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黃道十二宮(二)
2023-11-28 16:08:24 作者: 憶水若寒
第九章
庭外如雲如霧,靜浸著一庭殘月的清光,滿屋沉沉,只充滿著一種遙夜的酣眠的呼吸。
洛書極是痛苦的伸著兩根手指,死死的撐住地面。
夜來微涼。
不多時,便早已滿頭大汗。
周身里的血脈如同煮沸了的開水一般,咕嚕咕嚕的歡快的冒著水泡。
那些斷裂於血脈之間的力量,於某一個瞬間緩緩癒合,重新吸收,融為一體。
那些困頓於腦中的淤堵,那些傷於巫術的靈台,似乎也這樣一個遙遠的夜,清冷的光之下,緩緩甦醒,通暢。
或是過了一個時辰。
或是過了一夜那麼久。
她倏然睜開眼睛,只覺自己的七經八脈如同久渴的人,飽飲了山泉一般痛快通暢。
庭院外秋蟲簌簌之聲,露水落於花葉之聲,風過桐葉之聲,在某一個瞬間無比清晰的傳到她的耳朵里。
她忽然抬了抬頭,竟然發現自己的身體倒吊著起來了。
末了,她試著抬手,解開那繩索。
手剛一碰到,便見那繩子如有靈性一般,驟然一松。
她沒來得及準備,一下子狠狠的坐在了地止。
她痛的差點掉出眼淚來。
惡狠狠的罵那老頭子,不是個好人,分明是故意整她!
有腳步聲傳來。
她還未來得及坐起來,便見朝華進來。
她還穿著白日裡的衣衫,一臉驚慌。
「姑娘沒事吧!」
「你剛才去哪了?」
「我剛才不知怎麼回事,竟然睡著了,剛一醒來就聽見了你屋裡的動靜。」
洛書心嘆,定然是那死老頭,怕她找人救命,使的小手段。
「沒事,就是摔了一跤……你,扶我起來。」
朝華點了蠟燭,緩緩將她扶了起來。
洛書坐在床沿上,「今日可打聽到了什麼?」
朝華說「在皇城以北,有一個祭祀宗祠,宗祠里住著一位老巫,據說他有一百歲了,是金國的守護神,但除了金國皇室的人,誰也沒見過他,他也不出門很是神秘……」
「還有姑娘離開之後,我特意觀察過你說的那幾個點,確實沒了聲音,想來是走了。」
洛書點點頭,從硯台之下抽出那一張紙,極快的補充了幾筆。
朝華看著這些密密麻麻的符號驚訝道「這、這是?」
「這是路線路,我今日又轉了幾個地方,若想出去,總不能蒙著眼睛瞎跑……」
朝華無比膜拜,「您才出去了兩次,這快把燕京城都畫全了。」
洛書笑笑,「這只是幾條主幹道,還需要再轉幾圈才能將它完善。」
朝華道「今天這件事查的如何?」
「不如何?」
「……」
洛書失笑一聲「我的意思是,沒有進展,這是個有組織性的殺手。」
「那你當初是如何看出來薛大夫殺了我丈夫的?」
「你那個案子很簡單,你年輕漂亮,丈夫常年臥病在床,你是第一個被懷疑的對象,其次是你的婆婆,但很顯然你們兩個都不是,那定然是常年與你接觸的你,還有什麼比一個垂涎妻子美色的大夫更有做案動機的呢……」
朝華垂下了眼眸,仿佛一月前的困境又回到了眼前。
「你不必擔心,即使是我出去,也不會丟下你一個人,在我在長安有座宅院,以前的一個姐妹已嫁人,以後若有你有喜歡的……」
朝華趕忙跪在地上,抓住了她的胳膊,「我本就是天煞孤星的命格,當日若非姑娘相救斷然不會苟活於世,如今姑娘花了五兩銀子將我買下,我這條命便是姑娘你的,請姑娘不要再說這些,我是不會離開的!」
洛書道「你知道嗎,在我們那個時代,女子改嫁,並不是什麼丟人的事,你是一個人,不是一個物件,你有自己的思想你是一個獨立的個體,你有權力享受你的人生。」
朝華道「是長安嗎?」
洛書一笑,遙遙頭,「不是,是一個很遙遠的地方,遙遠到我永遠無法再回去了。」
朝華看著她眼中的悵然,緩緩開口「那你之前也是仵作?」
「差不多性質的,但比仵作更艱難,更兇險,因為我面對是常常是最兇險的毒販,黑暗獨行,生不聞名,死不立碑……」
「你一個女孩子,為什麼要做這樣兇險的事情?」
她一笑,望著無盡的長天,「總要有人來做!而我已經習慣了!」
「你為什麼會對我說這些?」
「因為接下來我所做的事情,可能極是兇險,但卻必須去做!」
「好,不管你做會,我陪你!生死不負!」
兩人相視一笑。
黑暗的長夜即將過去,黎明初開,霞光萬丈,那些屬於英魂,屬於承諾,屬於信仰的故事正緩緩開啟。
乾燥的風,帶著細細的沙粒吹過赫連玦的窗內。
他看著庭院外的僕人正一遍一遍的澆水時,下意識的按了按眉心。
昨日皇宮裡的那一場密談,他才知道如今的金國早已是內憂外患。
而那封鏗鏘有力的國書,明里暗裡皆是指責他的作為。
他幾乎可以想像到那個風華絕代的男子暴怒的樣子。
一個可敬的對手!
