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長街 古樓

  這是一條街，老街。

  路上鋪著青石，青石上鋪滿朦朧的月光，周圍有淡紫色的霧在緩緩流淌。

  老街在霧氣中綿延，深邃得似乎沒有盡頭。

  街的一側，一個男子，靜靜的立在那裡，如岩石般稜角分明的面孔上，不見絲毫表情，一瞬不瞬的，凝望著霧氣中的街道。

  他的身上穿著一件淡藍色長袍，一塵不染，沒有半點褶皺，乾淨得如同剛剛裁剪好的新衣。負在身後的手修長而秀美，左手中指戴著一枚翠玉戒指，在夜色中瑩瑩的發著光。滿頭烏髮攏在腦後，隨意的束了一根紫色帶子。

  整個人，顯得高貴而優雅，但望向前方的雙眸中，卻仿佛透出一絲迷茫和急切。

  時間緩緩逝去，良久，他蒼白的臉龐上，終於露出失望之色，不易察覺的輕嘆，轉身，徐徐走入後方的紫霧之中。

  「篤……篤……篤……」

  竹杖敲擊在青石路上的聲音，清脆的在霧氣中蔓延開來，那即將走入霧氣中的男子頓住了腳步，訝然回頭，就看到了從不遠處緩緩摸索著走來的，一個十歲左右的陌生男孩。

  男子面上露出一絲喜色，迎著男孩走了過去。

  這是一個身形瘦弱的孩子，甚至就如同他手中那根細細的竹竿，仿佛隨時都會被風吹走，嘴邊掛著口水，唇角不斷的翕動著，卻不知道在自語著什麼。

  令人驚詫的是，他的頭髮竟是白色的，亂蓬蓬的，遠遠看去，如一隻受了傷的白色小獸，蜷縮在他的頭頂。

  只有他的眼睛，卻是那麼的黑亮有神，如天邊最閃亮的星，又如同一雙璀璨的黑色寶石。

  但，在男子走到他的身前時，他的眼睛卻沒有絲毫變化，就仿佛，看不到面前的男子，也看不見這古老的街道，只是也停下了腳步，略略的，側了側耳朵。

  「你是誰？」男子輕聲問道。

  「我是阿晨。」男孩老老實實地答道，抹了抹嘴角的口水，嘿嘿的笑了起來，他的笑容是那麼的燦爛，如同最溫暖的陽光，讓人心醉，但此時看在男子的眼裡，卻像極了一個白痴。

  「你能看到我麼？」男子繼續發問。

  「我什麼都看不到。」這個自稱阿晨的男孩搖搖頭，目光茫然而呆滯，「我叫阿晨，因為阿娘希望我能看到清晨的陽光。」

  他忽然笑了起來，抱著那根竹竿說：「它就叫阿光，是我的小夥伴。」

  原來，這個有著一雙漂亮眼睛的男孩，卻是一個瞎子。

  「你為什麼會在這裡？」男子皺了皺眉，耐著性子道。

  「我不知道。」阿晨繼續老老實實的回答，「阿爺說，我再有三個月就滿十歲了，就要死了，叫我從哪裡來，回哪裡去。」

  「你是不是姓蘇？」男子嘆了口氣，仿佛已經明了一切。

  男孩卻沉默了，轉瞬又露出那燦爛的笑容，搖頭說：「我不知道。」

  原來他不但是個瞎子，似乎腦子也不大清楚。

  「你隨我來。」男子轉身走開。

  男孩又咧開嘴笑了，像個白痴一樣，緩緩的點頭。

  兩個身影，隨即消失在霧色之中。

  老街的盡頭，一盞孤零零的路燈下，一座古樸的三層小樓，斑駁的紅牆，兩扇黑漆的雕花大門，卻沒有窗。

  男子站在門前，那貌似沉重的雕花大門便自動打開，裡面有跳動搖曳的燭光，灑在兩人的身上。

  男子回頭笑道：「阿晨，你想讓自己看到光麼？」

  阿晨使勁點頭道：「想。」

  「很好。」男子炯炯的目光看著他說，「只是，我這裡的規矩，你若想讓自己看到光，就必須付出一樣東西來交換。」

  「交換？」阿晨的眼中完全看不出任何神情的變化，喃喃道：「可是我什麼都沒有，只有這根竹杖……」

  他卻又拼命搖頭，抱緊了竹杖道：「不行不行，從小它就陪著我，它就是我的光，就是我的眼睛，我不能跟你交換。」

  男子啞然笑了，搖頭道：「果然是個傻子，我不要你的竹杖，我只要你留在這裡，陪我，我就可以讓你永遠都能看到光。」

  阿晨愣愣的道：「可是，我只能陪你三個月，阿爺說，三個月後我就會死掉了，你豈不是吃虧？」

  男子貌似心情不錯，再次笑道：「你這孩子心地倒好，只要你答應我就好，至於三個月後，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好，我答應你。」

  「你隨我來。」

  男孩不知是無知，亦或是無畏，臉上又露出了那種白痴一般的表情，邁步隨著男子，走進了這詭異的小樓。

  那兩扇雕花大門，在兩人走入之後，緩緩的自動關閉，周圍頓時湧起濃濃的霧氣，片刻後，這座小樓無聲無息的消失了，只剩那盞路燈，發著昏暗的光，仍舊佇立在街旁。

  一陣微風拂過，霧氣漸漸消散。

  這長街，竟似也隨之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