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2023-11-28 16:08:24 作者: 憶水若寒
  第三十二章

  「你說什麼?」

  赫連玦怒氣沖沖的站起來,一把將桌前的茶盞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上好的琉璃描金的茶盞瞬間四分五裂,茶湯灑了一地,還騰騰的冒著熱氣。

  耶律瑾看著衣角之上沾染的幾片茶葉,心中五味雜陳。

  「是,錦雲是狄人,據剛剛傳來的消息,在她自盡之後,狄王派人去安撫了她的家人,特地送去了黃金,錦雲的侄子是個賭徒,他是拿著帶有皇室標記的金錠子去賭坊的時候,被我們的探子發現的!」

  赫連玦雙目通紅,在怒極的邊緣,「這麼說,狄王是是藉此嫁禍給攝政王,而真正的幕後主使是他!」

  耶律瑾道,「戰叔傳來的消息是這樣!」

  赫連玦雙眼滿是陰鶩,「已經派人查探清楚了,那孩子現在跟在她身邊,傳信讓戰叔回來吧,不必再找了!」

  耶律瑾道「殿下為何一直在意那個孩子?」

  赫連玦此刻的腦門嗡嗡的疼,他不耐煩的擺擺手,「不過是受人之託!」

  耶律瑾道「難道是那九幽殿主?殿下可知那孩子是燁王爺的遺腹子,九幽殿殿主對燁王爺一直懷有愧疚之心,難道不怕……」

  「怕什麼!一個半大的孩子還能翻出天來!」

  他幾乎是暴喝出聲。

  雙目猙獰如血,像一頭瀕臨崩潰的獅子。

  耶律瑾一陣尷尬,他從未見過如此失態的赫連。

  末了。

  赫連玦似乎也覺察出自己的情緒反常,他狠狠的按了按突突跳的太陽穴。

  「你先退下吧,這幾日你辛苦了……」

  耶律瑾見他臉色蒼白,下巴之上已經長出一些濃密的胡茬,整個人顯得憔悴至極,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

  那般陰柔狹長的眼緩緩垂下,遮去萬千心事。

  「殿下保重身體!」

  許久之後,耶律緩緩吐出幾個字來。

  ……

  「狄人?」

  洛書看著葉美人現任手下第一馬屁團團長王蘊送來的消息?

  「你是說昨夜讓給那送黃金的是狄族人?」

  王蘊搖頭晃腦笑嘻嘻,「是也,是也!」

  「陛下,還有一件事,是給咱們的?」

  葉美人懶懶的靠在椅子上,「我知道,是狄族首領那個叫魯什麼的送來的吧?」

  「魯尼」

  王蘊適時補充道。

  洛書看著兩人眉來眼去,「難道他有什麼別的想法?」

  葉沉笑道「當然,你以為桀驁的草原十二部為什麼會聽叢赫連皇室的命令。」

  「因為糧食!」王蘊同學搭腔。

  「可今年我們將梁國與金國間的那個官道給封鎖了,馬上要入冬了,沒有糧食的草原十二部族該如何生存?」

  「所以要另謀他家。」

  王蘊繼續踐行著自己的本職工作。自從裴述私奔了,賀濤另派了重用,王蘊小候爺,便成了葉美人身前的第一替補,當然也是身份最為貴重的一個替補。

  主僕二人一唱一喝。

  洛姑娘覺得這兩人甚是聒噪。

  其實她不太喜歡政治權謀這些東西。

  但是有人的地方就會有江湖,有政治,有紛爭。

  與其過這種生活,不如踏實的破案,還原一個案情的真相。

  但是很顯然,自從她入是燕京城後,很多事情,便已是身不由已了。

  她有預感,竹笙節那日,定然會發生大事,只是這件大事,會不會影響到她們幾人……

  她回頭看了一眼,一副天下萬物盡在我掌握之內的陛下,又看了一眼,笑嘻嘻的萬事本尊自有法子的王蘊,嘆息一聲。

  仿佛想起來洛秦那日的暴怒。

  究竟是什麼樣的人,值得他這般維護?

