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章

2023-11-28 16:08:24 作者: 憶水若寒
  第四十九章

  「頭髮是白色的,看上去像個怪物!」

  「白色的?多大年紀?」洛書問道。

  伯顏想了想,搖頭,「看不出年紀,當時她滿臉是血,頭髮覆蓋了一半的臉,不過身形並不像個老嫗!」

  洛書道「那又沒有可能是練某種武功,導致走火入魔」

  她恍惚間想起了林月笙來。

  那個女子也是滿頭的白髮。

  有時候瘋瘋癲癲的,語無倫次。

  「有這種可能,醫經上講若是經脈逆襲上涌,便會成形枯竭之勢,她既飲了雪獸的血,定然是想壓制這種枯竭之勢。」

  「那些年輕宮女的血是否也會有這種效果?」

  洛書想起來那些女子脖子上翻著的皮肉,紅紅白白,露著骨頭,胃裡泛起一陣噁心!

  「是,可暫時平息這種經脈枯竭之痛,但也只是暫時!」

  伯顏見她眉心輕蹙,看樣子是不太舒服。

  「你怎麼了?」

  洛書擺擺手,「沒事,最近幾天太累了。」

  伯顏見她臉色蒼白,唇色淺淡,自遇見後,便覺察她心情低落,想來定是發生了什麼。

  他何其聰明,能讓她這般世間絕慧女子傷情的,怕也只有那一個人吧。

  而他,遠遠看著就好。

  從不靠近,不打擾。

  伯顏清逸的容顏之上,浮起一絲自嘲的笑意。

  淡若琉璃色的眼眸儘是心疼之意。

  洛書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她下意識的想去扶住身後的東西。

  奈何小桃因為這兩人有話要說,離的比較遠。

  伯顏箭步上前,攙扶住了她。

  他那如千年冰川雪山的微涼之氣,帶著淡入骨髓的藥香輕緩的飄來。

  讓洛書靈台一清。

  「沒事」

  伯顏抬手扣在了她的脈息之上。

  兩人靠的極近,呼吸相聞。

  伯顏的心跳緩緩加速,一種從未有過的感覺,慢慢腐蝕著他那如千年冰川一般的心底淨土。

  哪裡傳來的聲音,正緩緩侵蝕掉他的理智。

  一陣可怕的沉默之後,伯顏眼底微訝,「你,你有了身孕?」

  他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

  扣在她脈息之上的手指,忽然如觸電一樣的抬了起來。

  那清冷的容顏里,更多的是一種莫名的失落。

  洛書緩緩抬起頭來,她臉色更加蒼白了。

  「可還好?」

  伯顏深深的看她一眼,抬起來的手指,再次扣在了脈息之上。

  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指尖冰涼如霜。

  直入心底。

  「你憂思過多,傷及心脾,再加上初次有孕,才會形成這種反應!我給我開兩副調理的藥,休息幾日,這幾天不要想事情,否則……」

  否則這孩子,怕是不保……

  後面那一句話,他沒有說出來。

  他與葉沉君子之交,自然知道這孩子是他的。

  更知道葉沉對洛書的感情。

  他雖是這世俗之人,但也並非墨守成規紈絝不化。

  自然明白她們二人成親是早晚的事。

