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0章 番外(十三)
2023-11-28 16:08:24 作者: 憶水若寒
番外(十三)
「你很快就會知道的」
帝江看著我的臉,笑的詭異卻又和善。
卻讓我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我茫然的看著他,依舊未從身心俱疲的狀態中回過神來。
直到我看見,他們將我的父親從冰棺里抬出來,放進了一個烏木做的箱子裡時。
我感覺渾身的怒火瞬間沖向了那腦袋。
接著有幾個人上前按住我,他們不知手裡拿的是什麼武器,將我死死的扣住。
那側目看著套在四肢上的泛著幽藍的光的寒意森森的手銬,心頓時墜入了冰窖。
我知道,那是什麼了。
寒冰玄鐵所制的手銬。
刺骨的冰涼順著我的血脈開始流向我的全身。
甚至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將我的身體裡的血液快速的結冰。
四肢百骸再也無法動彈。
只有一顆腦袋還能正常運動。
我抬頭來,憤怒的瞪著帝江。
這個三十幾歲的男人長的竟然極其俊美。
他細長的眼角如飛揚的蝶冀,高挺的鼻樑,五官立體而深邃。
眉心一點嫣紅的硃砂痣,更添幾分妖冶的邪魅。
他從馬上跳下來,線條利落如敏捷的豹子一般。
仿佛很滿意我的態度。
他居高臨下的看了我一眼,走上前來,一腳踩在了我的頭上。
頭上傳來一陣劇烈的疼痛。我掙扎著吼出聲來。
他笑了笑,蹲下身,看著我。
「你們這樣低劣的人種,怎麼會配有長生不死之軀呢?」
他一把抓起了我的頭髮,我疼的齜牙咧嘴。
狠狠的叫住牙齒不讓自己發出聲音。
我發誓,當我看到帝江那如野獸一般的眼睛時,我真恨不得一口咬死他,將他碎屍萬段。
那時候我暗暗發誓,倘若有一天,讓我抓住眼前這個人,我一定要讓他承受千刀萬剮之刑。
但是我卻想錯了。
帝江,山海經里的巫,是殺不死的!
那時的我,對他的身份所知,緊限於他是天山派的掌門人。
那個帶走我二姐的老道士的得意門徒。
其他的一概不知。
帝江說「你身上的玄女之力竟然已甦醒了,我沒想到,找了這麼多年,竟然在你這小子身上,當然,還要感謝你,帶我找到了飲血族,這麼多年了,可算是找到你們了!」
說罷,他得意的狂笑起來。
太陽落下了山,但依舊停留在那個位置。
漫天的極光變幻如舞動的匹練。
他站在那長風之下,墨色的頭髮,隨風捲起。
風裡的嗚咽之聲此起彼伏,綿延不絕。
像是我族人的哀嚎。
最後一個冰棺里的人被抬進了那個巨大的烏木箱子。
曠野之上我的族人早已沒有了蹤跡。
只剩下我自己。
帝江抬手,那些束縛著我四肢的玄鐵瞬間鬆開了。
我猛然跳起來,以迅雷之勢向他身上撲了過去。
帶著濃郁的足以將我焚毀的憤恨。
帝江但笑不語的看著我,仿佛在看一隻跳樑小丑一樣。
他站在那裡,一動不動。
在我快要接近他脖子的時候,身體忽然再也無法向前分毫。
我拼死向前,奈何卻紋絲不動。
帝江輕輕抬頭手,目光里露著鄙夷,仿佛在看著螻蟻一般。
「你在我眼裡可像極了一隻跳樑小丑阿。」
他忽然冷冷一笑,我瞬間覺得自己的身體飛了出去。
向著那一上碩大的烏木箱子。
那箱子邊上的兩個黑衣人,早已打開了下面一扇門。
我在巨大的衝力之下,向那片黑色的深淵飛去。
空中,我回過頭來,見帝江縱身一躍,竟然隨著我身後跳進了那烏木箱子。
熱!
滾滾的熱浪襲來!
