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蒸骨驗傷
2023-11-28 16:08:24 作者: 憶水若寒
第三十五章蒸骨驗傷
聽風小榭上的琉璃瓦輻射出黃黃的散光,反暈出一片朦朧的霧靄。
透過這煙靄,在黯淡的水波里,又起了縷縷明漪,在薄霧和微漪里,聽著那悠然間歇的槳聲。
葉沉坐在一葉小舟上,半閉著眼睛,懶懶的倚在美人靠上,美人靠後面是撐一把天水之青色的油紙傘。
洛姑娘坐在他對面,拿起小銅爐上的燒開的水準備洗茶。
裴述一臉生無可戀的在船頭劃著名船,表情呆萌而又痛苦。
心想昨日接到賀濤那隻二傻子的消息說的近日便可到嶺南,為毛現在還不到呢。
他堂堂天下第一輕功無敵水上漂的高手,竟然淪落到划船弄槳這種雜役工了。
這是人該乾的活嗎,這是賀二傻乾的才差不多。
每每他想罷工施展他的水上漂功夫飛走時。
葉沉那廝便會捂住胸口,長吁短嘆。
洛書那個女人極其幽怨的吐刀,弦外之音無非是因為他護衛不利,導致葉大傻受了傷,差點丟了小命云云……
然後他只能認命的繼續划船,任憑藉六月的驕陽在他嬌嫩的臉上凌遲,因為頭頂沒傘。
裴述幽怨的抬手擦了擦汗,船槳一停,船身稍稍一偏。
「呲……」
銅爐之上的水灑了出來,炭火冒著白煙。
葉沉睜開眼睛,十分不滿的看了裴述一眼,「難道你也在那陣中受了傷……」
洛書忽然抬手制止了他繼續吐刀。
裴述幽怨的看了這兩人一眼,只見洛書那女人忽然兩眼放光,裴述心中一個激靈,忽然生出些不好的預感,難不成這女人又想出什麼么蛾子,要自己去當跑腿的。
「我想到用什麼辦法驗傷了!」
裴述試探性的問道「什麼?」
不會是讓他背著那兩個死人骨頭到這船上來吧,他才不要,背死人骨,毋寧死!
裴述已經做好了誓死抵抗的決心了。
葉沉緩緩睜開眼睛,看了一眼小爐之上被水澆的已經滅了大半的炭火「你想用火來烤那骨頭!」
裴述忽然想起來昨日元敏非要讓他吃的那隻羊排,哇的一聲吐了出來。
洛書失笑,「不是烤,是蒸……」
於是裴述再次吐了出來,因為昨天除了吃下了烤羊排,還吃了水晶肘子,蒸的!
「還需要借你人一用?」
裴述一個激靈,趴在船舷上,豎起耳朵裝聽不見。
葉沉今日心情似乎很愉悅,「我的人就是你的人……」
洛書也不理會這傢伙無時無刻的調情,「我記得城南的一家醋莊,我需要一壇酸醋,勞煩裴英熊去拿回來吧。」
「勞煩什麼?他很樂意去為你洛青天辦事……」
葉美人極合事宜的借花獻佛抱狗腿拍馬屁。
裴述剛想開口,表示抗議,最後想了想,還是算了吧。
自家主子要追女人,不拿自己當炮灰拿誰當炮灰。
「還有勞駕去找一些乾枯的柏枝。」
「燒火用的木頭還有將就嗎?」
洛書很認真的想了想「沒有,順便超度死者……」
葉沉「……」
裴述「……」
……
聽風小榭後的一處空地上,被挖開了一處大坑。
裡面填滿了乾枯的柏枝,火被點燃了,篝火之上放了一個極大的架子,架子上放著一口銅鍋,裡面是咕嚕咕嚕的酸醋,鍋上面是架好的骨頭。
由此這種驗骨手法極是駭人聽聞,元錫便命人守著門口不讓任何人進來。
但有兩個人他是攔不住的。
一是醫聖伯顏,二是元家未來的姑爺赫連玦。
約莫一個時辰。
柏枝終於燒盡了。
洛書方才將那骨頭給拿出了出來,一一按順序擺好。
只見其中一具那些白森森的骨頭之上開始出現一些紫色的污痕。
