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2023-11-28 16:08:24 作者: 憶水若寒
第六章
裕妃見自己的兒子來了,趕忙指著她道「玦兒,這個是假冒的,她不是大夏的公主,她是個屠夫!」
赫連玦臉色難看的快的滴出水來。
不知是誰在後面嗤笑一聲。
那女子的聲音極是妖嬈,「裕妃娘娘怕是喝多了吧,竟然辱罵大夏公主是屠夫……」
接著身後傳來許多女人不懷好意的笑。
裕妃顫抖著站起身來,她指著地上那一些陶瓷碎片,又指著洛書。
「剛才,剛才她就是拿著這東西,威脅本宮……」
赫連玦看了地上那一塊染血的碎片。
猛的抬起了洛書手,只見那纖纖細指之上,血跡斑斑,極致的紅,與極致的白形成鮮明的對比。
她也不說話,誰也不看。
便是這般的沉默,讓眾人皆以為是這位新入朝的公主遭受了裕妃的苛待。
那碎掉的茶盞,和瓷片上的血跡,便是證據。
或是裕妃藉口讓公主給她斟茶,藉機羞辱,誤傷公主,一切看上去似乎順理成章。
裕妃猶自不覺得眾人目光已變,仍然在自顧自的說著,「她,她是假的,她不是大夏公主,大夏公主已被她殺了,她親口說的,不信,你們問她們,月露月仙,你們說是不是!」
裕妃指著那兩個宮女,大聲問道。
兩宮女匍匐在地上,瑟瑟發抖,「是,我們親耳聽見的!」
一穿黃色衣衫的女子嗤笑一聲,「這兩人都是你宮裡的人,她們說的話不足為信,若真是假的,公主又豈會當眾拆穿自己!」
「是阿」
「有道理」
……
此起彼伏的質疑聲,從偏殿門口傳來。
正殿之上邀請的人雖都是赫連氏宗族的人,有的卻也是旁支。
裕妃向來跋扈,且不滿意這門婚事,早已眾所周知。
裕妃看著眾人異樣,看著自己兒子眼神的鄙薄,方才悔悟,原來,她是故意的!
「怎麼回事!」
金國老皇的聲音從後面傳來。
眾人下意識的讓開一條路。
老皇帝扶著宦官的手,步履蹣跚,目光威嚴。
他看著偏殿裡的一地的破碎的瓷片,和瓷片上的血跡,又看著裕妃一臉的怒極,心中有了幾分明了。
「這是怎麼回事,裕妃,你給朕解釋一下……」
裕妃臉色蒼白,早已說不出話來。
她顫抖著雙手,指著洛書,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這裡身後那個妖嬈女子說道「陛下,裕妃娘娘請公主到偏殿來敘話,或許是讓公主敬茶時,不慎打翻了茶盞,裕妃娘娘生氣了,所以就……」
她適可以止的看了金國老皇一眼,識趣的不再說話。
洛書半垂的眼眸,掩去揶揄。
這宮裡阿,是誰說這皇宮裡都是戲精來著。
自己不過是勾畫好了一副場景,便有人來唱戲,連戲本子都給她省了。
金國老皇看了洛書一眼,她竟然像垂著頭,一言不發,誰也不看。
他有些薄惱。
她擺明了要讓他來處理這件事情。
而顯然,這並非一件打翻茶盞破傷手那麼簡單的事。
他淡漠的看了裕妃一眼,「裕妃,你失禮了!」
裕妃早已氣的說不出話來,看著洛書站在那裡一言不發如同受了委屈的樣子,哪裡還有拿著瓷片威脅她的彪悍。
恨不得現在就跑過去掐死她。
卻又畏懼金國老皇,只能啜泣起來。
局面陷入了僵硬。
這一出眾人眼中的婆媳初見大戰的戲碼很快進入到了白熱化的階段。
八卦心爆棚的貴婦們,心裡早已暗搓搓的想著,看看這位異國公主究竟戰鬥力如何?跋扈的裕妃究竟能否從此戰役中徹底失去赫連玦的支持……
陛下究竟會如何處置裕妃。
金國老皇帝見洛書依舊沒有抬頭看他的意思。
終於忍不住,開口問道「元敏公主,裕妃性情剛烈,一向特立獨行,今日之事,朕向你賠罪!」
洛書心想,果然薑還是老的辣阿,老頭子一開口,又把皮球踢給了她。