漫天漫地的火光,幾乎要將我身體裡的血液蒸乾。
嘴唇已經裂開,我甚至已經聞到了鼻息里的血腥之氣。
像是一個巨大的悶熱的蒸鍋,下面燃燒著熊熊烈火。
就在我以為自己要化在這裡時。
忽而大風颳過。
這片黑暗裡飛沙走石。
溫度正慢慢下降。
瞬息之間由高溫的灼燒到了寒冬臘月。
風呼號而過,帶著細碎的雪沫子,刮在人的臉上,像極了刀子一般。
我瑟瑟的發抖,將身體蜷縮在一起,像一隻蝸牛一樣。
而我身體裡的什麼東西正在裂開。
我甚至看見了丹田之處隱隱發著淡淡的金光。
那金光剛開始很熹微,隨著那寒風的怒號,慢慢亮起來。
忽明忽暗。
這冰火兩重天的境地竟然開始輪番交替出現。
幾乎要將我折磨至死。
而丹田深處那塊正發光的東西,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慢慢的裂開。
慢慢融進了我的血液里。
而那交替出現的寒冷和炙熱終究快要將我的身體折磨透。
風聲漸漸止住了。
我一直在這種交替有變幻之上抽搐著,時而大汗淋漓,時而瑟瑟發抖。
到後來那場景轉變之快,在我額頭上的汗還未乾時,便已被凍結成了冰珠。
不知過了多久,只聽一聲極輕的咔嚓之聲。
呼嘯而來的風聲戛然而止。
有人從那黑暗深處緩緩走了過來。
我的身體仿佛有裂開了一般,血腥味越來越重,越來越重。
我聽見了滴答滴答的聲音。
呼吸越來越困難,眼皮像是灌了鉛一樣重。
我靜靜的趴在地上,趴在自己的血泊里,聽著那腳步聲緩緩由遠及近。
而那種錐心刺骨的疼,如浪潮一般襲來,沒有給我留下絲毫的餘地。
而往日我傷口自愈的能力,似乎在今日這般情景之下再無可用之處。
我靜靜的趴在地上,看著我身體裡的血從我眼前流過,流到了那人的腳尖處。
帝江走了過來,他蹲下身,從地上撿起什麼東西。
嘴裡發出一聲喟嘆。
我嘴角勾出一抹冷笑,我甚至都可以想像的到,他那種貪婪的嘴臉上,露出來的表情。
他撿起來的那東西,應該是我身體裡的秘密吧。
那個可以讓我不死不傷,或者說是讓我傷口自愈的東西。
玄女神力?
呵,我從未聽過這東西是什麼?
那東西像一顆珠子一樣,在他的指間流出淡淡的金光。
他笑著,對我說,「沒想到它被你養的還挺好,我尋了它這麼久,如今也算是功德圓滿,握住了它,這天下何愁不得呢,哈哈……」
他旁若無人的大笑起來。
帝江舉著那珠子,淡淡的金光照亮了他的眉眼。
他眉心的那一點嫣紅的硃砂更加顯得詭異。
眼底儘是瘋狂之勢。
他尋覓了一圈,好像要找人分享他的喜悅一般。
這處地方除了沒有別人。
他竟然很是歡喜的跑過來,看著我說,「你知道嗎?你的族人都是長生不死的,但是要每三十年進一次冰棺,並在冰棺里休眠三十年,才能醒來自由活動,而你不同,你不需要。」
「你知道嗎?你們天生體質特殊,你的體內的血液天生就有一種殺傷力,可以將任何一個外族人變成你們的同類,你們可以不吃不喝活三十年,三十年阿,不老不死,不傷不滅,如果我能擁有這樣一支隊伍,這天下何愁不是我的……」
他語氣幾盡瘋狂,時不時突然爆笑幾聲。
在這黑暗幽深的空間裡顯得格外驚悚。
我虛弱的抬起頭,看著他。
他似乎也感受到了我的目光。
竟然蹲下身來,細細的打量著我。
仿佛是覺得我快要死了吧,他笑了笑,施捨一般的告訴我,「你知道沈璧君為什麼會死嗎?」
我沉重的眼皮,在那一瞬間倏然睜大。
他笑了兩聲,說「她原本就是要與我成親的,奈何她突然悔婚,去了軍營,呵,軍營那種地方,怎麼能是女人能去的呢,那種地方,只有一種女人能存在……」
「軍妓!不知道你趕到的時候,有幾個人上了她……」
我聽著他在那裡侃侃而談,牙齒恨不得咬碎。
「還有一件事阿,我是第一個上她的人,竟然還是個處,可真讓我意外,我以為你們兩人同進同出,沒想到你這麼君子!」
說罷他哈哈大笑起來。
眼底閃爍著猥瑣而低劣的光。
我只覺得自己渾身所剩無幾的鮮血在那一瞬間湧上了我的頭,。
不知從何處爆發的力量,我拖著殘破之軀驟然跳起。
一把抓過了他手中舉著的那顆珠子,同時牙齒狠狠的咬住了他的脖子。
一瞬間鮮血狂涌而出,順著我的喉嚨流了進去。
而讓我沒有發現的是,我手中握著的那塊淡金色的珠子,在沾染了我的鮮血之上,驟然怒變。
竟然發出紅色的光暈,那光越來越強,照的我睜不開眼睛。
帝江死死的掙扎著。
他的手狠狠的扣住了我的眼睛。
我聽著撲撲兩聲。
我的世界瞬間陷入了一片黑暗。
但我始終沒有鬆開嘴,窮盡一生之力都在牙齒之上。
腦子裡只有一個聲音,穿透他的血管,喝盡這賊人的血!
