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2023-11-28 16:08:24 作者: 憶水若寒
「姓梅?」
她忽然轉頭道「梅貴妃哪一年入的宮?」
葉沉斜斜倚靠在塌上,鳳目一挑,「梅若華阿,隆慶七年入的宮,入宮時十九歲。」
洛書不可置否的看他一眼,仿佛在說你一個王爺,竟然對後宮妃子的詳細情況記的這麼清楚。
葉沉仿佛看出她的疑惑,「本王天賦異稟,過目不忘。」
其實他並沒有吹牛,葉美人的確記憶力驚人,否則當年也不會被先皇帝列為皇位後選人之一。
「隆慶七年入宮,那麼,隆慶十三年時,她是什麼位分?」
「妃位!」
洛書趕忙拿起梅江懷的資料,細細查看。
她心中那個懷疑越來越強烈。
果然,在皇室內部資料中,發現梅江杯在嘉靖三十五年間,與荊州小吏張氏一家,有過婚約,娶張氏之女為嫡妻。
只不過後來,張氏一門沒落了,張氏產下一女,在女孩八歲的時候死去。
後面的事情便已無從記載。
再後來,隆慶五年,梅江懷迎娶工部尚書之女,陸君如為嫡妻,而前妻留下的那個孩子,已不知所蹤。
或許皇室的人也認為這個孩子並不重要,也有派人查控其究竟。
多年的刑警直覺告訴她,這個在生母死去後消失於記載中的女孩,極有可能是如今冠寵後宮的梅貴妃。
梅若華,那個艷若桃李的女子,難道真的是她?
「梅江懷家現如今還有什麼人?」
洛書忽然問道。
她來長安城不久,似乎並沒有聽過這長安城的官宦人家中,還有這麼一個姓氏的。
「梅家,在梅江懷死於荒野之後的次年,全家遭到了貶斥,遷出了長安城,具體卻了哪裡,因為沒有價值,所以我也不知道。」
葉沉攤攤手表示自己也很無奈,事情過去太久了,而且梅家除了老弱婦孺已經沒有什麼其他人了,知道她們的行蹤,確實沒有什麼價值可言。
「梅尚書位居一品,當年他死之後,就沒有引起動盪嗎?」
葉沉想了想,「那時候梅妃剛懷有身孕,他很開心,而且,梅江懷的死很平靜,沒有任何掙扎,除了身邊那幾句詩外,並無他物,刑部的人能力有限,無法破案。只能以梅江懷自殺結案,但那時梅府的人執意要查此案真兇,天天帶著老弱婦孺去宮門外靜坐示威,最後,把陛下給惹惱了,褫奪了梅江懷嫡妻的封號,全家驅逐出城。」
「把陛下惹惱了?我怎麼感覺這話中有話?」
葉沉笑了笑,「過來」
她顛顛走過去。
「梅府上的人,在正陽門外靜坐,恰逢那日梅妃陪皇帝出行,不知什麼原因,在經過宮門時,驚了梅妃的馬車,險些滑胎,陛下對此極是生氣,但念於梅江懷兢兢業業為朝廷分憂,免了梅家的死罪,但命梅氏一族舉家搬出長安城,終生不得入士,連帶著陸家也受到了斥責,這件事情在當時起了不小的轟動。」
「那後來的死的那幾個人呢?」
洛書又問道。
第二個死者,劉清雲,三十七歲,從二品,品布政使。死於隆慶十三年六月初三。
屍體旁邊詩句是:周風興自后妃,衛女河廣思!
僅僅相隔六個月,又死一人。
「劉清雲的死,好像是個意外,他是死在宮裡的……」
葉沉說完這句話,漆黑的鳳目倏然一緊,「劉清雲也是和郭維一樣,死在冷宮外,只不過郭維爬了進去,而劉清雲則是死在門外,當日正是宮宴!」
洛書起身,翻了翻劉清雲的資料,他的經歷竟然與梅江懷的出奇一致!