他拍怕手,有人緩緩從身後的暗影子裡閃出。
「戰叔那邊怎麼樣了?」
那人跪在地上,「已找到了,但是那兩人極是謹慎,怕是無從下手!」
「知道了,退下吧!」
暗影里的人消失於身後。
他喟嘆一聲,翻開昨夜宮裡送來的卷宗。
目光飛快的翻找,最後終於定在那些刺眼的日期之上。
下個月……
赫連皇族人丁本就不甚興旺,如今死了六個。
甚至兇手還要再無聲無息的殺人,卻絲毫找不到線索。
究竟是什麼人,何種仇怨,竟然做到如此境地!
他一陣頭疼。
「去把公主請來……」
門外的侍從轉身便要離開。
末了,他緩緩起身,「算了,我過去吧。」
這一方小庭院,是他特意為她準的。
在長安,看到她的那一刻,知道她又活過來的那一刻,那一個計劃從心底成形的那一刻起。
他便已傳信到燕京,讓人建造了這樣一處庭院。
梧桐茂密,四處可見的藍色鳶尾,紅葉景天,大葉垂榆……
像極是那年雲州關外草原上開滿的星星翠月月紅苜蓿花。
他的精心,她會發現嗎?
赫連玦站在廊下,看著那半卷疏簾的窗下,女子傾城之姿,正以肘撐著腦袋昏昏欲睡。
一枝橫斜的秋海棠伸出,歲月靜好的模樣。
似乎查覺得到了目光。
洛書瞬間警醒。
她倏然睜開眼睛,便看見赫連玦站在那廊下,目光如淺水灘頭的蘆花叢藪……
「你來了!」
她伸了個懶腰,坐在窗前,也沒有邀請他進來的意思。
赫連玦看著窗台之上多出來的幾盆梔子花,俊朗容顏輕展,「你何時種?」
「前幾日上街,看到,沒想到這北地的梔子花竟然開的比長安都好。」
赫連玦道「或許是因為你來了……」
「兄台,我有蛀牙!不喜歡甜言蜜語!」
赫連玦眼中笑意更深,他拿起手中的卷宗,「你要的資料!」
「有獎金嗎?」
「什麼?」
「像這種懸案未破找不到兇手的情況,朝廷一般都會出一個告示之類的,比如破此案者,獎賞白銀多少之類的?」
赫連道「有,不過你要這錢做什麼?」
洛書心想你這傢伙反應還挺快。
「我怕說燕京城裡的梁國女子甚至溫柔美貌,準備買幾個給送給你做妾,以答謝自我來此,你無微不至的照顧!」
赫連玦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妾就不必了,可以換個別的方式!」
洛書揶揄,「女人不行,難不成你想要男人?」
赫連玦一個踉蹌,握拳掩唇輕咳,嗔怒,「你從哪裡學來的這些東西!」
「我這不是為你的終身幸福考慮嗎?」
她假裝看不見他眼中的怒意。
正欲轉身的赫連頓時黑了臉,將手下的卷宗從窗戶里扔在桌上,「哼,看不出你還有媒婆的潛質!這般為我著想?」
「那是,我不能白吃白喝白住阿!」
赫連玦不答,轉而問道案子「你昨日說的兇手會按黃道十二宮的時間再次作案,可是真的?」
洛書想了想「不一定,信息太少了,昨天送來的東西,你有沒有找人驗過?」
赫連玦想到昨天裝在瓶子裡那些從死人胃裡扣出來的殘渣,便覺得胃裡有東西在翻湧,「驗過了,只有極少數的榛子和花生,少量的鹿肉。」
「他平日裡所逛的妓院青樓,象姑館呢?」
赫連玦聽到象姑館那個字時,嘴角抽了抽,「你從哪裡學來的這般……這般……」
洛書哈哈一笑,「兄台,請你淡定,這只是辦案的流程,排除其他不可能,剩下的就是真相!」
赫連玦無奈,「他並無斷袖之癖,青樓卻是常客。」
「好,把他常常逛的那幾個青樓名單列給我瞧瞧,還有我要求外出辦案的自由!」
赫連玦複雜的看她一眼,「近日燕京城城不太平,草原十二族首領陸續進京城,狄戎兩部也快要進京述職,必須有人保護你……」
理由冠冕堂皇。
「好!」
「讓青鸞陪你去吧!」
「好說好說!」