我要讓他碎屍萬段!
顧不得眼上的劇痛,顧不得身上密集如雨點的劇痛,更顧不得外界突然湧起的狂風。
此刻我的腦子裡只有一件事。
讓他死!
地動山搖,狂風大作,風雪變幻,寒冷與炙熱相交。
不知過了多久。
我覺得自己的身體正在緩緩下沉。
外面不知什麼時候安靜下來了。
連那隱隱的風聲都消失不見了蹤影。
牙齒鬆動了,我再也無法控制住自己的身形,倒了下來。
而我的手裡,還攥著那顆從我身體裡出來的珠子。
死死的……
不知過了多久。
我感覺到身邊有人上前來,將我搖醒。
我睜開眼睛,一眼刺目的光從上空傳來。
眼睛?
我渾身一個激靈。
我明明記得在那最後一刻,最後一刻,帝江將我的眼睛扣瞎了?
怎麼還看得見東西?
我揉了揉眼睛,剛一抬起手來,竟然覺得脖子上劇痛傳來。
我下意識的按住了脖子,隱隱有血流了出來。
但已被包紮好了。
腦中像出現一道驚雷一樣,咔嚓一聲,落了下來。
我想到了一個極可怕的事情。
但是目前我還不能證實!
我抬頭,見身邊圍著幾個黑衣人。
那些黑衣人極是恭敬的看著我,仿佛在是等待我的命令。
我環視了他們一眼,試著動了動喉嚨。
聲音嘶啞的厲害,但還是發出極細微的聲音。
「鏡子!」
立馬有黑衣人聽懂了。
轉身離開。
片刻之後,黑衣人拿來了鏡子。
我迫不及待的接過那鏡子,看著鏡子裡的臉……
那張臉,竟然,竟然不是我所熟悉的臉。
我看著鏡子裡的人,細長而飛揚的眼角,高挺的鼻樑,眉心那一點嫣紅的硃砂痣……
這竟然是帝江的身體。
我的手無法控制的顫抖著。
哐當一聲鏡子落地了。
那些黑衣人以為我受了重傷,手沒有拿穩,又將鏡子撿了起來。
重新遞到了我手裡。
他們並沒有發現我的異常。
我拿起那鏡子,再次看了一眼,沒錯,這是帝江,但,我竟然與帝江的身體互換了!
那麼帝江去了什麼地方?
我坐直身體,看著周遭,竟然發現這裡是那烏木箱子之外。
「他在何處?」
我緩緩開口,聲音嘶啞的厲害。
想來是我最後那一咬,徹底咬壞了他的喉嚨。
否則說話不會如此痛苦。
為首的一個黑衣人道,「他還有一口氣,在外面,主上您要見他嗎?」
對於這種翻天覆地的變化,我竟然一時無法適應。
我搖搖頭,對那黑衣人艱難的說道「飲雪族的人呢?」
黑衣人說「還在天晷中關著。」
天晷?
