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黃道十二宮(一)
2023-11-28 16:08:24 作者: 憶水若寒
第八章
赫連珚是被人發現在燕京城南的一條小巷子裡。
或許是因為死了人的緣故。
這條小巷子大白天的竟然認人覺得陰森森的。
洛書站在那白牆紅瓦之下,在青鸞的指認之下,畫出了赫連珚死亡前的輪廓圖。
她看著那條小巷盡頭,一個分岔口之後便是兩條同樣的小徑。
她看了一眼那分岔口方向。
沿著其中一條緩緩向盡頭走去。
一邊的小巷的盡頭是條大路。
一邊的小巷的盡頭是一片廢棄的房屋。
洛書看了看那大路之上的掛著各色迷彩的紅燈,心下明了,花柳之鄉。
那一片廢棄的房屋,與燕京城的這種繁華很是不同。
破敗潦倒,牆體之上布滿了青苔,琉璃紅瓦,也隨著時間的流逝被侵蝕的斑駁不堪。
那些坍塌的土堆之是,早已成了狐兔來去的巢穴。
曾經的池亭館舍,昔盛今衰。
破舊的門楣之上,蛛絲漫結,順著那塊早已看不清字跡的牌匾滴落下來。
「這是何處?」
青鸞看了一眼赫連玦,低下了頭,不答。
洛書回頭,不解的看了他二人一眼,「很難回答?」
赫連玦看著那門匾之上的字跡,目光複雜,「這是先廢太子的府邸!」
先,廢太子!
這個兩個字的故事可真多阿。
洛書想了想,「是你的大叔,還是你的大哥?」
赫連玦眼角抽了抽,「是我大哥,因五年前意圖逼宮謀反,被我父皇給殺了……」
她點點頭,怪不得不曾聽說過金國太子的事。
金皇老邁,膝下雖有兒子,但卻從未聽人提過有太子之事。
原來是因為之前立過一個,後來逼宮謀反,被殺了。
這兒子要殺老子奪位這種事情,在皇室早已屢見不鮮了。
洛書上前,推開了那扇破舊的大門。
牌匾之上的字跡早已被這些年的風沙侵蝕,不見蹤影,無法辨別那些曾經的輝煌。
入門裡的石階之上,早已長滿了荒草,那些無人打理的翠竹,以瘋狂之勢,長的橫七豎八,死氣沉沉。
而那翠竹的盡頭,竟然是一個土堆。
土堆上壓著兩塊青磚。
周遭之上的衰草早已滿布,極是荒涼。
隱約有一些火燒過的痕跡。
那竟然是一個墳冢!
翠竹搖曳,孤冢一抔!
誰家哀鴻遍野,血漫玉階!
「這不會是先太子的墳吧?」
赫連玦目光複雜,緩緩向走向那墳墓,「是!」
謀逆之人,縱是皇室,也至死不得入祖墳!
青鸞嘆了一聲,「走吧,這裡是禁地,被人看到,怕是又是麻煩!」
洛書看了那墳冢一眼,便繼續向里走去。
她有種直覺,這座廢棄的荒宅里,極有可能是兇殺案的第一現場。
但這麼多間房子,究竟是哪一間?
腦中靈光一現,忽然轉頭問道「帶我去先太子的舊居!」
青鸞眼中閃過一絲驚艷。
赫連玦看她一眼,隨即一言不發,大步向著宅院深處走去。
先太子舊居住天這住宅的偏隅,幾顆碩大的梧桐將庭院遮蔽的陰森森的。
寢居室的門四散大開著。
洛書環顧了四周,只見斑駁的地面之上,塵土滿布,除了鳥獸之外的腳印,還有一些雜亂的人的腳印。
寢居那扇四開的大門之上,擺著一把破舊的椅子,椅子之上有麻繩,繩子很舊。
她看了那繩子一眼,繼續向里走去。
青鸞道「這繩看上去有些年歲了。」
洛書道「是被人制舊的,只是表面看上去很舊,你切開看看,裡面的纖維組織韌性還是很強的!」
「什麼是纖維組織?」
青鸞問道。
洛書一怔,看了一眼,跟在後面心不在焉的赫連玦,垂了垂眼眸,「就是繩子的內部結構。」
「哦」
洛書環顧四周,雖說這裡已荒廢五年之久,除卻一些可以移動的擺件之外,其內部裝飾建設,依舊可以用豪華來形容。
不免讓人生出一故國黍離之悲,銅駝荊棘之感!
