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2章 魍魎幻夢
2023-11-28 14:43:22 作者: 謝青
鄉野小道上,一個身著青衣的人正騎著一匹高大神駿的馬,慢悠悠的前行著。
他神態悠閒,意態慵懶,衣衫的下擺慢悠悠的盪下,就如同一片飄動的青色的雲,騎著這匹看上去就非同凡響的馬,就如同在騎著一頭小倔驢一般,沒個正形。
他手中捏著一根雜草,這雜草青翠碧綠,落在他的手中,就如同瑤池仙葩一般,都充滿著勃勃生命力,但其實這本就是一株最普通不過的雜草。
和緩的風在他的身邊靜靜的遊蕩,輕柔而寧和的感覺讓人的心情十分的開懷,他搖晃著那株雜草,不知對著誰說道:「過來。」
話音剛落,四周便突然靜了一瞬,就連風也好像頓了一下,下一刻,空氣中便傳來悉悉窣窣的聲音,一個穿著一身綠衣裳的小童滾了出來。
他扎著兩個羊角辮,面容看似普通又不普通,眉眼間仿佛夾雜著一絲特殊的靈韻,好似這百里的秀麗山水。
細細看去,就能發現,這小童臉色蒼白,身形枯瘦,也分不清男女,看上去好似受到了虐待一般。
本該如同大包菜一樣青翠而富有生機的綠衣裳,穿在他的身上也好事脫了水的樹木,陰氣沉沉,正好與他那帶著陰鬱的眉眼相襯。
小童邁著虛弱的步伐,往長離這邊走,身形搖搖晃晃的,還在半空中跌了一下。
已經成了妖的馬放下了蹄子,停在原地,等他走近。
長離道:「你來這裡做什麼?」
小童抿著嘴,看上去頗有幾分倔強:「我來此,是為感謝尊者助我一臂之力。」
說完,他還像模像樣的行了一個禮,看樣子,是從那個自詡風流的屈爻身上學來的。
這小童,便是這方圓百里山川孕育而出的山神。
相比起那些已經經受了天庭敕封,擁有正規編制的山神,小童無疑要弱小許多,畢竟他誕生的時日不長,實力也算不上強。
他這樣的,充其量只能稱作一位山妖,還當不得一個神字。
淒山楚水出鬼魅,之前這座山被各種魑魅魍魎占據,這小童不敢出頭,但這一次,長離下手清理了一遍,小童才有了繼續成長下去的機緣。
之前長離收拾那魑魅魍魎的時候,他也在旁旁觀,他知曉這位尊者定然是知道自己的存在的,只是因為自己還算識趣,所以才沒有對他下手。
現在,長離就要離開這座山川,他在猶豫了許久之後,還是決定現形。
長離看著這位面色依然帶著幾分陰鬱的綠衣小童,語氣還算溫和的道:「相逢便算有緣,本座今日心情算是不錯,便與你一場機緣,接不接得住,就看你自己了。」說完,他等著小童反應了一會,才直接伸出手,在虛空中點了一下。
一指而下,虛空頓生波瀾,以那一點為起始,無數漣漪向著遠方擴散,然後又迅速的向著原點收縮。
一股極致的綠意在那一點中慢慢的成型,然後化為一個綠色的光點,落入了這小山神的眉心。
在光點融入眉心的那一瞬,小山神顫了一下,然後身形便慢慢的消失,融入到這秀麗的山川之中。在意識陷入沉睡之前,他還向長離遞送了一道感激的意念,被長離隨手揮散了。
只不過是順手而為罷了,他也沒指望這就像是有朝一日能回報他,所以便如此吧。
今日他心情尚算不錯,所以予了這小山神一場機緣,但若是他心情不好,那這小山神連出現在他面前的機會都沒有,早在他靠近之時,就會被長離直接打回本體。
隨心而為,也就不講究什麼因果了,反正因果也只會在他想講的時候講。
他隨手一招,一隻仿若翡翠一般的剔透碧綠的笛子就落入了他的手中,恬淡而自然的樂曲在山林之間迴蕩,讓這片久無人蹤的山林仿若仙家盛境一般,充斥著一種清靈出塵的意韻。
山間的鳥兒也仿佛被這笛聲引動,一個個的發出婉轉的鳴響,仿佛是在和著笛聲歌唱。
一路往前行,長離便是這樣自然而悠閒著,也不介意路旁窺探的兩個小蟲子。
而在距他不遠處,唐生與魚登聽著那清淡而又明快的笛音,眼神十分的複雜。
唐生道:「魚兄,你真覺得塗兄是妖邪?」語氣十分的不信任,能夠奏出這等恬淡而清靜的樂曲的人,怎麼會是妖邪?
