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燭龍（四）

  這巨獸似龍非龍，似蛇非蛇，兩個眼睛開合之間猶如閃電，周身赤紅，僅僅從水中露出半截身子，便已是恐怖至斯。

  巨獸垂下頭，望著那兩個正要走入靈泉中的人，形容莊嚴，不怒而威，那兩個人卻是緩緩退後，撲通拜倒在靈泉之前，顫聲道：「燭龍大神原來在此，我們冒犯了。」

  鐵樹並不認識那巨獸，也沒聽說過燭龍是誰，但聽他們叫其為燭龍大神，又態度如此恭謹害怕，不由驚訝起來，他在這裡許多年了，從來都沒見靈泉中，還有這樣一個什麼燭龍大神。

  那燭龍凝視著兩個人，緩緩開口道：「你們兄妹二人逃離妖族，是想要投靠人族，脫去妖身麼？」

  兩人的身軀開始顫抖起來，女子已經不能出聲，男子勉強應道：「回燭龍大神的話，我們兄妹二人只是想讓妖族和人族今後能夠和平相處，不再有征戰殺伐，所以才甘願褪去妖身，進入人族，因為只有這樣，才能更加的了解人族，同時也讓人族了解我們，我們兩族之間完全可以和平的共存在這世間，我一直不明白，我們之間為什麼要不斷的攻伐殺戮呢？」

  那燭龍聲如悶雷，再次說道：「你們不明白，在這世上，只有妖族才是大地的主宰，也只有妖族才配成為這萬物之靈，在很久以前，妖族也想和人族和平相處，但是人族背信棄義，他們一次次撕毀和妖族的盟約，殺戮我們的族人，侵占我們的地盤。所以你們要知道，妖族和人族是永遠都不可能有和平存在的，你們從萬里之遙的地方，來到這不周山的靈泉，就是為了成為真正的人族，這簡直就是一個荒唐的笑話。」

  男子又道：「燭龍大神，我兄妹二人並非為了成為人族，而是為了妖族和人族之間的和平，我們覺得，兩族之間應該互相融合，這樣才能長期共存，希望燭龍大神能夠給我們這個機會，讓我們試一試。」

  他的語聲很是懇切，燭龍低頭看著他們，忽然搖了搖巨大的頭顱，說道：「我來到這裡就是為了阻止你們的，晨曦，伏靈，你們兩人是妖族的聖子和聖女，是妖族的希望，如果你們化去妖身，進入人族，那就意味著將失去你們高貴的血脈，你們的壽命也會和人類一樣短暫，並且永遠都不會再回到妖族，你們真的想好了，要這樣做麼？」

  那男子原來叫做晨曦，他聽了燭龍這番話，抬起頭，堅定地說道：「燭龍大神，我們早都想好了，上古之時，伏羲、女媧二位大神，也是妖族，卻被人族至今供奉祭祀，我們覺得，妖族和人族本就不該有所區分，我們既然是妖族大神的後代，就應該效仿他們，讓世間的生靈都能和平共存，繁衍生息。」

  燭龍凝視著他們，半晌沒有說話，忽然道：「如果你們能讓那棵鐵樹開花，我就答應你們，化去妖身，進入人族。」

  「鐵樹開花？」那叫做伏靈的女子回頭看著鐵樹，驚訝道：「可是我曾聽說，鐵樹要千年才會開花，這樣的話，我們豈不是要等上千年？」

  晨曦卻聽出了燭龍的意思，喜道：「多謝燭龍大神指點。」

  他躬身對著燭龍拜了下去，伏靈雖然有些不懂，也隨之拜倒，燭龍默默的搖了搖龐大的頭顱，緩緩潛入了靈泉之中。

  片刻後，翻江倒海般的靈泉終於恢復了平靜，湖面一平如鏡，水霧迷濛，就好像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伏靈用詢問的目光望向晨曦，疑惑道：「哥哥，妖族的生命雖然漫長，可我們也沒有千年的時光去等待，再說千年的時間，足以讓世間發生很多變化，我們真的要等那麼久麼？我看，這只是燭龍大神在拖延時間，讓我們無可奈何吧？」

  晨曦搖頭道：「鐵樹雖然號稱千年開花，但這棵鐵樹是在靈泉旁生長，又已開啟靈智，成為靈泉的守護者，我相信，只要我們有足夠的誠心，一定能讓鐵樹早早開花。再說，雖然鐵樹千年開花，可未必是從現在算起，對於那棵鐵樹來說，或許今年就已經到了千年之期啊。」