而另一具屍骨之具只有顱骨和牙齒之上有血痕,其他地方很乾淨。
洛書指著那具身量高大的白骨,拿起他的頭顱來仔細觀察了一番,發現他的牙齒之上竟然還有一些紅痕,「他是被以用金針封了水分穴,並且連扎了三針而以上而死!」
伯顏霍然抬頭,眼中閃著興奮的光,「水分穴在醫書上講是禁止針扎的。」
洛書道「不錯,因為腹部受傷之後人自然會猛烈憋氣,以至氣血上涌,導致囟門處突起,形成出血點。」(現代醫學上講腦溢血的出血點)
「可這牙齒又是什麼原因?」
伯顏問道。
「二十八顆牙齒僅有三顆脫落,說明此人正值壯年,身體很健康,而腹部受了傷之後,會傷及牙齒,在白骨化之後,會在牙齒上留下痕跡……」
說罷她拿起那顆顱骨,對著陽光細看。
眾人只見囟門方和有一小塊紅色的透明區域,而那牙齒鬆動之處,也隱約出現紅色的血絲。
「正常人的牙齒脫落會在進入老年之後,自然規律,不會有這樣明顯的出血點,再加上這胸前的肋骨上的黑色印跡並未有大範圍擴散,所以我推斷,他是死後被人用淬毒的刀插在了胸腔。」
「那另外一具呢?」
赫連玦饒有興致的問道。
葉沉白他一眼,多嘴。
他裝做沒看見。
「另外一具,只看這身的血痕便知道他是被人砍死的,致命一刀在頸部,脊椎斷裂而死,但顯然他生前掙扎過。而殺他那人身量與他差不多,習慣左手使刀。」
「同樣,他的牙齒和骨胳也說明了他並非是個正常了男人,而了去了勢的宦官。」
「不過從他死後在骨頭上留下的傷口來看,前窄後寬,中間凹陷進去,應該是彎刀所傷,而當今天下使用彎刀的,只有金國。」
說罷她看了一眼赫連腰間懸掛的那一把金色孤狼圖騰的彎刀。
上有走了兩步,「借用一下。」
赫連玦淺笑,將刀雙手奉上。
洛書拿起那把彎刀,樹枝砍了一下,從各個角度不用力度的砍了一次。
然後拿著那樹枝和骨頭上的痕跡做了對比。
傷口的形狀果然如出一轍。
「所以,這具身量小的人,是中原人,也就是夏人,是被金人所殺,而這具身材高大的屍體則金國人,被人以金針刺水分穴而死,死後被人以淬了天蜈珠和熟附子的混合的毒插進了胸腔。」
「他們的死亡時間過長,只能根據屍蠟初步判斷是在十年上下,而當時能入嶺南的金人,不論是貴族,侍衛,商人,無外乎是這幾種身份,皆由戶部登記在冊,只需要查探清楚十年前有哪些人沒有按時遣返,或是刑部備案失蹤人口,便可確定此人身份!」
「那這個人呢,我怎麼覺得你一直在說這個金人,而迴避這個太監?」
元敏似乎對那死去的小太監極是感興趣,一直盯著不放。
「同樣的道理,宦官只有皇室才能用,跟隨到嶺南的宦官只可能是從長安來的,這件事情公主還是回去問夫人吧。」
元敏抬頭看了眾人一眼,轉身離開,向著薛靈姍的房間跑去。
伯顏道「此事涉及宮闈,在下不便在此,先行告退了。」
赫連玦一直盯著那具骨胳看,絲毫沒有想離開的意思。
葉沉懶懶瞥他一眼,「難不成五皇子想來個滴血認親……」
洛書眼角抽了抽,這傢伙可真是個毒舌阿。
人家本來沒有這個意思,被他一說,好奇心勾了出來,定然也要試上一試了。
赫連玦琉璃色的雙眸倏然一抬,手中尖刀一揮,一滴血珠落於那白骨之上。
血一直盤亘於那骨胳表面,未能融入進去。
他方才鬆了口氣。
洛書道「看殿下這樣子,定然是知道什麼?否則也不會有這滴血認親之舉動了。」
赫連玦接過身後隨從遞過來的帕子,將手上傷口包紮好。