  洛書腦中忽然閃過一個人的身形。

  腦中靈光一閃,甚至沒有來得及想清楚,那影子便消失不見了蹤跡。

  她已經隱隱察覺到了什麼,但卻只是察覺,越是覺得那像一個巨大的黑洞,一個看不到邊緣的陰謀。

  而燕京城,也正慢慢被這種陰謀所籠罩著。

  洛書準備出門,再去一趟案發現場。

  剛一出門,便見青鸞從馬車上下來。

  雖然她和葉沉都懷疑她別有用心,但洛書總覺得這姑娘有自己的苦衷。

  「那些金子是出自狄族部落的。」

  「你今日特地跑來,就是為了告訴我這件事?」

  青鸞笑道「當然不,你大哥讓我來的,他讓我轉告你,那日他態度有些惡劣,讓你不要放在心裡,如果你想知道什麼,在七日後的竹笙節到伯先生的別苑找他。」

  「竹笙節?」

  洛書現在對這個字眼極是敏感。

  「好我知道了!」

  「讓開,讓開……」

  有男子粗獷的聲音傳來,馬蹄聲噠噠的作響,兩人回頭一看,原來是一個狄族打扮的男孩,看上去十五六歲的樣子。

  他騎著馬,身後跟著數十個護衛,正急促的在人群之間穿行,一路上都已經撞倒了很多行人。

  一副飛揚跋扈的公子哥的樣子。

  洛書的目光忽然落在了那狄族男孩腰間所懸掛的那一柄配飾之上。

  只見那件配飾的頂端彎曲成一個弧度,遠遠看上去有些像羊角。

  她腦中忽然閃過九歲女童姜白石身上的那些傷口。

  尖銳,弧度,倒鉤。

  原來一直找不出相似的兇器的原因竟然是因為那是一件可以殺人的配飾。

  青鸞也注意到那男孩子身上所掛的東西了。

  「他是誰?」

  「狄族首領魯尼的小兒子,什涅王子。」

  青鸞看到什涅出現的那一剎那,眼中閃過一陣光。

  「你懷疑是他殺了人對嗎?」

  「是」

  「可是當日並沒有人看到他進楚館,沒有人證,魯尼護短的很,怕是不會承認的!」

  洛書道「他身上應該有姜白石咬的傷口,只有能讓他脫了衣服,就能找出證據,再審審那老鴇,讓她說出那日送金子的人長的是什麼樣,和狄族部落裡帶來的人一對比,就出來了,再說那些金子,不是已經被你們沒收了嗎?」

  青鸞看她一眼,再次上了馬車,絕塵而去。

  洛書站在驛站門前的台階上看著那些遠去的馬激起的塵煙,發呆。

  葉沉不知何時站到了她的身後。

  「找到了可疑的人證,你還擔心什麼?」

  洛書道「只是想起了一些事情,心裡不太舒服」

  「說來聽聽」

  「很久之前,我曾辦過一個案子,也是一個姦殺女童的案件,因為只找到了兇器,而兇手也有了口供,但卻在法庭之上突然反轉,本來的鐵案,卻因為證據不足,那個混蛋便被無罪釋放,受害者的母親受不了這種刺激,在釋放的當天,把那個禽獸給殺了……」