魚登相比起剛剛踏入破廟時的精氣神完好,無疑是憔悴了許多,畢竟這一路並不是那麼好走的,他們也並非是一路跟蹤長離而來,只是之前偶然遇到罷了。
山林多鬼魅,這一句話可不僅僅是說笑的,他本就在破廟被嚇的道行不穩,又帶著唐生這一個累贅,一路走來也著實辛苦。
他語氣有些生硬的道:「某親眼見到的,還能有假?」
唐生不敢反駁他的話,只是在心裡嘀咕了一聲:「你眼裡就沒有多少真的東西。」
而這時,坐在馬上的長離嘴角輕輕地上揚,清淡的笑聲便傳入到了他們二人的耳中,也不知這麼低微的聲音是怎麼傳過來的。
而順著笑聲而來的,還有一句溫和的,仿佛告誡的話:「投機取巧,這可不是什麼好辦法。」
魚登身體頓時一僵,他聽清楚了長離話中隱含的意思,他能跟在這位大妖的身邊,確實有逃避其他妖邪的意思,他看這大妖這幾日都沒有管他們,還以為他是默許了,沒想到現在卻聽到了這一句,看似告誡實則威脅的話語。
他不由得在心裡嘆了一口氣,然後頓住了腳步,帶著唐生往另一個方向走了。
長離依然是語調頗為溫和的對著馬妖說道:「走快些。」
而馬妖頓時明白了他的意思,揚起蹄子疾馳起來。
一陣急風吹來,吹得人皮膚生痛,吹的的馬鬃肆意飛舞,馬蹄踏在滿是石子的荒野小道上,將那些或大或小的石子踏成粉末,嗒嗒嗒的聲音不時的傳來,遠遠看去,氣勢非凡。
而坐在馬上的青衣人影神情卻依然散漫而閒適,那看不出質地為何他青裳隨風展開,就如同山林間自在流瀉的綠意。
一路疾馳,很快就到達了最近的一座城鎮,長離在鎮子外下馬,然後對著這一匹神駿非凡的馬兒說道:「去吧。」
馬兒那雙靈性非凡的眼睛裡還透著一絲不舍,這個大妖固然喜怒無常,但跟在他身邊也能獲得好處,也算得上是一樁天大的機緣了,可看著長離不容違逆的眼神,他還是一步三回頭的離開了。
打發走了這一匹妖馬,長離便一步一步的往城中走去,因城算不上繁華,所以城門口的關卡管的不算嚴,長離的身形一個飄忽,就輕而易舉的進了城,門口的那兩個懶散的守衛也只是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然後就不管了。
從外面看,這座城有些破,但走進城內,卻發現街道上有許多無所事事的人影,乍一看去,好似還有些繁華,可按照正常情況來看,這麼多多餘的勞力應該是要進行勞動的。
長離匯入人群中,沒有引來半個人的關注,而根據他們的談話,長離也知道了,街道上為何有這麼多無所事事的人影。
原是城東王員外的小姐決定以文招親,勝者可為她夫婿。
這王員外可是方圓百里的大戶,家財就算沒有萬貫也有千貫了,若能成為他家的女婿,今後自然是榮華富貴享用不盡,方圓百里的人聽到這個消息之後,都聞風而動,匆匆趕來這有些破舊的小城,所以城裡才多了這麼多無所事事的人。
王員外招親,長離自然是不在意的,可眾人對那王小姐的描述還是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王小姐憑的美貌,只一眼,就像我的魂兒勾了去了,讓我恨不得死在她的腳邊。」
「嗤,還想靠近王小姐,你也不撒泡尿照照鏡子,就憑你這副尊容,王家倒夜香的王婆子都不一定看得上你!」
「就是,王小姐那般品貌,就是天上的天仙都不及她半分,那芙蓉面,那柳葉眉,那如柳身段,哪怕是皇后娘娘都當的。」
「那一天,王小姐打王府大門走過,回過頭看了一眼,正好與我對上,那盈盈眼波,那勾魂模樣,直教我魂兒都飛了去,兩條腿軟的跟麵團一般,站都站不穩!」