「十五年前,我皇叔父被派到長安做質子,不到兩年時間,兩國再次交戰,身為質子的皇叔父在長安失蹤,活不見人死不見屍,那時兩國忙於打仗哪裡還會顧得上這個棄子,所以一直到戰事結束都無人尋得他的蹤影。」
「所你,你懷疑這人是你的皇叔父?」
洛書問道。
「是,但很明顯我與此人並無血緣關係,那麼他或許只是個隨從也未可知。」
「當年隨質子一同入朝的有多少人?」
「若我沒有記錯,應該有三十人,其中男人十一個,侍婢十九個,兩國交戰之後,皆死在隆慶帝手中,我相信,這件事情楚王殿下也有耳聞。」
赫連玦抬眸看了葉沉一眼。
「不曾。」
後者繼續不做理會。
他冷哼一聲甩袖而去。
「你為何不回答他?」洛書問道
「回答他又能怎樣,殺都殺了,人還能活過來嗎?」
「下一步怎麼辦,我的神探大人。」
洛書嗤笑一聲,這傢伙的臉皮愈發厚重了。
「嶺南五城已巡查三城,還差兩州一海,賑災銀兩與藥材供應皆已完成,雖然嶺南王一直想弄死我,但他好像還沒有如願,不如改天去會會他吧,至於這屍骨,我還需要找些古籍……」
「什麼古籍?」
「我記得之前在大理寺賀濤那裡看過到一本白骨復原術,但一直沒能得以實踐,不如拿這兩具屍骨實踐一下,說不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至於這具太監的屍首,我想以元氏夫妻的嘴,怕是也極難撬開,而當年知情人也多數死於燕懷遠之手,再不然就離開了金陵,無處可尋……」
「哦」她忽然回頭問葉沉。
「那金國質子的長相你可見過?」
葉沉瞳孔一收,懶懶抬抬眼皮,「見過……你想問什麼?」
周遭一片安靜,洛書回頭一瞧,只剩下裴述一人守著亭子邊上。
「我想問,季飛,是不是長的與那人很相似?」
葉沉倏然抬頭,仿佛憶起什麼,「你為何有此推斷?縱然是太后的孩子也不一定是那金國人的,況且他姓季……」
「我只是一個猜測,原先以為,元柔與嶺南王私通,十三年前省親之時,產下兒子,但是那個時間嶺南西北羌國犯亂,季羨帶兵平叛亂,所以孩子不可能是他的。」
葉沉正要誇她,卻聽那女人又來一句
「況且季羨之那麼老,元柔怎麼可能看上他呢……」
「……」
「對了,最近這一個多月來為何一直沒有季羨之的動靜。」
「他病了,臥床不起,閉門謝客,誰也不見。」
「什麼病,不會是你下的手吧?」
洛姑娘極其八卦好奇。
自葉沉大人來到嶺南之後,便一直未曾聽到過季羨之的動靜。
她隱隱猜測這其中定然有什麼是與葉梅人有關係的。
葉沉淡淡的說「他拿驚神箭傷我,我如何能不做回禮呢,活不活得成還難說呢。」
「哦」
洛書想了想,又作死的問了一句「那季湘雲也好久未來了,難不成她也受了傷。」
葉沉眼中閃過一絲厭惡,眼神詭異又古怪的看了她一眼。
「幹嘛以這種眼神看著我?」
「聽你這口氣,似乎很想讓她來找我?」
洛書差點沒笑出聲來。
冷靜理智如她,自然不會在葉美人不開心的時候笑出來。
「當然不是,我只是覺得她腦子有些不太正常?」
葉美人來了興致「說說看」
「她身份不低,長相不俗,卻一直糾纏於對她不感冒的您,這有兩種可能,一種是她腦子被驢踢了,花痴不正常,第二種,她另有圖謀,當然這種圖謀自然不是殿下的美色了!」
葉沉低笑一聲,懶洋洋的托著下巴,陽光自樹影間灑落於他俊朗的眉宇間,愈發顯得挺拔英俊。
「猜猜看,猜對了,嗯,有賞……」