金絲楠木雕鏤的海水江牙的藻井,小葉紫檀鑲嵌的掐絲琺瑯的板壁。
板壁?
窗外的梧桐樹影斑駁,風一吹嘩啦啦的作響。
陽光從屋頂琉璃瓦片間的縫隙里,投下來的影子,於那板壁之上形成某種詭異的圖案。
便是在這剛才陽光投下來的那刻,像極了某種古老的圖騰。
她一個箭步上前,將板壁上面灰塵用袖子擦乾淨。
只見那小葉紫檀之上,工筆雕刻的一個碩大的黃道十二宮星盤。
每一個刻度點上都以極小的翡翠玉石鑲嵌,有一些已被人扣走,只剩下漆黑的一個眼。
而剛才那束光投下來時,正是照在那些鏤空的眼之上。
「赫連珚死的時候是金國曆的幾號?」
洛書忽然開口問道。
赫連玦道「金國曆的八月二十三。」
「什麼時節?」
她極快的速度問道。
「處暑!」青鸞答。
「在此之前,是否還有金國皇室的子弟無緣無故的死去,若我沒有猜錯,應該是五個人!」
赫連玦倏然睜大眼睛,看著青鸞。
「是真的嗎?」
青鸞目光複雜的看著他,末了,點點頭。
「大皇叔和二皇叔留下的四個兒子,慶國公的幼子,皆在你離開之後的除夕開始,相繼死去。」
赫連玦臉色陰沉「為何從未有人給我說過?」
青鸞道「那時你在長安,而現在回來也沒有日,況且大皇叔和二皇叔的四個兒子也終日不務正業,慶國公的幼子也是個紈絝子弟,素日裡與我們並無太多交情……」
洛書一言不發的聽著青鸞講述的這些死去的人。
她又復再次走到那黃道十二宮圖下,仔細的觀察著那些鏤空之處。
她緩緩抬起手,撫摸著那些雕鏤精緻的圖騰,下一個節氣,九月初八,白露,九月二十三,秋分?
這兩個時間,究竟是選在何時?
「這裡可曾有人值守?」
洛書忽然開口問道。
「不曾,這裡是皇族的禁地,旁人連帶都覺得晦氣,更何論來值守呢。」
赫連玦上閃過一絲複雜的憂愁之色。
這種極淡的恐懼和憂心,洛書也從另一人的臉上看到過。
金國老皇帝!
難道說他也注意到了這個問題。
一連死了六個赫連族的人,雖說前四個都是罪臣之子,但後代也得了豁免,接連橫死卻找不到兇手,讓人不免生出些恐懼來。
誰也不知道接下來死的人是誰!
洛書指著板壁之後的一張椅子,「若無人值守,這椅子之上竟然毫無灰塵,說明有人曾在近來,到過這裡,坐在這板壁之下……」
她尋視了一圈,皆未發現任何可疑的腳印。
方才從先廢太子寢居里走出來。
「青鸞姑娘,我需要之前死去的那五個赫連皇室的卷宗。」
青鸞道「那些密卷涉及皇室,因遲遲沒有線索,被放在了皇室密檔中,我只是個刑部掌司,也極難取出。」
赫連玦道「你認為,赫連珚的死與之前那五個人的死系同一人所殺?」
洛書長舒一聲,「直覺來看,有可能!」
「依據呢?」
赫連玦問道。
洛書看著那板壁之上的圖,緩緩開口,「若我猜的沒錯,他們分別死於,春分,穀雨,小滿,夏至,和大暑,這幾個節氣分別是他們的死亡時間,若再精確一點,只需要查一下金國曆便可確定是何時辰!」
青鸞的臉色霎時間一變,她聲音里顫抖,「你、你怎麼會知道?」
「我猜的。」
赫連玦道「那五個卷宗,可還需要?」
「有最好,若沒有,只能等著下個月了……」
「什麼?」
「下個月……」
赫連玦和青鸞兩人具是一驚訝,瞬間明白了她話中的含義。
下個月,還會再有一個赫連皇族的人死於非命,那時線索便會更多……
但,這種明知道兇手還會再作案,還會再殺人,死的人定然是赫連皇族,卻束手無策的感覺,真他媽難受!