  伏靈這才恍然大悟，拍手笑道：「對啊對啊，我怎麼竟沒想到這一點，既然燭龍大神已經這麼說了，那我們就有機會，總比沒有機會要好啊。」

  晨曦也笑了起來，是啊，伏靈說的對，只要有機會，哪怕十分渺茫，也總比沒有機會要好啊。

  鐵樹在遠處望著這一幕，早已驚訝，他眼睜睜的看著晨曦和伏靈兩個人，從靈泉湖畔回到自己這邊，一臉期待的看著自己，不知為何，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鐵樹開花？那可不是隨便開的，他心裡苦笑著，對於一棵鐵樹來講，所開的花朵，就是自己全身的精華，就像是……妖族修煉出來的內丹？大概可以這麼說吧，當然普通鐵樹無所謂，可他卻是生長在靈泉旁的鐵樹，一旦開花，就會有無數人覬覦，那樣可是會給自己帶來大大的麻煩。

  此時那兩個人的一臉期待，在他眼裡看來，卻是滿臉的不懷好意。

  「靈樹大仙，求您成全。」晨曦和伏靈兩個人終於還是走了過來，在鐵樹面前恭恭敬敬的行禮，雖然沒有多說，但只這幾個字，就已經表達了他們的意思。

  鐵樹搖晃著身子，幾乎生出了一種想要逃走的念頭，可惜，他是一棵樹，無論怎樣也是不能逃走的。

  所以，他只能板起臉，閉上眼睛，乾脆來個不理不睬。

  晨曦和伏靈眼巴巴的望著鐵樹，但鐵樹卻毫無反應，晨曦挺了挺腰身，又重複說了一次：「靈樹大仙，求您成全。我們兄妹二人只是為了讓妖族和人族能夠和平共存，希望兩族能夠互相融合，生存繁衍，永遠沒有戰爭和殺戮。」

  他說得懇切無比，但鐵樹還是絲毫不理，伏靈也說道：「我們也知道，鐵樹千年才開花，這個要求的確過分，但還是求您成全，因為現在的世間早已滿目瘡痍，妖族和人族的大戰已經經歷了三次，彼此都是元氣大傷，死的死殘的殘。如果再來一次的話，我們真的怕兩族都會滅亡，靈樹大仙，您在不周仙山的靈泉得道，想必沒出過這不周仙山，不知道外面的世界現在是什麼樣子，我們兄妹二人本是妖族的聖子和聖女，是伏羲女媧兩位大神的傳承後代，為了天下生靈，萬物蒼生，求您成全。」

  他們兩個人口口聲聲求鐵樹成全，但鐵樹聽在耳中，卻是說不出的滋味。因為他的確如兩人所說，從來沒有出過不周仙山，更不知道人間還有這許多的糾葛。

  但是，這跟他又有什麼關係？他只是一棵樹而已，終其一生，大概也不會走出這不周仙山，外面的事情，管他何用？

  人族，妖族，就算滅亡了，那又怎樣？

  他實在有點搞不懂，也不明白這跟自己有什麼關係，索性便還是不理，他閉上眼睛，感受著周圍充沛的靈氣，和煦的微風，覺得暢快不已，仿佛已經將面前的兩個人完全忘卻。

  晨曦和伏靈又等了一會，也不見鐵樹有何回應，伏靈終於忍不住氣呼呼地說道：「人家都說千年鐵樹才開花，就是因為鐵石心腸，看來果然如此，哥哥，我看我們還是不要求他了，與其求他，反倒不如去求燭龍大神，他老人家心地善良，愛護子民，一定會答應我們的。」

  晨曦嘆了口氣，搖頭道：「燭龍大神已經發下話，就不會再更改，何況他從遙遠的北荒，來到這裡，就是為了阻止我們，難道你以為，他會答應我們的請求麼，如果那樣，我們也不必偷偷跑出來了。」

  「那、那我們現在可怎麼辦？」伏靈沒有了主意，緊咬著嘴唇，望著晨曦。

  晨曦卻望著鐵樹，淡淡笑了起來，他說：「靈樹大仙現在閉上了眼睛，也閉上了耳朵，更閉上了心，但總有一天，他會睜開眼睛，張大耳朵，敞開他的心。」

  鐵樹卻依然站在那裡，一聲不吭，就像一個入定的老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