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浴缸里的男人（三）

  寂靜的夜晚，一點兒聲音都無限擴大，讓整個院落更加陰森起來。

  一陣車燈閃現，中心的院子裡面傳來一陣剎車的聲音。

  片刻幾個工作人員，推著平車將死者屍體送到解剖室。

  剛打開屍袋，死者的雙臂就支撐出來。

  胖子嚇了一跳，一手舉著相機，一手抓著周海後背的衣服。

  「娘哩，怎麼這手還是撐著的。」

  周海沒說話，與梁洪剛一起動手除去屍袋，將死者的睡褲除下。

  因為天氣熱，死者又一直被泡在浴缸中，死者腹部已經微微有些變色泛著黃綠色。

  幸虧浴缸中倒入的水不是熱水，不然死者的死亡時間都非常難以斷定。

  死者僅僅穿著一條黑色真絲睡褲，並沒有穿著內褲，也沒有穿著襪子。

  如此打扮，說明他應該是準備休息，或者正在休息，那麼能進入房間的只有關係十分親密的人。

  周海抬頭看了一眼時間，指針剛好指向4：15。

  一會兒做好屍檢，正好可以送去做病理分析。

  周海仔細地檢查了一遍屍表。

  「屍僵達到最鼎盛時期，屍斑【1】全部沉積在臀//部和後背，可見死後並未被移動過。

  死亡時間，估計在二十四小時左右。

  除胸口刀傷外，體表無外傷，懷疑胸口為唯一致命傷。」

  說著周海用一根鈍圓的探針，插入死者傷口。

  順著刺傷形成的竇道向內探去，拔出後測量深度，傷口深度竟然已經達到十厘米。

  「這一刀沒有一絲猶豫，直接在第三第四肋骨中間刺入心臟。

  迅速造成心包填塞，所以是一刀斃命。

  不過，死者完全沒有抵抗傷，有些讓人不解。」

  周海舉起手術刀，從下頜部用一字法，劃開死者胸腹。

  死者是比較注重身材的人，脂肪層極薄，胸壁也不厚。

  掏舌法取下內臟後，周海將死者心臟剝離放在一旁的托盤上。

  胖子彎腰趕緊拍照，周海見此將心臟被刺的部位展露出來。

  「刺傷死者的兇器，應該是一把1.8cm寬8-10cm長的單刃刀。

  刀極薄，厚度不超過0.1cm。」

  那二人陷入思索中，如此模樣的一把刀，真的想不到是什麼刀具，周海接著給胖子和梁洪剛講解道。

  「在整個心臟的外面，包裹這一層十分堅硬的保護膜。

  我們叫心包，這一刀直接穿透了左右心房。

  刀子刺穿心房，大量血液湧出。

  但不會噴，照樣流進心包填塞，所以死者死於心包填塞【2】。

  只有刀子刺穿動脈，由於動脈壓力巨大，短時間內大量血液湧出，才會失血休剋死亡！」

  胖子抖抖嘴唇，「看來，這人死的很慘啊！」

  周海抬起頭看了一眼胖子。

  「你怎麼知道他死的慘？」

  胖子搖搖頭，「我不想知道。

  我就是不理解，被刺傷疼也疼死了。

  他難道不呼救、掙扎、反抗嗎？」

  周海難得地微微一笑，「問得好！

  小梁來取心血進行檢測，我懷疑此人被殺的時候服用了藥物。

  所以完全沒有抵抗能力，還非常配合兇手。

  不然他這186cm的身高，加上差不多80kg的重量，不是一般女性可以殺死的。」

  胖子一激動，瞪圓了不大的一對小眼睛，聲音瞬間高了八度。

  「女的？

  你知道兇手是女的？」

  周海搖頭，「是懷疑。

  死者被抬出浴缸的時候，我發現水裡有兩根長發，一併拿回來了。

  一會兒一起送檢吧，頭髮的主人要麼是他的性//伴侶，要麼就是兇手，要麼就是兇手希望我們懷疑的人。」

  不過，在打掃如此徹底的一個房間內，看到這樣兩根頭髮，讓周海有種不好的預感。

  周海手上沒有停頓，剪開氣管和肺部，沒有溺液說明死者並非溺水而亡。

  舌骨、甲狀軟骨都沒有損傷，這也證實了剛剛周海的推斷。

  繼續打開食道和胃部，賁門幽門閉鎖正常，未發現溺液。

  胃內的食糜有比較新鮮的綠色蔬菜，還有橘紅色的顆粒。

  周海夾起來，逐一舉到放大鏡下，右眼湊上去前仔細觀察。

  「晚餐食用的是西蘭花、蝦、胡蘿蔔。

  這些液體小梁收集起來，如果我猜測不錯的話，應該是紅酒，再做一個毒物測試。

  一會兒問問黃隊，看看死者的手機中是否有訂餐記錄。