「難道沒有其他辦法?」
赫連玦問道
「有,但我還沒想到,不過,還有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可以先把這五人的關係查一查,比如他們常去的地方,有什麼共同愛好,有沒有共同認識的人之類的……」
然後她回頭看了赫連玦和青鸞一眼,「這種瑣碎的事,我沒時間,就交給你們了。」
青鸞道「此事我會全權負責到底。」
「對了,除此之外,還要對所有人赫連宗室加強保護,避免單獨行動,當然這只是我的建議……實行與否全在你們?」
洛書看了赫連玦一眼。
這句話擺明是對他說的。
那意思很明顯。
有空派那麼多人監視我,不如多派人保護好你自己。
誰也沒有想到原本查一件案子竟然會牽扯出一個皇族面臨危險的狀況。
顯然赫連玦與青鸞也慌了神。
因為他二人也屬於赫連皇族。
洛書拍拍青鸞的肩膀,「放心,從目前的狀況來看,兇手並無傷害女眷的愛好,所以你及你的姐妹們是安全的。」
青鸞苦笑「多謝安慰!」
「好說好說!」
……
馬車緩緩的燕京城的大街上行駛。
轉彎時,洛書下意識的掀起了帘子,看著對面一輛藍色琉璃寶頂的車正從對面行駛過來。
彼時那車簾之上,同樣伸出一雙手。
探出一雙眼睛來。
青鸞道「公主殿下,您來到燕京還沒出去轉轉吧,改日得空,我去找你啊。」
洛書看了一眼對面那車上的人,隨即放下了帘子「好啊,什麼時候」
「嗯,不如等你和我五哥成親之後吧,反正也快了!」
成親!
洛書只覺得自己渾身的神經驟然緊繃起來。
「什麼時候成親?」
青鸞一怔,笑道「看來五哥還沒告訴你,就是一個月後竹笙節啊!」
「一個月後?」
她下意識的看了車簾外騎馬的男子一眼。
心想,自己的計劃到那時應該可以完成了。
「你在想什麼?」
青鸞見她不說話,開口問道。
「嗯,在想竹笙節……」
伯顏坐在馬車裡。
目光深邃,他想著剛才擦肩而過的那輛馬車裡坐的人。
雖做了易容,但那雙眼睛卻是格外的熟悉。
「師兄在想什麼?」
坐在對面的男子緩緩開口,聲音低沉沙啞,帶著久病的虛弱之氣。
伯顏看了他一眼,目光複雜,「有件事,我想還是必須要告訴你!」
病弱男子嗤笑一聲極露出極精緻的下頜,「直說便是!」
「你的妹妹,她來到了燕京!」
病弱男子握著暖爐的手,驟然一抖。
一臉不可思議的看著伯顏。
「你不是說她在長安?」
「是,但我還有一件事沒告訴你,就在一個月前,她離開長安,做為朝廷二品欽差為元敏公主送嫁,但在途中遇到意外,失蹤不見,但就在剛才……」
他下意識的抬頭,看著那病弱男子的眼睛。
「我在剛剛過去的那一輛馬車上,似乎看到了她?」
病弱男子忽然劇烈的咳嗽一聲,趕忙拿起手邊的錦帕,捂住了嘴,一口鮮血嘔了出來。
伯顏喟嘆,拿出金針,刺在他的內關之穴上。
「洛秦,你也是醫者,當然你這病最忌費神……」
洛秦擺擺手,苦笑一聲,「師兄你不必多說,我都知道!」
「還未盡九月,便用起了暖爐,我必須要找到師傅,只有他才能治好你。」
伯顏見他咳嗽已慢慢止住,方才將那金針拔了下來。
病弱男子緩緩坐直了身子,靠在馬車的後坐之上,長舒一聲。
只見他臉色極是蒼白,病弱,一雙飛揚入鬢角的長眉卻極是英氣,五官凌厲英俊,與他的氣色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師傅……沒用的,命術都是天定的!」
伯顏無奈的看他一眼。
「我妹妹她還好嗎?」