  她忽然停頓下來,不願意再說下去。

  葉沉嘆了一聲,「後來,她因為殺了人被判了死罪吧。」

  洛書有些喪氣的點點頭,「我很不幸,但又很幸運。」

  葉沉嗤笑一聲,「這是什麼意思?」

  洛書抬起頭來,晌午的陽光,穿透過樹梢間的梧葉,稀疏的落在她的發間。

  「很多意思,你自己體會吧。」

  她正準備再去一趟案發現場,找出更多的證據,來把這個案子辦成鐵案。

  葉沉拉住她,「你不必去了,這件事有有更合適的人去做,我們不如去遊船如何?」

  「誰?」

  葉沉一笑,「非常適合的人,自己去體會吧。」

  洛書一頭黑線,這傢伙,舉一反三的能力學的倒是挺快的。

  兩人正轉身準備離開,忽然見遠上來了一隊人馬,穿著宮裡的朝服,看樣子像是來傳旨的。

  果不其然,為首的那位公公一下馬,就對他二人行了一禮。

  用太監這種生物特有的嗓音,像是一隻踩著脖子的鴨子。

  「陛下有旨,午後未時三刻,於落霞湖上擺宴,請大夏使臣準時前往!」

  宦官說完之後,遞了一張燙金的帖子。

  洛書接過一瞧,看了一眼葉美人,「瞧,你這嘴快趕上烏鴉了,走吧,準備游湖!」

  葉沉若有深意的笑了笑,剛才出門的時候,他就已經知道了金國老皇帝會湖上設宴。

  因為今日草原十二部的人都已經來全了,再加上他們這一群突然出現的不速之客,可以湊上一桌了。

  ……

  落霞湖,是金國皇宮裡的一座人工開鑿的湖。

  據說是引了九幽山之上的泉水而下,蓄積成湖,湖底下又修建了暗渠,通往神武門之外的護城河。

  所以本質上來講,算是一個活水湖。

  取名落霞,源是此湖位於皇宮的西南角上,因湖水廣袤,宮牆修建的極是低矮。

  每每到了午後,西南邊角之上便再無遮擋之物,陽光便照在了澄清的湖面之上,行程落霞鋪陳於湖面,紅光與水光接天一色的美景。

  王蘊同學搖頭晃腦,看著天邊飛過的兩行序雁,吟誦道,「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

  「酸儒!」

  葉沉站在他身後,鄙視的吐刀。

  洛書假惺惺的稱讚,「好文采……」

  因為那宦官送來的名單之上只寫了三個名額,所以章猛同學被派留守家中,不許外出,所有意見保留不許放出。

  三人站在靠岸的那艘遊船的甲板之上,船頭緩緩分開的水波,秋日裡澄澈見底的湖水,可以清晰的看到湖底的水草。

  不知是否是草原人的規矩,還差兩刻鐘的時辰,草原二十部外加三大族的首領,便已到齊了。

  禮部的那一位官員見他三人一登上大船,趕忙熱情的迎接。

  金國老皇帝做東道主,看來還沒有出場。

  這是一艘可以容納數百人的大船,有上下三層。

  看樣子,金國老皇帝親來無事的時候,也喜歡在船上招待他國貴賓吧。

  船上的人在看到他三人登船之後,眼色各異。

  洛書匆匆的打量了一遍,終於在角落裡找到了那個今日晌午見到的健碩男孩。

  他跟在一個中年男子的身邊。

  那男人看上去大概有五十歲上下,不知是否是常年馳騁於草原之上的原因整個人顯得很是精神。

  這便是草原三族之首的狄王,魯尼。

  草原三族分別為狄,苗,羌。

  當年羌族在最早的還沒有分裂的時候,是人數是多,實力最強的種族。

  後來因三苗之亂,一部分人在羌族的一個首領帶領之下,逃到了大夏嶺南的邊陲一帶。

  因常年發生動亂,被還是嶺南王的季羨之帶兵剿滅。

  擄走了當年的羌族公主,也就是季湘雲的母親!