洛書道「我看季湘雲也不像是那種為色所迷不顧一切的花痴草包,但她卻做著花痴草包的事,而她這樣做的目的,並非是讓你注意到她這樣簡單,她似乎是想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她鍾情於你,這其中包括可以為她,賜婚的太后和陛下,她們會認為此女重情重義。」
「當然,以殿下您這種臭名昭彰的荒唐無禮定然不會去理會太后和陛下的賜婚,但是天下人不這麼想。」
葉沉聽到臭名昭彰四個字時,臉色黑了了黑。
「當然,天下人怎麼想,也與你無關,畢竟那麼多皇子皇孫,若想嫁給葉家子孫也並非非你不可,但是她卻執意要嫁給你,那麼我是否可以理解為,你的身上有什麼秘密,牽扯皇室,或者說是先皇留下了什麼給你,足以顛覆這朝堂的東西,在她手裡!」
葉沉細長的眉眼倏然一緊,他緩緩抬起頭來,像是想到了什麼,又有些迷茫的看著她。
「你是不是想起什麼來了?」
葉沉道「我只是知道兩廣劉承一家覆滅時,皇兄曾命人上下搜查過劉家,甚至連劉家的老宅都翻遍了,都沒能找出他所要的東西,經你這麼一提醒,似乎有這種可能。」
「季羨之是第一任的從龍之臣,也是皇兄發動政變這後第一個沖入皇宮的人,那時父皇還未駕崩……」
洛書只覺得後背起了一層薄薄的寒意,「所以,他手中拿的極有可能是一旨先帝的遺詔,而遺詔的內容極有可能是讓你繼承皇位。」
葉沉猛然抬起頭來,眸中閃著攝人的寒光,「不,不可能,我母妃當時也在宮中侍疾,倘若……不會的……」
洛書想了想繼續道「那麼有沒有這樣一種可能,他手握先帝遺詔,但膝下並無子嗣,只有一女,所以他希望讓女兒嫁與你之後,再舉兵造反,一舉推翻隆慶帝,擁立你為新帝,這樣他的女兒,季湘雲順理成章成為你的皇后,而季家,也是你從龍之臣。」
「那按你這樣的推論,為何季羨之會在荊州襲擊我呢?」
葉沉一語中的,說出了要害。
洛書深吸了口氣,「你的懷疑也對,但是季羨之有多個替身,我之前在荊州便見過一個,不知你所傷的那個,是否是他本人,另外,我覺得季家父女總給人一種很奇怪的感覺。」
「哪裡奇怪?」
「我有種直覺,季湘雲才是季家真正的主事之人,而季羨之,不是,季家背後定然還有一個人物存在,這個人與季湘雲分庭抗衡,共同控制著嶺南王府,控制著嶺南十萬精兵」
「之前我曾懷疑過是燕懷遠,但很明顯,燕懷遠是個瘋子,他全部的心思都放在推翻元家,為望月復仇之上,根本無心去搞這些政治上的事情。」
「而那個『他』則不同,燕懷遠定然與他認識,那個人也同樣敵視元家,否則僅憑藉燕懷遠一人之力做不出這樣天衣無縫的計劃。」
「還有之前死的那個金國人,以及宦官趙葵,我懷疑與季家都有關係,甚至說是季飛的身世,以雲州城破的奸細案……我現在滿腦子都是細碎的東西,但就是想不通,有什麼重要的東西被我落下了。」
洛書一口氣將這幾日來心中的疑惑悉數道出,依舊只覺得腦中一團亂麻一般。
有什麼重要的東西,於腦中靈光一現,快的讓她幾乎抓不住。
葉沉拍拍她的腦袋,「想不通就暫時不要想,季家若要造反,那最好不過,這塊毒瘤朝廷早有意除之而後快。」
洛書驚愕的抬起頭來足足愣了有N秒。
「第一次見有人希望別人造自己家的反。」
葉沉嗤笑,「百尺高台起於累土,千里之堤潰於蟻穴,這種蟻穴太多了,如果不能鎮住其中最大的一個,這千里之堤怕是早晚要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