末了,洛秦緩緩閉上眼睛。
伯顏道「她坐有那輛車,應該是赫連玦府上的,我猜測,定然是赫連玦將她擄走,但她似乎不認得我了!」
洛秦一笑,「燕京城的忘憂草太多了,草原十二部被屠戮洗劫之後,想必不少東西都進了國庫吧。」
伯顏道「我想辦法讓你們見上一面!」
「暫且先不必,我不想她看見自己的哥哥這樣沒用?」
「洛秦你……」
「師兄不必多說了,我意已決!」
馬車緩緩轉入一條小巷子,那些若有似無的聲音也終於消失於喧囂的長街之上。
午夜子時。
洛書坐在床沿之上,盯著案幾邊上的那個沙漏。
子時剛過,便聽一聲極細微的聲響。
月光緩緩從屋頂露了進來。
打在床前。
一團雲似得老頭從樑上飄下來。
他今日換了身裝扮,極富土豪之氣。
「你這是打劫的誰?」
老頭還未落下,便被她挖苦。
「哼,還不是你那個屬下,見老子武功高強,硬要給老子買衣服,讓我傳授他幾招功夫,老子的弟子哪有那麼容易當的……」
洛書抬抬下班,指了指案幾之上蓋著的那一盤蘇造肉。
「信和肉都拿走。後日子時,鵝油卷!」
老頭嗤之以鼻,拿起桌上的那封住,隨便往胸前一放,將盤子裡的蘇造肉往袋子中一倒,「你以為老夫願意看見你這隻醜八怪啊,哼!不要鵝油卷,老子要吃醋溜腰花!」
「嗯,看你這樣子,確實需要補腎了!」
老頭一個踉蹌,袖子一甩,屋裡起了陣風,只見床頭之上的繩子一下栓在了洛書的腳踝之上。
而另一端握在他手中。
老頭嘿嘿一笑,縱身一躍,自己飛上的屋頂,從縫隙里穿了過去,而那繩子則系在了樑上。
洛姑娘倒霉悲催的被掛在了橫樑之上。
老頭坐在屋頂笑眯眯的看著,「你體內真氣不穩,定是別人強行灌入,一旦遇敵催動,極容引發反噬,這個法子,對你有好處,食指發力,丹田血脈運行十二周天……」
說罷那聲音越來越遠,最後消失不見。
悲催的洛姑娘臉漲的通紅,因為那繩子和長度,堪堪才讓她的手指著地。
而腳上繫著繩子,若是手上不用力支撐,怕是這一夜一下,腿該截肢了!
她試著壓低了聲音喊了一聲「朝華……」
無人回應,看來老頭子有意整她。
此夜有人悲催倒吊,有人夜路潛行。
某處別苑。
古樸而精緻的木門被人從外面打開。
一消瘦身影,閃身而入。
黑暗裡,緩緩聽到隱約的咳嗽之聲。
女子擔憂道「如何今日又這般嚴重了。」
末了,方才有男子之聲開口,「無礙。」
「我沒想到,竟然有人與你一般聰慧,她只從赫連珚的死上,便已將你的大半目的猜出,真是讓我吃驚!」
男子一哂「哦,她怎麼說的?」
「她將你那些人死亡的時間全數猜對了,還預測下一個人會死在下個月的秋分,或是白露,真是個有趣的人!」
男子又復咳嗽一聲,遠遠聽上去像是在嘆息一般。
女子開口問道「從未見過你這般嘆息,可是要暫停計劃!」
男子緩緩起身,月光將他纖瘦的身形拉的極長,幾乎可以看見他後背之上嶙峋的瘦骨。
「不必,一切按計劃來即可,今日你辛苦了!」
女子呼吸一頓,「今日你出去了?」
男子目光蒼茫,看著窗外的月影橫斜,「遇見一個故人,敘敘舊!」
女子呼吸一松,方才道「那就好,危險還沒有解除,你這幾天又發病了,還是少走動為好!」
男子點頭不語。
「她是個極有趣的人,若有機會,定然要引你們見上一見!」
「不必」
男子負手而立,蒼白而細長的骨節捏的發隱隱發青。
末了,他緩緩嘆息一聲,透著亘古的蒼涼。
「時機未到!」
不要錯過新出場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