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5章 番外八卻因濁酒留風塵之伯顏

  番外八

  洛秦的性格與我有些相似。

  不苟言笑，生性淡泊。

  或許正是因為看中他這一點，師傅才將他帶回來的吧。

  我們兩人一同學習醫術。

  說是師兄弟，其實大部分時間都是我在教他。

  因為我學了十年，基本上把師傅醫書這上所記載的東西全數背下來。

  只不過還沒有真正的醫治過傷病。

  師傅他好像很忙，尤其是在我已可以全力將蓬萊島的那事情打理妥帖之後。

  更加神龍見首不見尾了。

  不過無所謂。

  我在哪裡都行。

  研究醫術之外的時間，我常常喜歡和洛秦師弟去山谷里採藥。

  聽他講講他家裡的情況。

  他有一個弟弟一個妹妹。

  三個人一同長大，只不過他不喜歡疆場的無情廝殺。

  更嚮往這種閒雲野鶴的生活。

  他常常聊及他的妹妹，那個比他小几歲的女孩。

  每當聽他講起這些童年趣事時，我都默默在心裡想著，那該是個怎麼樣的家。

  家這個概念，他好像從來都沒有過。

  印象里的童年，就是那一間小黑屋。

  和那幾個從來不敢多給他說一句話的人。

  那些人的臉，逐漸在時間的記憶里模糊不清。

  到最後，他也記不得那些人長什麼樣子。

  記不得自己是從何處來的了。

  不過那也沒有什麼關係，反正他醉心醫術，心無旁騖豈不是更好。

  時間在不經意的流淌。

  又是一個十年。

  洛秦說他該回家了，十年沒有見過自己的父母兄弟妹妹，他很想他們。

  我點點頭，只說了一個字，嗯。

  我心裡想，你走吧，我自己一個人留在這裡也挺好的。

  洛秦離開的那個晌午。

  船開的很早，仿佛是約定好的一樣。

  我看著海浪連番拍打的沙灘上，一層一層的追逐。

  目送著那條船遠遠消失在天水相接之間。

  碧雲天，黃沙地。

  這般空曠。

  忽然心裡生起一股從未有過的落寞。

  心裡倏然間升起一股憧憬，我忽然很嚮往，海那一邊的世界究竟是個什麼樣子呢。

  「你想離開？」

  我站在碼頭上，身後傳來師傅的聲音。

  他似乎又老了一些，我看著他的背影有些奇怪，但一時也說不清楚究竟是哪裡不太對勁。

  我甚至都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回來的。

  其實是想質問他，為何不送送洛秦呢。

  「是」

  我終究是沒能問出那句話。

  因為我從心底認為，洛秦還是會回來的，我們終究還是會再見的。

  師傅，我，洛秦師弟，我們三個還會像從前那樣，一起坐在藥莆里甄別著每一種藥的類別。

  我回頭望著無邊無際的大海，看著逐漸遠去的山巒迭峰。

  看碰上碧波蕩漾，沙鷗翔集的海岸線。

  這麼多年，還是留戀的。

  我最終還是離開了。

  帶著師傅的囑託。

  他告訴我，他在各國皇室間都有欠下的人情。

  至於是什麼人情，我想這並不屬於我要操心的範圍。

  我只管做好自己的事情。

  最開始是在東璃國，醫治的都是皇室宗族裡的人。

  他們認為我師傅是江湖上有名的醫仙，而我身為他的嫡系傳人，自然也不會差到哪裡去。

  那些人從來沒想過，我第一次施針竟然是在東璃國皇帝的身上。

  當然，針灸之術，我早已是練的爐火純清了，斷然不會讓他們看出來的。

  或許對於東璃國的人來說，他們看到我這種不苟言笑的人，心裡肯定認為我是一個醫術很厲害的人。

  所以每當東璃國老皇帝被我扎的嗷嗷叫的時候，也會下意識的勸說他，這是為他治病。

  有時候，看到那些皇室貴族人的嘴臉，也開始慢慢理解，為什麼，我師傅會不願意和他們相處。

  太聒噪……

  那個東璃國老皇帝竟然問我，為什麼會這麼疼。

  我告訴他，因為他年紀大了，身體這上各處器官都已經老了，無法承載他的氣力。

  他竟然問我，能不能把他身體裡的內臟換成一些年輕人的。

  他告訴我，他養了很多這種人，甚至他的兒子也眾多，隨時都可以準備為他換下內臟的。

  他甚至要求我為他研究長生不老丹。

  呵……

  這種東西可真是諷刺阿。

  我懶得理會他的無稽之談。

  但是他的一些想法，忽然讓我開啟了一些靈台。

  關於醫術的東西。

  我從未有見過人體的內臟，不知道這些內臟是如何運轉的。

  而東璃國那個不要臉的老皇帝的想法，真的可以實現嗎？