她初來乍到,第一天入宮便惹出為種事來,陛下親自替一個妃子賠罪,她若不原諒,定會被人以為是不知好歹……
她醞釀了一下情緒,緩緩抬起頭來,適時拿出自己剛才捏瓷片劃傷的爪子,放在身前眾人可見的地方。
那斑斑血跡,沾染在衣裙之上,點點如梅。
其實剛才已經凝血了,又被她生生給擠破了。
「陛下如此誠意,不敢不受,只是這國有國法,家有家規矩,元敏自幼便聽聞陛下治國之道,治軍之道,皆以一個律字還服眾,且金國不論男女皆有上戰場,入朝堂的祖訓,想來後宮也是如此吧,性情剛烈固然好,文可安天下,武可以定國邦,想來裕妃娘娘在入後宮前,定然為大金做過不少貢獻,才得以陛下以身代謝!」
金國老皇帝抬抬下垂的眼皮,今日再次仔細看了一眼這個柔弱的女子。
剛才大殿之上的初見,不過是認為此女長相不俗而已。
剛才這一番話,邏輯明確,步步緊逼,從治國到安邦,再扯到後宮,最後竟然是要逼裕妃道歉!
他忽然長舒一聲,淡淡一笑,心想如此也好,玦兒不可立一個軟柿子為後。
「既然如此,裕妃,朕今日在此,你需向公主賠禮道歉,此事便既往不咎。」
裕妃聽著她在那裡胡說八道,陛下竟然還覺得有道理,便恨不得衝上去撕了她的嘴。
但多年的後宮磨練,讓她也學會了服軟低頭。
尤其是在自己輕敵之後,犯下大錯。
她半垂著眼眸,狠狠的咬著牙齒,盈盈一拜,「本宮今日失禮了,請公主不要怪罪!」
洛書一笑,看著她拜完後,方才虛扶她一把,兩人目光一陣廝殺,臉上卻仍是笑意。
「裕妃娘娘您折煞我了……」
眾人一陣惡寒,這女人剛才還口口聲聲的說國有國法,家有家規,一副得理不饒人的樣子,現在事情解決,在心安理得的接受完人家的行禮之後,才來這麼一句,讓誰都會吐血!
……
回去的路上,赫連玦讓朝華乘坐後面的馬車,自己則現她同上一輛。
一路上他緊緊的握著她的手,洛書幾次掙扎,奈何他力量太大,根本無法掙脫。
索性也任由他牽著。
他琉璃色的眼眸宛如深淵之底下暗河,平靜的河面之上,暗流涌動。
光影交織,將他深邃的五官打下重重迭影。
「我母妃說的可是真的!」
須臾之後,他緩緩開口,聲音低啞。
從偏殿出來後,他一直一言未發,但周身的壓迫之氣,讓人難受的無法喘息。
「什麼是真的?什麼是假的?」
赫連玦抬眼,看著這般絕色姿容里,眼底的冰冷睿智有一絲揶揄,那種鈍痛又開始肆虐上來。
「你告訴她,你不是元敏!」
他無法控制的那種疼,自胸腔內肆意蔓延,張牙舞爪。
連呼吸都是疼的。
洛書忽然笑了,「那麼請問,赫連先生,我究竟是不是元敏呢?」
赫連玦琉璃色的眼眸狠狠一收,繼而那般如罌粟的痛苦糾結鋪天蓋地的席捲而來。
他抓著她的手,狠狠一收,將她死死的箍在懷裡。
灼熱的氣息噴在她的臉上。
洛書有了一絲慌亂,「你、你幹什麼!」
他猛的俯下身,狠狠的吻向那兩片櫻花般的唇。
那夢寐以求的溫度,香甜,終於在時時隔多年後淺嘗。
他不覺得加重上手上的力度,恨不得要將她揉進自己的身體裡,方才將那無休止的疼痛止住……
一陣血腥之氣,緩緩流出。
他吃痛一聲,卻依舊不願意放棄那香甜。
他按住她的手,控制住她的膝蓋,仿佛早已猜到她出手的套路。
洛書被控制住的一動也無法動彈。
眼底冰涼如霜。
赫連玦抵著她的冰涼的額頭,不去看她眼底的涼意,他低低的喘息一聲,喑啞的聲音帶著蒼涼與落寞,「我該拿你如何是好?告訴我……」
兩人靠的極近,她幾乎已看到他眼睫之上的水汽。
某種久遠的幾乎被封印在歷史褶皺里的東西,緩緩開啟。
風裡仿佛有紫藤花的香氣。
那年的大漠關山,草原落日,縱馬輕歌。
那些盛開於記憶深處的星星翠,月月紅,苜蓿花。
那些春花秋月,年年周而復始,卒莫消長,如水東流的青春年華,而今安在?