  洛書看了一眼,自己脖子之上掛這的一塊琥珀珠,心想季湘雲現在應該和她的心上人生活在一起了吧。

  來之前,葉沉讓她把季湘雲送她的那塊琥珀珠帶在顯眼的位置。

  至於為什麼,那傢伙笑的神秘,一臉猥瑣的撒嬌賣萌求抱抱……

  洛書懶得理他,索性也就聽了他的話。

  除了草原三大部族之外,還有草原十二部的人。

  其實這十二部,說白是就是各個地盤之上的草莽,各自占了地盤占地為王。

  常年做亂,沒事就去相互砍殺,相互搶奪女人和牛羊。

  時間久了,幾十個部落最後只剩下了二十個。

  他們與三大部族不同,三大部族將就的是血統純正,根正苗紅。

  簡單做個比喻,就是正規軍和游兵散將。

  三大部族是的首領是以王做稱謂,而草原十二部的首領只能叫首領。

  這便是本質性的區別。

  草原十二部早在今年年初之時,便已被和碩親王與其子平定了。

  十二部的人不像三大部族的人一樣桀驁,屬於有奶便是娘的種類。

  所以金國的皇室也並未看在眼裡。

  當然,他們看在當里的,是三大族。

  論實力,兵馬,都絲毫不遜色於赫連氏的三大部族。

  不過,正所謂兩個和尚抬水吃,三個和尚沒水吃,也正是因為部族之間的相互猜疑,也讓三大部族之間相互制衡著。

  以至於到現在都被赫連皇室的人給控制著。

  因羌族勢弱幾次差點被狄苗兩族合軍吞併,赫連皇族出兵,才讓其倖免於滅族之難。

  後來苗王的幾個兒子爭位,狄王又想從中摻合一腳,沉寂兼併,也是赫連皇族出兵挽救苗王於危難。

  所以這幾族之間相互都有血仇,不可能會聯合在一起,也不允許三族之間通婚。

  但是因為常年的族內通婚,生出的殘疾嬰兒逐年增多。

  不得已,桀驁的草原三大王族,才會臣服於赫連皇室的皇權之下。

  一個著羌服的中年老者,忽然上前一步,走到洛書的面前。

  這老者看上去很是和藹,雖說已上了年紀,但精神矍鑠,到比狄族的人多了幾分清雅之氣。

  那老者的眼睛一直盯著洛書脖子上掛的那一枚琥珀珠,看上去很是激動。

  「敢問這位姑娘,您這珠子是從何處得來的?」

  這羌族老者早已看出了這三人是大夏使臣,但是他心中有疑慮,便沒有問出聲來。

  洛書剛想回答,便聽她身後的葉美人說道,「這是她母親留給她的遺物」

  洛書不明白,為什麼這傢伙要說話,明明是季湘雲給她的。

  「母親?遺物?」

  那羌族老者又復打量了洛書幾眼,「冒昧問一句姑娘今年貴庚?」

  「十九!」

  羌族老者的眼神驟然一縮,他顫抖著嘴唇想說什麼,最終忍了回去。

  「這珠子,與我故人的有些像,不知姑娘能否借給老朽一瞧!」

  洛書想了想,這東西本來就是羌族的,如今就算是物歸原主也不算過分。

  說罷想也沒想就摘下來,遞到了那老者手裡。

  彼時草原十二部的坐席之間,忽然傳來的冷哼之聲。

  有一彪形大漢,猛然站起身來,「你就是搶了我妹妹夫婿的女人?哼,吃我一錘!」

  那彪形大漢看上去像一堵牆一樣,沒想到行動起來卻極是靈活。

  眼前那碩大的流星錘便要晃到她眼前,卻在離她一尺之處被人固定住。

  只見那羌族老者以食指和中指捏著那碩大的流星錘,穩如泰山的站在甲板之上,任那彪形大漢如何使勁拉,也無法收回。

  彪形大漢急了,「耶律齊,你管什麼閒事!我要宰了這個賤人和你什麼關係?」

  原來這老頭叫耶律齊,羌族的王。

  耶律齊的衣袖忽然動了動,接著便見有蜘蛛似得的小東西,順著他的指尖爬了上來,順著那流星錘上的鐵鏈快速的移動到了彪形大漢那一邊。

  只聽一聲悽厲的殺豬一般的慘叫傳來。

  彪形大漢的迅速的腫起了一個通紅大包,正是被那小蜘蛛一般的蟲子給咬的。

  接著有一年長的男子站起來,「羌王,小兒無禮,還請見諒。」

  耶律齊冷哼一聲,「卓統領,看好自己的孩子,下次再敢口出狂言,可就不是這點小小的懲罰了!」

  卓統領,卓均,塔里木草原的首領,草原十二部里實力最強的。

  也是那個一開始和洛書過不去的卓晏的父親!

  這人也真會見風使舵,見才他兒子跳出來傷人的時候不阻攔,一副看好戲的樣子,如今被別人傷了,反倒出來說什么小兒無禮了。

  「快給羌王道歉!」

  那彪形大漢看樣子疼的不輕,短短片刻的功夫,早已汗流浹背,在這惠風和暢的湖上,著實顯得有些突兀。

  「對,對不住,羌王見諒!」

  耶律齊鄙薄的看著眼前這個莽夫,「不是我,是這位姑娘!」

  那彪形大漢一瞧是給洛書道歉,當下又要急的跳起來。

  卻被他那個識時務的爹給攔住。

  父子兩人在背後打著手上的官司。

  須臾後,彪形大漢才心不甘情不願的走過來,「對不住!」

  洛書看了一眼這個道歉時,還齜牙咧嘴的傢伙,嗤笑一聲,「智障的太不明顯,耽誤了你的治療時間!」

  「噗嗤……」

  站在一邊的王蘊一時沒忍住嗤笑出來。

  葉沉眼中掛著笑意,心想這丫頭的嘴也挺毒的,怕是這麼文雅的罵法,這個智障可能真的聽不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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