  雖然我很鄙視他的貪生怕死，但不得不承認，這老傢伙竟然無意中讓我找到醫術研究的另一種方向。

  或許可以讓我現在的瓶頸有所突破。

  我拒絕了東璃老皇的建議，並告訴他，生死有命，這世上根本不存在長生不老，而將別人身體裡內臟換到他的身體裡，呵這種簡直是無稽之談！

  我清楚的記得，我說完這句話的時候，東璃老皇帝的臉都氣黑了。

  想來，他是一國之主，從來沒有人敢這樣藐視他吧。

  後來東璃國老皇帝死了。

  我覺得，可能是被我氣死的。

  我從東璃國離開之後，開始在九州大陸之上遊歷。

  無意間接到了師傅的消息，說是讓我去大夏長安。

  大夏的元太后身體常年不太好，讓我去給他調理身體。

  我剛開始想，與其窩在皇宮裡，不如閒雲野鶴做一個游醫，醫治天下百姓來的痛快。

  萬一再有一個東璃老皇帝那樣的，非要讓我去換別人的內臟，怎麼辦。

  我拒絕了師傅，並且把東璃國老皇帝要求我做的事告訴了他。

  過了一個月之後，師傅那邊突然來信，說如果我願意去長安城，他可以讓元太后允許我做任何事情。

  師傅終究是太了解我了。

  他知道，我甚至可以從我的隻言片語里，找到重點，甚至可以窺探我內心的想法。

  有時候我覺得這很可怕。

  但是好像再也沒有拒絕的理由了。

  大夏長安城。

  一個月之後，我在長安城裡，見到了元太后。

  這是一個保養的很好的女人。

  看上去不過三十多歲的樣子。

  只不過她的臉色有些不太正常的潮紅。

  而唇色蒼白。

  我第一次給她診脈的時候，便已經發現了她生育過。

  並且她現在身體的病症，極有可能是在生育的時候留下的。

  我雖不願意沾染這皇城事非，但生存之道卻無師自通。

  醫者不可多言。

  我一言不發的寫下的藥方，囑咐元柔身邊的大宮女，如何煎藥，便要離開。

  三日後，元太后竟然又召我入宮。

  我見她臉色已好了多很，便知那副藥有了效果。

  元柔剛開始看到我很客氣。

  後來竟然直奔主題，「你師傅已經告訴我了，你在醉心醫術，造福蒼生，我已准許你的要求，但是希望你能保守秘密！」

  她將一塊牌子遞給我。

  金燦燦的，一看就是黃金做的。

  上面寫著一個元字。

  我想了想，點點頭，收起那一塊金牌，因為我知道，以後出入一些場合難免會用到它的。

  元柔說，「長安城北外有一間義莊，那裡的看守，我已派人打過招呼，你直管去便可，到於仵作那邊，那群廢物怕也成不了什麼事。」

  她後面的抱怨我沒有聽清楚，只知道那個大膽而狂妄的想法，馬上就得以實踐了。

  在這九州大陸之上，侮辱屍體是重罪。

  當然，有了這塊金牌，想來也不會有人打擾我了。

  半年過去了。

  我竟然不知道外界我的名字，甚至被人稱為醫聖。我一直在長安城，從未出去過，這外面的人如何知道的呢。

  我想了想，好像有一年初春，嶺南一帶瘟疫泛濫，楚王葉沉親自登門求防治瘟疫的藥。

  因為生性喜靜，不喜歡不熟的人來叨擾，所以在門外設置了障礙，除非我的同意，否則誰也進不來。

  那時隆慶帝消極怠政，對這些事情也不怎麼上心。

  是葉沉，他在我門前站了三天。

  到了第三天下午的時候，宮裡來人，我才知道他已經在門外站了三天了，只為了給嶺南受災百姓求藥。

  其實當時我並沒有什麼感覺，按他說的那症狀我寫了一個方子，並且告訴他，這種大面積的施藥往往得不到最好的防治效果。

  最簡單直接的，切斷傳染源。

  他當然知道我這句話是意思。

  一言不發，拿著藥方便離開了。

  而我則跟隨宮人去了隆慶帝的寢宮。

  隆慶帝不知從何處得到我在研究人體，甚至不知是誰告訴他，我正在為太后練藥。

  他竟然表示自己對這些事情很感興趣，元太后給的，他也能給。

  我看著他那一張醜惡的嘴臉，腦海里倏然出現午後那一張絕世容顏。

  一人因為百姓殫精竭慮，一個追求長生不老，弄權亂政。

  據說這兩人是親兄弟，怎麼差距這麼大呢。

  我心底冷笑著，告訴他，確實如此，也願意為陛下赴湯蹈火。

  隆慶帝聽了竟然很開心，當即說現在太醫院裡的院首位置空了出來，還沒有合適的人選，便把這個位置留給我。

  我看著那些滿頭白髮的醫者，心裡想，這些人留在皇宮裡多少年了，隆慶帝竟然不為這些人考慮，直接將這個眾人翹首以盼的位置給了我。

  真是荒唐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