我平生竟然是第一次聽到這種東西。
喉嚨上的刺痛再次傳來。
我緩緩平復了一下心情,「把他們都放出來!」
那黑衣人顯然一愣,沒想到我會突然下這種命令。
他站在那裡不知所措的看著身後的另三個黑衣人。
似乎以為他聽錯了。
我冷哼一聲,再次開口,「打開,放了他們!」
那黑衣人抬頭驚恐的望了我一眼,像是有什麼話要說,但終究沒有再說什麼。
或許服從命令才是他們的本職。
這一點被帝江馴化的不錯。
那黑衣人出去了。
過了沒多外,我聽見一扇門打開的聲音。
陰風呼號而過,正是我在那天晷中聽到的聲音。
我一想到我的母親姐姐,還有那麼多族人在那裡受苦,心裡如刀割一般難受。
我聽見一聲奇怪的聲音。
像是人被什麼撞到在地上一樣。
我匆忙跑了出去。
被眼前的景象給震住了。
不知何時,我面前成堆成堆的沙丘里,無數人的伸著手,正試圖從那沙丘里出來。
他們一雙雙幽綠色的眼睛,像草原上的野狼一樣,看著這群黑衣人。
而剛才打開烏木箱子的黑衣人此刻早已被撕成碎片。
地上一灘鮮血。
而那扇烏木做的箱子裡,竟然如同另一個世界一般,打開一扇門,便進入另一個世界,關上這一扇門,便這現實世界。
沙丘里的族人出來的越來越多,他們相互看了一眼,便開始互相撕咬,我看著了母親和大姐,她們夾雜在人群後面,空洞茫然的眼睛,雪白的而鋒利的獠牙!
他們相互撕扯著,仿佛沒有人性的野獸一般。
在這場沒有鮮血的屠殺之上,很快地上出現了堆積如山的屍體碎片。
怎麼會這樣!
我終於明白了,為首的黑衣人,為什麼會以那種眼光看著我。
原來,他早就知道這箱子裡發生的事情。
其他黑衣人飛上前來,一把將那烏木箱子的門關上。
奈何已經有人沖了出來。
一把扭住了黑衣人的脖子,將他們撕碎。
後面的黑衣人奮力一掙扎,才將族人堵在了箱子後的世界。
忽然我聽到地上傳來呼哧呼哧的聲音。
我看見我原來的身體,正像蛆蟲一樣在地上蠕動著。
空洞的雙眼,迷茫的抬頭四處張望著,仿佛在尋找聲音的來源。
他忽然開口,「黑曜,黑曜!」
那聲音竟是如此的熟悉。
因為那是我的聲音。
我看見身邊的幾個黑衣有茫然的看向地上的人。
我看著如同蛆蟲一樣爬在地上,將死的人。
這一個擁有我的身體卻是帝江靈魂的人,真的想放聲的大笑出來。
這叫什麼,天意弄人?
還是命運的戲耍。
一個想要搶奪別人東西的人,最後和被搶奪者忽換了身份。
我低頭,居高臨下的看著他。
擋住了身後黑衣人疑惑的目光。
然後抬手踩住了「我的手指」
狠狠一碾。
我聽見骨頭碎裂的聲音,和悽厲的慘叫之聲。
然後我蹲下身,悄悄在「我」耳邊說了幾個字。
我看見帝江不可置住的看著我,眼睛睜的大大的,不知該如何形容他的表情。
帝江低下了頭,仿佛在思考什麼一般。
隨即他忽然仰頭大呼一聲……
我在那聲音還未出口的同時,一把打開了那一扇烏木做的門,將他丟了起去。
這幾個動作極是連貫,幾乎是一氣喝成。
我驚嘆於自己何時出現這樣的神力。
忽然間想到,我既然擁有了帝江的身體,那麼定然也繼承了他的能力。
如此小事,算得了什麼。
我看著帝江被我扔進了那天晷之中。
並沒有急著關上那扇宛如地獄修羅場一般的門。
我親眼看著他被不知何時變得瘋狂的族人撕成碎片。
然後爭相食之,吞咽下去。
我低頭,看著這一身錦衣長袍,我知道,我的復仇之路,馬上得以開啟了!
滅了天山門。
而屬於我的那支不傷不死的軍隊,就在我的眼前。
他們是我的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