃出擊，頓時將無數蝴蝶擊散，翩翩落地。

  「哼，你果然修的是蛇身，馭妖師，呵呵，馭妖師……難怪你要對妖王出手，原來只有妖王才能讓你的修煉達到極致。只可惜，你已經沒有機會了。」

  落櫻冷聲說道，那隻彩色噬魂蝶突然一分為二，落在兩條靈蛇頭上，那兩條靈蛇就猛烈搖擺起來，狀甚痛苦，只一瞬間，兩條靈蛇就化為兩條乾枯焦黑的手臂，軟軟垂了下去，再也不動了。

  萬里侯臉色慘白，委頓在地，渾身不住顫抖，落櫻上前，那噬魂蝶重新落於指尖，凝視著萬里侯道：「馭妖師，本就是妖族的死敵，我若不殺你，怎麼對得起被萬家殘害的萬千妖族。」

  噬魂蝶振翅，在夜色中掠起一條彩光，徑直飛向萬里侯的額頭。

  阿龍狂吼一聲，想要上前，那股凶狂之力卻在此時湧出，在片刻間便似要萬全控制他的身體。他強行壓制，雙眼中金光暴閃，卻是噗的一口鮮血狂噴而出，整個人也搖搖欲墜，望著前方那飛舞的彩蝶，無力的閉上了雙眼。

  他知道，蝶姬想要殺死萬里侯，妖王更想要殺死萬里侯，自己卻無能為力。

  突地，夜空中響起一聲輕鳴，仿佛什麼東西劃破夜空驟然襲來，他睜開眼睛，便見到落櫻身體軟軟倒在地上，一把短劍已然洞穿了她的胸膛。

  那彩蝶掙扎數下，卻是無力落在塵埃，一個人影站在落櫻旁邊，大口大口的喘著氣，整個人不住顫抖。

  「落櫻！」阿龍渾身劇震，身形電射而出，快如疾風般搶在落櫻倒地之前，將她抱在懷中，只見落櫻面色慘白，嘴角沁血，胸前一個偌大的血洞，流出的卻是暗綠色的液體。

  「他雖然曾將我拋棄，但畢竟是我的父親，我可以殺他，你不可以。」

  苗若蘭的身影不知何時出現在旁邊，那短劍已化作一隻黑色蝴蝶，停落在她的肩頭。

  夜風掠過，大地淒冷，落櫻驚訝的盯著她，目光緩緩落在自己胸前的血洞之上。

  「這是……萬家的斬妖劍，苗家的噬魂蠱，你……」

  「呵呵，不錯，萬家的劍，苗家的蠱，我本就是萬家和苗家共同培養的殺手，真正要對付的，就是你們這些妖族。之所以我一直用這蝶蠱將斬妖劍隱藏，就是要讓世人以為，這都是妖族殘害人間，都是你這個妖族的大妖怪所為。」

  「為……為什麼……」

  「因為，若不是你這個大妖怪，當年劫走了妖王殘魂，和那個本要融合妖王殘魂的孩童，我就可以安安穩穩的在萬家繼續做我的千金小姐，可是這一切都被你毀了……」

  苗若蘭臉孔已經開始扭曲，落櫻無言，只露出一絲落寞的笑意，一聲嘆息。

  若非萬里侯為了一己之私，屠殺妖族，囚禁妖王，又豈會有這十年的恩怨，和這兩個徹底被改變命運的孩子呢？

  暗綠色的液體從落櫻胸前汩汩流出，斬妖劍本就是聚集了歷代馭妖師的精純能量，對妖族有著致命的傷害力，更何況，苗家的噬魂蠱，也是針對妖族精魂所煉，這兩種力量融合在一起，這世間除了妖王，只怕無可抵擋。

  「為、為什麼會是這樣……」

  阿龍緊緊抱著落櫻，那股恐怖的力量在他的身上不斷膨脹，他卻感覺到自己的內心深處，仿佛有什麼東西正在崩塌。他霍然回眸，目光中有火在噴出，灼燒著他的身軀，他的靈魂。

  落櫻一襲紅衣如血，一如當年月桂樹下的仙子。

  「……你們……本是兄妹……」落櫻目光溫柔如水，望著這個自己從小帶大的男孩，望著他臉上的赤金色龍紋，她伸出手，想要去撫摸他的臉頰，目光朦朧，時光仿佛回到了百年前，自己還是一個小妖精，曾經無數次的想要去接近那個高高在上的身影，卻總是無法觸及。

  「兄妹……」阿龍的身軀在顫抖，他起身，體內的力量在狂虐，似乎立刻就要將面前這個剛剛傷害了落櫻的人撕碎，可是這個人，偏偏是自己的妹妹。

  「哈哈哈哈……兄妹？哈哈哈哈哈……你們這些蠢貨……」苗若蘭突然狂笑起來，萬里侯面色煞白，嘶聲道：「住口……」

  苗若蘭卻不理，仍然在放肆的笑，她的髮髻已經散亂，眼神已經瘋狂，整個人如同癲狂一般。

  「……兄妹，哈哈哈，當年你被抱走的時候，我已經五歲，我清楚的記得一切。萬家從來就沒有什麼獨子，你只不過是被從民間找來的體質特殊之人，最適合與妖王殘魂融合而已。至於什麼獨子的說法，只不過是為掩人耳目，哈哈哈哈，萬家獨子？萬家從來都只有我一個獨生女兒，卻因為你抱走了融合了妖王一半殘魂的那個孩子，不得已才將我送到苗家，你說，你是不是該死？！」

  苗若蘭厲聲尖叫，狀若瘋癲般指著落櫻，落櫻悽然一笑，緩緩閉上眼睛，口中微微輕喃，卻已無人能聽清她所說的是什麼了。

  「吼……」

  阿龍目眥欲裂，昂首怒嘯，一條赤色巨蟒沖體而出，捲起無邊颶風，苗若蘭縱聲大笑，手持斬妖劍，向著巨蟒刺來，那巨蟒身軀暴漲，獨目中射出懾人金光，天地間瞬間被一片肅殺氣息充斥，那巨蟒張開巨口，發出一聲震天動地的怒吼，一片金光耀眼，瞬間將周圍的一切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