  「你是否遇到了什麼事,可需要我幫忙?」

  伯顏見她一直神遊,便知她有心事。

  洛書怔了怔。

  「你在東璃國有沒有親信?」

  伯顏抬頭看了她一眼,隨即招招手,喚來侍童,對那侍童低語了幾句。

  侍童隨即出去。

  不多久,那侍童回來,手裡拿著一個極短小的竹簡,放到他手中。

  伯顏打開一看,眼中一陣驚愕,「東璃國歐陽氏在十日前全族被滅,不知你想知道的是不是這樣消息?」

  洛書長舒一聲,點點頭,「是,先生可知道是誰下的手?」

  伯顏負手而立,看著亭子外碧藍如洗的長天。

  和長天底下成片成片的大紅色蜀葵。

  背景絕世而獨立。

  「一股神秘力量,連手下的人都沒有寫清楚,想來,他那邊也查不到!」

  伯顏說的他,自然是指葉沉。

  這種各國皇室之間的消息,對於皇室之間來說,自然是極重要又隱秘的。

  畢竟同屬於一個圈子。

  有時候甚至是唇亡齒寒。

  皮之不存毛將焉附。

  「大金國如今只剩下了季飛和他祖父,草原十二部的王們,也只是旁系,大梁國只剩下了當今的女皇,還有一些已經出家的皇室,大夏有葉沉和葉霽,其餘眾皇子,被廢黜的廢黜,流放的流放,而葉霽在五日前也受了傷……」

  洛書將自己聽來的話轉述給伯顏。

  縱是他一心只在專研醫術之上,也多半看出來了這裡面的道道。

  伯顏倏然轉身,琉璃色的眼眸里緩緩涌了波濤。

  「你是說,有人將你引來的目的,並不單純?」

  「是」

  「九州大陸四國皇室皆受到了攻擊,難不成有人想藉此機會,攪弄風雲!」

  洛書道「你有沒有聽說過,天山派」

  伯顏一怔,「怎麼?」

  「各國皇室間看似沒什麼聯繫,但追溯到六百年前,還是一國的時候,這些皇室除了大夏之外,都是先晉的臣子,可對?」

  「是,這與天山派有何關係?」

  伯顏問道。

  「我只是猜測一個可能」

  「什麼可能?」

  洛書抬眸,臉色依舊蒼白如許,「現在還沒有眉目。」

  「伯顏」

  「嗯?」

  「如果,我是說如果,這一場席捲皇室的災難是因我而起……」

  「什麼?」

  「我希望你在他之前,親手殺了我!」

  伯顏驚駭的抬起頭來,一臉不可置信的看著面前這個雲淡風輕的說出殺了她自己的女子。

  「你可知道,你在說什麼?」

  洛書抬頭,蒼涼一笑,「我自然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我本就不是這世間的人,不過一常機緣巧合來到這裡,我不想因為我一個的原因,掀起腥風血浪,更不想讓葉沉因為我一人,而背負太多人命……」

  伯顏微微張了張嘴,竟是一個字都沒有說出來。

  你不想讓他背負太多,不想讓他親手殺你,你卻將這個殘忍的任務交給我……

  你可知,在我心裡你的份量,一點也不遜色於他……

  伯顏緩緩閉目,清冷的眸子,在光影交織的午後,晦暗分明,唯那眼底的裂痕,在無人見到的時候,無限擴大,直到心底。

  許久的沉默之後。

  他緩緩點頭,「好!」

  此生,唯一能為你做的,是不拂逆你的任何決定。

  他不問,不疑,你說什麼,便是什麼。

  即便是你讓我親手終結你的性命!