唯累累枯冢,一丘黃土而已!
西風生渭水,落葉滿長安。
月光把交織的歡迎橫橫斜斜的打在車窗的竹簾之上,車檐間銅鈴鐵馬被風吹的叮噹作響。
那一絲窒息般的痛,緩緩從洛書心底升起。
像一曲蒼茫而悠遠的古塤,在荒無人煙的堤壩之上奏一曲悲慟別時曲。
赫連你可知,在你報上名字的那一刻起,我們便註定此生相望於江湖!
赫連你可知,當你用巫覡之術喚醒我的那一刻起,你所認識的那個洛書已經徹底死去。
赫連你可知,當雲州的戰火灼燒城門之是的旌旗之時,我便再也不是原來的我。
仿佛過了一個世紀那麼久。
他緩緩鬆開了手,將眼底的傷痛悉數盡藏。
許久之後,他緩緩開口,「對不起,我失禮了!」
洛書不答,腥甜之氣依舊在唇舌之間繚繞,帶著他的氣息。
便是在剛才,屬於原主腦中的記憶已全數甦醒。
此刻,她不願意說話。
她一掀竹簾,月光便漏了進來。
馬車仍在前行,車外極是寂靜。
燕京與長安不同,不到戌時便已入宵禁。
天空幾點寥落的星子,散布於藏藍色的天空之中,那一輪皎皎滿月高懸而掛。
誰的明月,如你的心!
此刻長安的你,還好嗎?
那個每日出現在我夢境裡的你!
「沒事,不怪你!」
或許是因為今日的月色太亮,或許是因為這夜色太暗,她覺得此刻的靈台,不若之前那般清明。
赫連玦聞言,自嘲一笑,身側的手,緊緊的握在了一起。
「你便是會一直這般對我,沒有喜沒有怒,沒有情緒,直到我死嗎!」
她喟嘆一聲,月光照在她臉上,那般清澈如仿佛春水般的明眸里,蕩漾起一絲漣漪。
「我說過,前塵往事,在你救下我那一日便已做古,而今後再無牽掛……」
「你休想,這一生,我都不會放過你,死也不會!」
他忽然如同一隻暴怒的獅子,雙目通紅極是可怕。
洛書回頭看他一眼,竟生出幾分憐憫。
「赫連,你處心積慮將我帶到燕京城,給我喝忘憂草,破壞我的記憶,你有沒有想過,現在的我,早已不再是之前的我……」
赫連玦不明白她此話中的含義,卻也隱隱覺得有些熟悉。
似乎當年也有人曾經對他說過這樣一句話。
你這般執意更改天命,有沒有想過,再次醒來的她,早已不是之前的她。
當時他告訴老巫,不要緊,只要她能活著,早晚有一天會回到他身邊來。
他雙眼微紅,「不要緊,只要你在我身邊就好,這些都不要緊。」
「可是,我的心裡已經有了別人!」
她想了想,終於再次將心底那句話說出來。
赫連玦笑,笑的卻是那麼悲傷,「是葉沉?」
洛書眼底驟然一亮,原來是這個名字。
「是!」
赫連玦的心,緩緩沉了下去。
「你可知他並非你表面上看到的那般是個良善之輩,在嶺南,他與我做了交易,將元柔的兒子讓我帶走,以換取金國與的那個合約的延續,他明知元敏已心有所屬,還依舊強迫她來聯姻,他苦心孤詣隱藏十八年,暗地裡在江湖上組織刺月門,精通暗殺之道,這些年,有多少與他政見不和的人不明不白的死去,他與王錫爵早已密謀聯合,謀奪皇位!丫頭,你可曾真正的了解過他!」
彼時,某一隊自梁國邊境的商隊,端坐著一美人,美人戴著半遮的黃金面具,也能看出臉色不善,心情不好。
他狠狠的打了一個噴嚏。
末了,終於在這條冗長的商路上吐出一句話,「誰在編排朕!」
「我不了解他,可我也不了解你!」
洛書覺得此刻沒有必要他爭執,萬一他起了歹心呢,萬一他耐心耗盡呢,到時候她的計劃還沒有成功,如何能逃出去做大事呢?