「我想我應該知道兇手的殺人動機了!」
洛書合上那冊子,仿佛透過經年久月泛黃的紙張,還能觸摸到多年那些糾纏於紅塵俗世的脈絡。
葉沉道「哦,那下一步如何?」
洛書想了想,「且容我思慮幾日。」
或許春闈是個好時機!
……
次日,赫連玦如期赴約。
洛書為了保證葉美人不和別人打架鬥毆,特地一大早跑過去,屁顛屁顛的給他換了藥之後,找了一個理由,給他安息香里加了點料。
那是小桃給她的。
原話是如果小姐看到楚王殿下忍不住要動手撲倒,為了保證他老老實實被吃,可以點上這東西,保證他無路可逃……
洛書想了想,覺得這個主意還不錯。
當然,這迷魂香可不是為了吃,卻是真真正正可以放倒這傢伙呀。
到了晌午,赫連玦帶著那中年男子欣然赴約,洛書讓小桃去迎接,自己則跑到了曲水流觴亭。
原因很簡單。
自搬來之後,除了自己的臥室書房前院之外,她都沒有進過後院。
她怕自己萬一要在自己家裡迷了路,也真是夠丟人的。
想了想決定還是先去探探路吧。
穿過那片綠梅林,她原本以為這處是個小花園,或者像江南那種小家碧玉的假山假亭之類的。
一轉出那片梅林,方才吃了一驚,怪不得這宅子能讓葉沉看中呢,原來真是深藏不露。
轉過梅林之後的那一片假山,繞湖而種的海棠臨風搖曳,淺碧色的湖水,倒映著春日裡的流光,明媚而張揚。
湖堤之上栽種的梨花,已皎皎盛開,風裡有極淡的清香。
匹練似暖陽,自稀疏的花木之間傾瀉而下,不遠處,一座極是精緻的小亭,亭子建在假山之中,一條婉約而流的溪水自山頂而下,最終匯入湖裡,形而一個小的瀑布。
洛書覺得自己的下巴快要驚掉了,這哪裡是個四進的小院子阿,這分明是一個獨棟別墅加外千畝後花園阿。
怪不得葉沉這變態會看上這座四進的小宅子。
風裡有衣袂飄飛的聲音。
她一抬頭,便見一人紅衣如火,靜坐在短亭一角,和煦的春風,將他墨玉般的長髮吹起,衣袂翻飛。
他不知從哪裡拿起的一小壇酒,仰頭飲盡……
這一日的春光明麗,自那人仰頭間的精緻曲線下傾瀉而出。
這皇室別苑,這假山玉溪,那人一飲而盡的姿態,卻如江湖有兒女一般瀟灑痛快。
他朗聲一笑,對著對面的人遙遙一敬。
洛書此刻方才看見,對面山上還有一人,那人紫玉金冠,眉目如畫,英挺俊朗,氣質不輸葉沉。
他寬大的衣袍下,袖底暗暗生風。
似察覺到了底下的目光,尋聲望來。
洛書只覺得眼前春光一暗,之前曾驚嘆於葉沉的美色,而今日,又被這救治曾謀面的男子驚住,滿園春色,不及這二人千分之一。
「洛大人來了。」
葉霽的聲音自假山後傳來。
他上前走了幾步,站到葉沉身後,拿著酒壺對她遙遙一敬,那姿態宛如她才是外來的客人。
洛書覺得自己有點懵,難不成是走錯了地方。
她呆呆的在原地轉了幾圈,方才發現,沒錯阿,只有一條路阿,這後院,除了這一無邊的湖水之外,並沒有與外界連接的通道阿。
而自己這一個時辰之內並沒有接到通報有人進府?
難不成這幾人是從天上飛下來的?