  死者的最後一頓晚餐，應該是星級大酒店的海鮮套餐。

  根據胃內容物的消化程度來判斷，死者死於進餐後一個小時以內，就是說他剛剛吃過飯就死了。

  這頓浪漫的晚餐，成了生命中最後一頓飯。

  看來，他對兇手完全沒有戒備心理，讓黃隊長調查死者的所有女性朋友吧。」

  梁洪剛眨麼眨麼眼睛。

  「海哥，你怎麼知道他吃的海鮮套餐？

  還有，為啥說是女性朋友？」

  周海難得輕鬆地朝他牽動了一下唇角，不過被口罩所阻擋。

  「請我去吃幾次，我就告訴你。」

  胖子一挑眉，「這個提議不錯！」

  接下來周海還是按照程序，剃掉死者頭髮，打開了死者的顱骨，腦組織未見異常。

  將背部也進行了解剖，除屍斑外，未發現皮下異常損傷。

  最後，細細密密的縫合了死者身上的傷口。

  最起碼讓他保持最後的尊嚴，讓他留個全屍。

  小梁那邊，早已將幾個樣本送到樓上進行檢驗。

  他們三人都去洗了澡，現在是天氣剛剛熱起來的六月，即便是清晨穿著不透氣的隔離服幾個小時，身上完全濕透了。

  換上短袖警服，吃過早飯。

  周海又從頭捋順了一下，目前所知的訊息。

  9：30病理科的曾大姐打來電話，化驗結果出來了。

  胃內容物確實有紅酒，並且在心血和胃內容物中，檢驗出了氯胺酮成分。

  至於徐彪送去的幾份血液樣本，經檢驗是兩個人的。

  一個是死者，另一個未知。

  信息庫中正在比對，暫時沒有發現，梁洪剛一蹦老高。

  「海哥，你真神！

  我去拿報告，通知黃支隊長。」

  小梁說著人已經竄進中心，周海仰起頭看看炙熱的太陽。

  「雖然能夠得到DNA的樣本，不過只能作為甄別證據。

  找不到兇器缺少鐵證啊，現在就等那個頭髮的樣本了。」

  胖子憨笑著抬拳，捶了一下周海的肩膀。

  「已經很不錯了，你試著重建犯罪過程了嗎？」

  周海點點頭，「等小梁下來，我們去黃支隊長那裡，然後仔細說說吧。」

  四十分鐘後，三人出現在專案組的會議室。

  一屋子人都在抽菸，隨著空調扇葉的擺動，煙被擴散到房間的每一個角落。

  周海揉了揉鼻子，很難適應警方的專案工作會議，這裡到處瀰漫著煙味兒。

  雖然他也吸菸，但如此濃烈的味道，還真夠是頂人的。

  不過，他們一工作起來就是連軸轉，沒有菸草頂著，恨不得站著都能睡著。

  黃支隊長介紹了一下參會人員，公安局局長、政法高官、市局負責刑偵的副局長劉勇全部在座，周海朝著眾人點點頭，帶著那二人坐在東側的椅子上。

  那位劉局，看了一下身側的幾位領導，直接指著周海點名。

  「周法醫，我們就是想聽聽你們刑事技術部門的勘察意見。

  我們這面，調查陷入僵局。

  單元樓的監控壞了，只有進出小區門口的車輛監控，可清晰度還不高。

  再者，彭宇華畢竟是房地產行業內比較有名氣的經理人。

  各方面的壓力很大啊，如果能重建一下犯罪現場就更好了。」

  周海點點頭，點開電腦上一個文件夾，此時已經連接到投影儀上，打開勘察和屍檢的照片。

  低頭的瞬間，周海看到身側小梁用壁紙刀，割斷電線外面綑紮的塑料綁帶。

  他眸光一閃，瞬間想明白了之前的疑問。

  「經過現場勘察和屍體檢驗，我們已經確認，這個案件性質是情殺。」

  【【1】屍斑：是由於人死後血液循環停止，心血管內的血液缺乏動力而沿著血管網墜積於屍體低下部位，屍體高位血管空虛、屍體低下位血管充血的結果。

  屍體低下部位的毛細血管及小靜脈內充滿血液，透過皮膚呈現出來的暗紅色到暗紫紅色斑痕，這些斑痕開始是雲霧狀、條塊狀，最後逐漸形成片狀，即為屍斑。

  【2】心包填塞：心包為一包裹心臟及出入心臟大血管根部的囊樣結構。

  心包腔是指壁層心包與心臟表面的髒層心包之間的空隙。

  正常心包腔內有少量淡黃色液體潤滑著心臟表面。

  外傷性心臟破裂或心包內血管損傷造成心包腔內血液積存稱為血心包或心包填塞，是心臟創傷的急速致死原因。

  由於心包的彈力有限，急性心包積血達150ml即可限制血液回心和心臟跳動，引起急性循環衰竭，進而導致心跳驟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