赫連玦忽然笑了,那般晶亮美麗的琉璃色眼底,起了漣漪,仿佛春風重新刮過的紫藤花架,那些黯然閉合的花骨朵重新綻放生機。
「所以我現在可以給你機會,讓你了解我!」
……
赫連玦所謂的了解,便是不再限制她的出行,更盛情邀請她到自己的書房來參觀。
對此,洛姑娘看總比不看強。
當然赫連玦也認為,這也不失為一個緩和兩人關係的辦法。
於是第一天他一大早便邀請她過去。
其實主要目的是有一件大事需要她的幫忙。
洛書在長安城的破案能力,他是親眼所見。
而如今和碩親王之子死於非命,此案金國老皇已將此事交由他負責勘察。
赫連玦在想,做她自己喜歡的事情,或許還有機會!
他書房裡裝飾極是簡單,並無那些花里呼哨的東西。
除那一整面牆的書架,窗台上一排的梔子花,並無過多擺設。
連香爐都沒有。
南窗下,早已擺好了她所用的筆墨紙硯,那一打厚厚的卷宗,皆是皇室密檔里調出來的。
他坐在她對面,翻著那些卷,一頁一頁,極了認真。
也不說話。
洛書瞥了一眼,又瞥了一眼。
終於忍不住。
「屍體被發現的時候明明是俯臥在地上,為何屍癍會出現頸部胸腹等位置,還有阿,查案找兇手,紙上談兵是找不到人的。」
須臾。
赫連玦終於抬了抬頭,眼底笑意更深。
「既然如此,不妨談談你的想法。」
洛書看他一眼,沒好氣的拿起他手裡的資料。
細細的看了看,方才道「這屍檢上寫著沒有傷痕,沒有創口,死因不明,連死因都查出不來的蠢貨還要他們做甚,給我準備幾樣東西,我要去驗屍!」
赫連玦拍拍手,接著有人送上一個箱子來。
洛書嘴角抽了抽,奶奶的,這傢伙也學會心理戰術了!
她打開箱子檢查了一遍,只覺得那手套有點眼熟,但一起想不起來是誰給的,除了刀之外,還有一些生薑和酒,還有一個口罩和套在外面的衣服。
材質似乎與手套很像,不得不說赫連玦是個很細心的人。
「準備的不錯!」
她忽然起身拍拍他的肩膀。
「咱們走吧,去義莊!」
赫連玦嘴角一抽,方才道「他是親王之子,不是無家百姓,在和碩親王府上!」
「哦,又什麼區別,在哪都活不過來了!」
「……」
赫連玦失笑,「你這身衣衫怕是不行,朝華,你帶公主去換一身。」
說罷有人緩緩從門外進來,托盤裡放著一件男裝和一塊面具。
洛書忽然想起這幾日來並沒有人來給她量身裁衣。
「你怎麼知道我穿多大的衣服!」
赫連玦臉紅了紅,握拳掩唇,輕咳一聲,「目測……大體還是可以的!」
洛書惱羞成怒,拿起床榻上的那個枕頭惡狠狠的砸在了他的腦袋上,大罵「測什麼測,再測小心我戳瞎你的眼!」
周遭的隨從們一臉驚愕的看著尊貴的殿下,未來的王,被一個女人給打成這樣驚掉了下巴。
赫連玦埋在那枕頭裡,肩膀輕顫。
眾人屏住呼吸大氣不敢喘。
末了,赫連玦抬起頭來,眼角的笑意還未盡收,明媚的如三春之陽。
「去把耶律叫來!」
這幾章一直是伏筆,不知道大家能否看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