  「多謝!」

  洛書感激的看他一眼。

  「時候不早了,我該回去了!」

  伯顏看了一眼,西邊的日落,彤雲密布,將整個天空鋪陳的如匹練。

  銀河漸落,曉星沉。

  梧桐葉滿,子規啼。

  「你大哥快要醒了,不妨再等等。」

  他想了半天,終於找到一個理由,一個近似於挽留的理由。

  洛書低頭輕笑一聲,「不必了,我大哥有青鸞和你在,我就放心了。」

  說罷,她踏著餘暉,於那明媚的春光的萬丈霞光里,信步離開。

  馬車上,小桃說「小姐,你和醫聖大人說了什麼,這麼久,我剛才看到陛下派來的人,像是在等你。」

  洛書端坐於馬車上,手裡撫摸著柔軟的靠墊,緩緩閉目,「知道了」

  小桃見她心緒不高,索性閉口不言。

  「小桃,這裡沒有別人,把你知道的事情,告訴我。我知道東璃國皇室之湮與你們有關!」

  小桃倏然抬頭,她驚駭於洛書如此靈敏的嗅覺。

  竟一時不知如何說起。

  一陣靜默之後。

  小桃道「小姐,你說的那件事情,小桃知,小桃的任務就是保護好小姐,拿命!」

  洛書抬起頭來,見小桃雙目微紅。

  這個丫頭,自從自己醒來之後,一直跟在她身邊,除了金國之行,從未離開過半步。

  雖然她身份特殊,跟在自己身邊也是另有目的。

  但她卻是真心相待。

  救命之恩無以為報。

  洛書拉過小桃的手,「你既是受命於人,為何答應要嫁給賀濤,到時候如果你的門派與大夏皇室對立,你當如何自處?」

  小桃垂下頭,末了,緩緩抬頭。

  「我與賀濤從未圓房。」

  洛書一驚,「難道,他也是你們的人?」

  小桃低頭不語,「抱歉,小姐,我不能說。」

  此話一出,洛書已經隱隱的窺見了陰謀的雛形。

  她仿佛已經看到東璃國那些一夜之間覆滅的皇室,是如何消失於這世間的。

  那些不知何時便隱藏在皇族身邊的天門派門徒。

  如毒蠍一般潛伏在每一個皇族人身邊。

  伺機而出,等待那最致命的一擊。

  而葉沉身邊究竟還有多少這樣的人。

  她不可思議的看著小桃,「你,你們究竟想做什麼?」

  小桃抬起頭來,一臉愧疚,「小姐,不要再問了,小桃真的不知道,小桃的任務是保護小姐的安全,此生,小桃為小姐而生……」

  她竟然哭出聲來。

  那一次嶺南之行。

  她與死神失之交臂。

  而洛書在最愛的人,和最親的人之間,選擇了救她,而非葉沉。

  早在那一刻,她的心,已經慢慢的偏向了她的方向。

  否則,那一句,賀濤的身份,不能說,她是絕對不會說出口的。

  她相信,此番回去之後,洛書定然會把這件事情,告訴葉沉。

  而賀濤這顆安插在葉沉身邊,離心臟最近的一把刀,很快會失去作用。

  她不想讓她傷心。

  哪裡,有違門主的意願。

  「小桃,你告訴我,雲州城破之後,究竟發生了什麼,你找到我的時候,我是不是已經死了?」

  洛書想起來,她是從小桃的背上醒來的。

  那時這身體的原主,已經徹底離開了。

  如果她沒記錯,是死在了赫連燁手裡。

  赫連燁親手用毒殺死了她。

  那時小桃明知道,她已經死了,卻還在背著她逃命。

  定然是從一開始就知道,她的靈魂會再次回到這個世上來。

  小桃抬眼看了看洛書。

  那是一雙不容拒絕的眼。

  「是,我找到小姐的時候,小姐已經沒氣了,但是門主說了,小姐會沒事,所以我必須背著小姐逃命,才能取得醒來後的小姐的信任!」

  「據我所知,我之前,是沒有婢女的,對嗎?」

  小桃猶豫了一下,隨即點點頭,「是,小姐之前,身邊並沒有婢女。」

  「那你之有是潛伏在何處?」

  「我是十三歲進的洛府」

  「那麼王家的人,究竟是不是你的親戚?」

  小桃點點頭,「是」

  「那王氏兄弟也是天山派的門徒?」

  小桃看了她一眼,「是」

  「那你的父親,母親也是?」

  小桃不說話,點點頭。

