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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6章 金堂錦瑟

2023-11-28 14:43:22 作者: 謝青
  十年後,梨花院落,楊柳滴寒露,清風燕子歸。

  柳絮隨風,輕輕地漂浮在這方院落之上,和著悠揚的琴簫之聲,搖搖轉轉。

  簫聲洒然,宛若晴空一鶴排雲上,自在而飛揚,琴聲清靈,宛若春日澗水,叮咚叮咚。鳴簫者,為一俊秀飛揚的少年,彈琴者,為一儒雅灑脫的中年。

  簫聲裊裊,琴聲洋洋,合奏起來恍若天女頌歌,從這美妙的樂曲中,也能聽出這兩人那一份難得到了末默契。

  鳴簫者雖飛揚直上,卻沒有直接掙脫所有的束縛,翱翔於山巔之上,彈琴者雖清泠渺茫,卻不曾脫離世俗,孤芳自賞。

  從這樂曲中,聽到的不只是樂曲的意蘊,還有長輩對晚輩的殷殷期待,以及晚輩對長輩的衷心祝願。

  一曲終了,鳴簫者與彈琴者紛紛放下了手中的樂器,鳴簫者,也就是方晨,對著鄭憑風點了點頭:「師父,我這就離開了。」

  他的神情雖然仍帶著少年人的意氣,語調卻透著一絲傷感。

  鄭憑風臉上雖然帶著笑容,可語氣同樣的透著一些感慨:「我知道,你這就離開吧,在我這裡學了十年,也是時候去見見這天地之廣了,等你回來以後,我就親自考校考校你,若是你達不到我的要求,那可是不能出師的。」

  方晨聽到這話只是笑著點頭,沒有絲毫的不滿。

  就在他們師徒兩人依依惜別的時候,一旁突然傳來了一道清冷的聲音:「又不是生離死別,你們還要來個依依惜別十八送?」

  這句話瞬間將院落中傷感的氣氛衝散,鄭憑風沒好氣的說道:「你這說的什麼話!我徒弟要出遠門,我囑咐兩句怎麼了?」

  長離看了他一眼,隨意的說道:「再不走你難道要他踏著夜路而行,到時夜宿荒郊野外,這小子還要反過來怪你。」

  一旁靜靜的聽著兩人說話的方晨這時插道:「怎麼會,我知道師父是我為我好。」

  聽到這話,鄭憑風升起的那口氣才散掉,他看向長離,說道:「他好歹也受過你的教導,現在他要外出遊歷,你難道不贈送他些什麼?」

  長離想了想,倒是難得的的答應了。

  他走到古琴後,雙手撫上琴弦。清泠的琴聲再次響起,曼妙的樂曲浮響在這小小的院落中,合著這滿院的梨花,一同起舞。

  琴聲渺遠,恬淡,清和,仿若天際似實似虛的雲朵,又仿若天池中那一汪碧水琥珀,彈琴者一席素衣,身無佩飾,可他只是坐在那裡,就讓人仿若至深於雲端勝境,深山古林。

  清清淡淡意蘊自他身周輕輕緩緩的逸散,讓人窺不見他的真實情緒,他坐在那裡,看似認真的彈著琴,卻讓人感覺他仿佛置身於古老的道觀之中,俯視著塵世中汲汲求取的眾生。

  相比起鄭憑風彈出的琴聲,長離的琴聲雖然沒那麼多的技巧,卻多了一份天然去雕飾的意蘊,一者仿若紅塵間出世入世轉換自如的通達者,一者卻如從未踏入塵世的世外隱者。

  這兩者分不出什麼高低,但契合這自身的心境,到讓人有一種隔世而觀的感覺。

  聽著長離那仿若萬事萬物都不盈於心的琴音,方晨倒是露出了若有所思的感覺。

  也是,宗族與是師父之間又並非全然對立的兩方,何必硬要分出一個陣營來,與其說是這兩位師父給他劃下了陣營,不如說是他自己在心中樹立了一個囚牢。

  這世間風風雨雨,生靈來來去去,界線,有時也並不重要。

  站在牆內觀山海,是浩蕩,站在天邊看天地,是空茫。

  一股頓悟的感覺自心間散發,讓他整個人斗透著一種透徹的感覺。

  他也沒有留下來與長離告別,而是直接伴著琴音,遠足而行。

  在他的身影徹底的消失在這一方地域的時候,小院中的琴音這才消散。

  長離看著坐在石椅上,露出一副陶醉模樣的鄭憑風,挑了挑眉:「你現在倒是捨得了?」

  鄭憑風語氣悠然,完全沒有了之前的不舍:「看淡了,也就沒有什麼舍不捨得的了。」他如是說道。

  耳中尚且回味著剛剛聽到的渺渺琴音,口中卻說道:「明明你琴藝如此出眾,卻輕易不會動琴,真是可惜,可惜。」

  長離輕輕的調整著手下的琴弦:「有些東西,見多了也就不稀罕了,有什麼好可惜了。」

  聽到這話,鄭憑風只是略帶遺憾的搖頭,也不辯駁,若是能每日聽到這恍若世外仙音的琴音,叫他老死在這小院中他也願意。

  可他轉念一想,若是沒有這琴音,他就不願老死在這小院中嗎?似乎不是。

  這小院,早已成為了他人生的一個道標,記錄了他多年來的喜怒哀樂,也早已成為了他人生狀態的一種表露,彰顯著他多年來的自在生活,更是成為了他心所嚮往之的桃源勝境,讓他再不願離去。

  過往的囚牢,經由這二十年的褪換,更變為了他願安然老去的家園,時光如刀,斬去的,不止是過往的牽絆與不甘,還有那一個曾經的自己。

  有時候,束縛著自己的,不是一座小小的庭院,而是那個看不清本心的,自己。

  這一刻,鄭憑風仿若有所悟,卻又仿若什麼都沒悟到,他緩緩的站起身來,看著這梨花飄香的院落,眼中閃過一抹通透的光芒,他沒有顧及長離,快步回到了書房中,對著滿院的梨花,寫來了早已潛藏在他心中的詩句。

  在一字一句的寫出了這困了他十幾年的二十年的詩句之後,他長長的嘆了一口氣,縈繞在他眉心的抑鬱之氣也徹底的散去,他回到庭院中,卻發現,長離並沒有離去,他有些驚奇,這時,就聽到長離說道:「你去年釀的梅子酒可釀好了?」

  鄭憑風愣了一會兒,然後笑著點頭,他自一顆梅花樹下起出了梅子酒,與長離共飲之,甘醇而清冽的酒香迴蕩在這小小的庭院中,讓院落也多了一份醉人的醇香。

  在那人修長而又淡漠的身影離開後,鄭憑風將去了小半的酒罈封起,借著酒興,鋪開了畫卷。

  這幅畫,名為《梨花溶月》是鄭憑風一生中最巔峰的作品,為後世人所稱道。

  而最令他們好奇的是,畫中隱隱存在的那一個不沾月色,卻仿若與月同高的彈琴者是誰,後人求證,疑似為鄭憑風唯一的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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