她有些惱怒,心想這葉變態自己才對他態度好了幾天,便這樣不尊重自己,真是豈有此理。
洛大人怒了,後果很嚴重。
她蹭蹭的爬到了假山之上,還未開口,便聽葉沉幽幽的說了一句,「洛大人阿……」
她渾身一驚,後背的寒毛豎起來幾根。
「今天的安息香很不錯,改日多送本王幾支吧。」
洛書心仿佛漏了一拍,心想來了,難不成自己下藥的時候這傢伙發現了?
隨即她聽到耳邊傳來一句,「其實你若想撲倒我很容易的,我保證不會反抗!」
蹭!
某人的臉燒著了,興師問罪也問不出口了。
葉沉眼含笑意的看著她,轉而對對面那位男子說道,「這位是琅琊王的小候爺,王蘊,這位就是你一直久仰的洛書,洛大人!」
王蘊!
長安四美之一的琅琊王的小兒子。
怪不得,看來小桃口中傳的那個八卦還真有其事呢。
王蘊淺淺一笑,舉起酒杯對她遙遙一敬,「想不到鼎鼎大名的洛青天,敢在太歲頭上動土的四品京官竟然是這樣清雅的翩翩公子,真是失敬失敬。」
洛書被他這樣一說,有些不好意思,趕忙道「匹夫之勇,何以擔當小侯爺的青天二字!真是慚愧!」
王蘊笑道「又有多少人有勇氣逞這匹夫之勇,洛大人不要謙虛。」
洛書一笑,「不知小候爺何時光臨敝舍,未曾遠迎,真是失禮。」
王蘊指了指假山下停泊的那一葉小舟,笑道「沉兄說他今日想游湖,所硬拉著我乘船而來,只是沒想到這處宅院竟然贈與了洛大人你,真是叨擾了。」
洛書欣然點頭,趕忙稱沒有,其實心裡在想,你還有點數阿,你家沉兄簡直是沒點數阿。
王蘊這人教養極好,頗有魏晉文人之風骨,為人爽朗,不像葉沉那般,毒舌又難猜,洛書對他印象還不錯。
一邊又感慨,同為世襲王爵的繼承人,王氏這種名門望族,比劉家那種暴發戶不知道強了多少倍。
她素日裡不太喜歡這種人多的場合,今日是巧合了。
她剛想說什麼,只見王蘊忽然起身,對著假山下的人招手,「赫連兄!」
洛書一驚,順著他的方向看去,只見赫連玦在他出現時,眉心微微一蹙,隨即轉為正常。
他對著身後好中年男子說了句什麼,那男子低頭應了一句,便起身離開。
赫連玦隻身上了假山。
洛書略帶歉意的看了他一眼,我今天真不清楚會來這麼多人呢。
赫連玦接收到她的歉意,淺淺一笑,琥珀色的眼眸里,盪起一絲別樣的情緒。
「楚王殿下,七爺,小侯爺。」
葉氏叔侄發揮著他們皇室的表率作用,對外幫友好,點頭回禮。
而王蘊則不在乎這些虛禮,他逕自飲了一杯,方才道「赫連兄,去年燕京一別一直沒能找機會與你痛飲一番,今日可算是逮住機會了。」
赫連玦眸中閃過一絲瞭然,他若有所思的看了葉沉一眼。
後者腿雖斷,但氣勢仍在。
葉美人穩穩的坐在那裡,將玉杯放在唇邊,淺淺一笑,像只得意的狐狸。
洛書並不太擅長這種場合,前世即使參與聚會,也很少做東。
她性格孤僻,又不喜歡說廢話,人比較悶,所以朋友也不多。
不過還好,這種場合,基本用不到她這個芝麻大的小官說話。
葉霽命人擺了上好酒,朗聲一笑,坐在上了首「春和景明,不若咱們來個曲水流觴好何?方不辜負了這般春光阿。」
洛書想,流觴就流觴吧,這麼多年,她的文學底子還在,總不會失了顏面的。
葉沉與赫連玦沒有發表異議,王蘊生平又喜歡熱鬧,當然也不會反對。