青樓楚館,向來是這京城紈絝子弟的出入的場所。
洛書看著這燕京城最大的青樓,不禁暗暗稱嘆。
三個描金大字,鳳仙閣,無比風騷的高懸在三層高的紅瓦建築之上。
招搖而風騷的紅色鳳凰鳳,掛滿了廊檐之上。
真不愧是銷金窟。
裡面來自梁國的美人腰肢纖軟,不盈一握,美目盼兮巧笑倩兮。
梁國出美人,這大陸五國,除了大夏與梁國無建交之外,其他四國皆與梁國交情不錯。
而梁國對外輸出的這些美人,自然也成了香餑餑。
當然,梁國之所以以美人出名,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梁國是大陸五國之內唯一一個是女皇的國家。
當然,這些年,梁國對金國的影響還是頗大的,比如這女子入朝。
青鸞狠狠的打了一個噴嚏,下意識的捂住了鼻子,「這裡的脂粉太重了!」
洛書笑笑,她二人今日所穿的都是金國女官服,想來也不會出什麼亂子。
還未進門,便見鳳仙閣里的老鴇匆匆跑了出來。
她看上去有四十歲年紀,臉上塗著極厚的胭脂,嘴巴一張,讓人覺得她像剛剛喝完鮮血一樣。
「兩位大人,不知何事光臨我鳳仙閣啊!」
青鸞似乎極是害怕胭脂氣,下意識的向後退了一步。
洛書笑道「找你問幾件事情就走,不必害怕。」
那老鴇當然知道,刑部最近在查和碩親王之子,死於街巷之案,自然也不敢怠慢。
「二位裡面請!」
屏風之後,老鴇叫出了三位姿容絕色的梁國女子,「這三位便是常常陪著珚公子的姑娘,有什麼事,兩位儘管問便是了!」
洛書看了一眼,眼前這三個尤物,心嘆,赫連珚那傢伙眼光還真是夠毒辣的,這幾個女子,清純表面卻魅惑在骨,非一般常人所及,定然常年修習內媚之術。
「八月二十三那一晚,你們有沒有見到過赫連珚?」
黃衣女子道「沒有,他是二十二號晚上來的」
藍衣女子道「我也沒見過,他二十二號那天只說自己有件重要的事情要去辦,第二天來找我。」
綠衣女子道,「我二十三號白天見了他一次,大概是午後申時左右吧,他在我房裡點了幾個小菜,看上去很高興的樣子,我問他是什麼事,他只說自己要去辦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說此事成了,要為我們姐妹三人贖身,也沒有過夜就走了……」
「去了哪?何時走的?」
綠衣女子想了想「申時來的,在這裡坐了一個時辰吧,聽我彈了兩首曲子,他好像沒什麼心思聽,一直在焦急等著誰,眼睛一直往窗外瞟!」
「帶我去你房間!」
洛書忽然起身,對著綠衣女子說道。
綠衣女子一驚,趕忙在前面帶路,向著那她房間走去。
「他當時就坐在這裡!」
洛書環視一周,看了一眼朝東北開的那閃角窗。
綠衣女子的房間是在整個妓院的後面,三層之上的一個邊角。
此處極是安靜,又可俯瞰燕京城。
她緩緩走到那角窗之上,只見視野極是開闊,南面是繁華的大街,可見商販行人熙熙攘攘。
東西是另一條主幹道,鱗次櫛比的房屋,排列極是整齊。
再向北偏一點……
那裡是!
那裡竟然是先廢太子的舊居。
在一片白牆紅瓦之中,那一片坍塌於歲月和政治中的廢墟極是醒目。
縱然時間流逝,在曾經的宅院之前,建起了遮擋的商鋪,站於高處,卻依舊可見那些歲月滄桑和政治鬥爭的無情。
「原來,他是在這裡等的……」
青鸞出發現了異樣,箭步上前,「你是說他在這裡,等一個人的消息,而兇手極有可能是從先廢太子舊居里,給他發出的信號?」
洛書道「只是猜測,還需要再查查其他幾人的情況,還有,灰耀死的也有些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