  一陣可怕的沉默之後,洛書長舒一聲。

  「真是可笑,你們明知道雲州城破,不過是一個幌子,呵,我竟然像一個傻子一樣……」

  小桃眼底驟然一縮,「不,雲州城破是個意外,小姐的到來也是個意外,如果不出那場意外,我們應該會在二十年後相遇,但是門主不知用了什麼法子,提前讓小姐到來!」

  洛書只覺得心底仿若靜海之里的暗流。

  洶湧的抨擊的暗礁。

  她竟然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那我父親呢,他是什麼身份?」

  小桃道「洛雲將軍和夫人不是天山派的,他們一生為人正直,若不是那場意外,也不會遭此大難!」

  洛書閉上眼睛。

  夕陽的餘光穿透了經緯分明的帘布,投於她蒼白的容顏之上。

  她忽然覺得自己這一生漸行漸遠的時光時,竟然什麼也沒有看透。

  仿佛活在別人的一個個圈套里。

  她像一枚棋子一樣。

  自以為是掌握了自己的命運,自以為是得到了自由,自以為是以一腔正義為國為民,到最後來看,不過是一場笑話,一場空談。

  「我究竟是誰?我為什麼會來這裡?」

  她閉目,問出了一個誰也無法回答的問題。

  她知道小桃不會告訴她。

  她知道這個問題,只有那一個從未出現過,卻時時如幕後的握著提線木偶人的天山門主的人,才會告訴她一切。

  只是她還能活著聽到嗎?

  如果裴述說的那些話是真的。

  如果葉沉明知道自己就是那樣一個足以顛覆這九州的妖女,如果她真的有那個能力,可以掀起這九州之上的腥風血浪。

  如果她的存在,真的威脅到了九州大陸之上四國的利益。

  那麼,她究竟是什麼樣的結局。

  而那個一心想要控制自己人生,卻仍舊不知其目的,不知其力量的天山門主,是敵是友!

  馬車吱呀吱呀的緩慢行走在青石板路上。

  傍晚的風,帶著徐徐的涼意,穿窗而入。

  她有些累了,靠在車壁之上。

  忽然只聽得一聲馬嘶長鳴。

  一陣急速的顛簸之後,轟的一聲劇響之後,拉車的馬轟然倒地。

  她與小桃被狠狠的甩出了馬車。

  血腥之氣驟然瀰漫於這巷子之上。

  只見十幾個白衣白袍的女子從天而降。

  眉心一點圓圓的紅痣。

  渾身上下包裹的只露出一雙眼睛。

  那些白衣女子有的手持力劍,有的手握竹笛,有的還拿著長蕭,還有人手裡握著玉如意,有人拿著一把玉琵琶。

  宛如西域敦煌莫高窟上的壁畫。

  長風捲起,身材婀娜。

  風裡響起曼妙的樂曲之聲。

  風裡的肅殺之氣,隨著那曲聲漸弄。

  像是一張扯不開的蛛絲網,越纏越緊。

  身邊那幾名護衛早已被那曲子傷的七竅流血,身體紋絲不能動彈。

  而幾個黑衣隱衛,從屋頂之上滾落下來,同樣也是七竅流血。

  小桃一把拿起腰間的軟鞭,狠狠一揮。

  迎戰而上。

  洛書竟然發現,那曲子似乎只對男人有殺傷力,於她而言,竟無任何影響。

  而小桃同樣如此。

  她拿著那長鞭,如同揮舞著一條蒼龍一樣,遊走在那些拿著樂器的女子之間。

  那些女子顯然輕功卓絕,但武力並不行。

  看來平日裡都是以這種方式來殺人的。

  只顧著躲避小桃的鞭子。

  甚至有一些人,因為躲避不及時,而被小桃打傷。

  樂曲不得不中斷。

  只不過頃刻之間,因為曲樂中斷,那些被傷的隱衛便暴起,直衝而上,一把將那些女子的樂器摧毀。

  眼看著那斷斷續續不成調的曲子,逐漸消失不見,而那些手持樂器的女子們也逐漸因體力不支而逃竄。

  洛書注意力一直在天上,卻沒留意到於那巷子的一角,一道絳紫色的影子,正沐浴著萬丈的霞光,緩緩向她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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