「是極,是極!」
「只一樁事有些奇怪,王小姐,既然如此出眾,之前為何沒傳出半點風聲來,我之前可聽說,王小姐不被她後母待見,自小便養的和婢女一般,整個人瘦骨嶙峋,沒半點大家小姐的模樣。」
「這就不知了,只是那後母怕王小姐覓得了個好親事,將來給她添堵,所以就故意傳出這些不利於王小姐的留言。」
這個猜測得到了許多人的認同,也沒有人去深究,王小姐之前的模樣,街道上人來人往,四處都是討論這件事情的聲音,讓行走在其間的長離聽了滿滿一耳朵。
他看著城東那一座還算是富麗皇的莊園,嘴角輕輕的揚起露出一個有些詭異的笑容來——那裡,妖氣可是很濃呢。
城裡也找不到一間乾淨整潔的客棧,長離索性就不留宿了,但為了滿足自己的好奇心,在離開之前,他還是往城東去了一趟。
漆黑的夜色中,那一座有些年頭的宅子,顯得格外的陰森,哪怕是門檐下晃動的燈籠都不能減免分毫,燈籠里搖晃的燭火反而如墳地飄搖的磷火一般,詭異而飄忽。
肉眼無法看見的陰雲飄浮在這宅子之上,門口的兩個石獅子就好似活過來了一般,眼睛圓瞪,非但沒有絲毫正氣環繞,反而透著一種凶戾之氣。
「居然連石倀都生出來了。」他輕聲的說了一句,然後便直接往寨子裡走去。
門口那兩個石倀好似完全沒有感覺到他的存在一般,就這樣放任他走了進去,一路穿門過戶,也曾遇見一些人,但這些人通通都沒有發現他的存在。
或是精幹或是剽悍的家丁來來回回,或是清秀,或是嬌俏的丫鬟,走走停停,臉上都帶著一絲有些詭異的笑容。
在燈光的掩映之上,那一張張各有不同的臉就如同就如同一張拙劣的面具一般,僵硬,古怪。
些許令人毛骨悚然的笑意停留在他們的嘴邊,或許是因為這個動作難度太高,所以他們的嘴角時不時的抽搐一下。
「活死人宅啊。」長離嘆了一句,還真是難得,居然在人氣還算興旺的地方出現了這麼一個宅子。
不需要人引路,長離就已經知道了罪魁禍首的所在,他飄忽的身形就仿若幽靈一般,轉瞬間就消失在原地,然後便出現在妖氣最重的地方。
在這座府邸的正中,一間還算精巧的院子出現在長離的眼中。
院子裡種滿了芙蓉花,或是嫩黃,或是淺粉的花兒在夜色下淺淺開放,嬌柔而又美麗。
猩紅的火光在窗邊搖曳,不遠處的屋子裡,一道輕柔的女聲緩緩的響起:「母親,這是女兒特意為你熬的藥,你就喝了吧。」
端著藥碗的是一個容貌秀麗的女子,她輕輕的舀起一勺藥,然後送到床上躺著的女人的嘴邊,那婉約的,仿佛凝聚了一層霧氣的哀愁的眉眼,就仿佛畫中的神女,讓人恨不得將所有的珍寶捧到她眼前,只為讓她一展歡顏。
她身上的鵝黃色紗裙流瀉而開,就仿若春日裡最動人心魄的一抹嫩意,嬌柔卻又脆弱。
床上的女人枯槁而又瘦弱,全身上下瀰漫著一種腐朽的氣息,她眼睛死死地瞪大,眼白瞪出來,就好像死魚眼睛一般,那一張泛紫的嘴緊緊的閉起來,不讓女子將藥餵進去。
女子也不惱,任由藥從床上女人的嘴角溢出來。
她輕輕地放下藥晚,長長的嘆了一口氣:「唉,母親,你為何這麼倔強呢?女兒可都是為了你好,你這般抗拒吃藥,這身子可怎麼好得起來?」
她抬手輕輕的整理女人顯得有些凌亂的髮絲,在女人驚恐萬分的眼神中,輕柔的說了一句:「你啊,總是這般的讓人不省心。」
感謝秋色湮然的打賞
感謝莫非是aaa的打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