他趕忙問了洛書一句,「不知洛大人意下如何?」
洛書一笑「但憑差遣!」
葉霽道「以風花雪月,冰霞雪影為題,對仗不限,文體不限,韻律不限。」
「看萬里冰綃染就,醉丹霞玉樹飽霜。」葉霽第一個說道。
「玉宇無塵,銀河泄影,月色橫空,花陰滿庭。」王蘊接
「落紅成陣,風飄萬點愁人」赫連玦接。「池塘曉夢,闌檻辭春。」
葉沉接。「蝶粉輕沾飛絮雪,燕泥香惹落花塵。」洛書接道。
「系春心柳絲情長,隔花陰人遠天涯近。」葉霽接詩。
「輕鴻數點千峰碧,水接雲邊四望遙。」王蘊接詩「長安陌上無窮樹,唯有垂楊管別離。」葉沉接詩
「幽窗漫結相思夢,欲化西園蝶未成。」赫連玦接詩「琉璃殿暖香浮細,翡翠簾深卷燕遲。」洛書接詩。
酒過三巡,在和煦的春光之下,幾人有些微醺,尤其是葉沉與赫連玦,這兩人像是槓上了一般,破壞規矩最多的也是這兩人,罰酒最多的也是這兩人在座幾人皆是人中龍鳳,文韜武略,詩書琴棋,皆是頂尖人物。王蘊與葉霽的放浪不羈,皆體現在詩文之中。
倒了葉沉與赫連與人二人,不論是前期的隨意發揮,還是後面是七言律詩,對仗極是工整。
相比之下,她肚子裡的那點文墨顯得有些微不足道了。
這一場春日宴她一直緊繃著神經,生怕兩人一不小心再打起來。而葉沉目前來說是個半殘廢人士,萬一打起來,肯定會吃虧。
這個想法一冒出,她暗罵自己不是個東西,怎麼能這麼想呢。
看這傢伙喝酒的架勢,就算是斷腿好像也不會吃虧呢。葉大美人喝多了,臉有些微紅,坐在假山之上,像一朵臨風綻放的紅薔薇,美的不可方物。其實最鬱悶的還屬赫連玦了。
他本想著借這次宴請的機會,想探探洛書到底是不是真的失了憶,哪裡想到,一進了洛府的大門,被一群男人們給纏住,從頭到尾只說了幾句話,便被王蘊拉著拼酒。
他與王蘊一年前曾在燕京相識,算是舊交,而王蘊這人又極灑脫,所以當年雖是敵國,但關係還算不錯。只不過讓他沒想到的是,他原以為王蘊真的會是個商人,哪裡會想到,他是琅琊王氏家族的小侯爺呢。
這一場氣氛看上去不錯,其實還真的不錯的春日宴,在葉霽一句,天下無不散的宴席中結束了。其間王蘊一直拉著赫連玦不放。
赫連玦沒辦法,只能乘著葉霽的小舟將他送回去。
而那小舟只能坐三人,所以為了避免傷到短腿的葉美人,只能委屈他先在屈居洛府上了。
人走之後,洛書方才發現自己的爪不知何時,被這個喝的半醉的傢伙拉住。
葉美人這風華絕代的姿色,喝了酒之後,更盛。不知是醉酒的原因,還是午後陽光的溫熱,他的領口已開,玉色的肌膚露了出來,呈一種極淡的緋紅。
自那領口而下,一種讓人血脈噴張的曲線。
她暗罵自己禽獸,怎麼能生出將這傢伙撲到的想法呢?人家好歹是個傷員阿。
……
春闈前兩日。
陛下忽然召見她入宮。洛書想了想,雖說隆慶帝王不是個好人,但好歹人目前來說也是自己的衣食父母。
衣食父母的召喚,不去,那不就是給自己斷糧,挖坑嗎?
中間那一段律詩,是我照搬的,好多個地方,好多年之前找出來的,懶得再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