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投影

  柯嵐一開始還打算計算一下八個小時的時間自己大概能漂多遠，可沒算多久，他就意識到這件事完全沒有意義——他根本就不是以正常方式漂到這裡的，如果按照正常方式來計算，他就不應該杵在這海灘上，而是在海底幾千米深的地方被壓成一張肉餅才對。

  不僅僅是那座海底之城有問題，那整片海域本身就很不對勁，柯嵐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誤入了一個擁有短距離傳送功能的微型蟲洞，才會進入這個區域——可這種人造蟲洞的技術，別說是人類了，就連阿爾法文明的各個遺蹟之中，也是從未出現過。

  雖然在諾亞方舟九百年的航程之中，人類曾被迫進行過一次空間躍遷，但那次躍遷藉助的是一個在宇宙之中存在了億萬年的天然蟲洞，而且，在躍遷完成之後，只有不到十分之一的人活了下來，整艘方舟也嚴重受損，足足用了近百年的時間才恢復了過來。

  從理論上來說，人造蟲洞的穩定程度遠不及天然蟲洞，柯嵐曾經出於無聊看過幾篇相關論文，論文的作者認為，即便在未來人類擁有了這種技術，所製造出來的蟲洞也只能存在極短的時間，用原作者的話來說，大概就是十到二十飛秒左右的時間，而一飛秒，則是只有一千萬億分之一秒。

  而之所以只能存在這麼短的時間，那是因為維繫人造蟲洞所需要的能量是一個極為恐怖的數字，假設海里存在著一個阿爾法文明製造的人工蟲洞，先不提阿爾法文明已經消失多久了，就算只有一年，那這一年裡用來維繫這個人工蟲洞的能量就足以把阿爾法星所在的這整個恆星系都全部抽乾……

  甚至可能都還不夠。

  「……除了蟲洞之外，似乎也沒有別的手段讓我這麼一個大活人在毫無知覺的情況下瞬間轉移到另一個地方吧？」柯嵐苦苦思索了好幾分鐘，最終還是放棄了……這種問題，哪怕是專業人士都沒法說清楚，就更別說他這種外行了。

  要是這是一部科幻小說裡面的劇情，或許還能用「遇事不決，量子力學」這種理由搪塞過去，可問題是這事是真實發生在他自己身上的，他能糊弄別人，可總不能自己騙自己吧？

  「至少還活著……總比死了強。」柯嵐自我安慰道。

  花了將近二十分鐘，柯嵐才脫掉了這一身堪比裝甲的深潛服，然而剛一接觸到外界的環境，他的皮膚就感受到了陣陣的刺痛。

  這不是一個好消息：這片區域的輻射濃度很高，對於沒有備用防護服的柯嵐來說，這是致命的。

  「好在應急背包里還有抗輻射藥……」柯嵐找到標有「抗輻寧」字樣的小瓶子，從裡面倒出了兩片小藥片，仰頭吞了下去。

  這是最小規格的藥瓶，裡面只有三十六枚藥品，按照每四個小時服用兩片，後面每隔四個小時劑量遞增兩片來算的話，這點份量還不夠他吃二十四個小時的……

  「得搞清楚這是什麼地方，另外還得想辦法和拓荒者號取得聯繫。」柯嵐掃視了一圈四周，隨後便朝著不遠處的海岸基岩走去。

  這條岩石帶有十幾公里遠，差不多將整片海岸都圍了起來，基岩的頂端則是高出了海平面差不多一百米的樣子。

  柯嵐找到了一處緩坡，手腳並用地爬了上去——上面沒有土壤，更沒有植被的覆蓋，光禿禿的全是石頭。

  雖然看上去很是荒涼，沒有任何生物活動的跡象，但這也意味著安全——在阿爾法星上，土著生物本身，就是危險和威脅的代名詞。

  只要能解決溫飽和輻射的問題，柯嵐暫時就不會有生命危險。

  站在基岩的頂端朝海面望去，遠處的海市蜃樓呈現出了一番和此前截然不同的景象——只見一座座高塔劇烈地震顫著，到處都是燃燒的火光，詭異的黑色霧靄籠罩了整座城市，天空中的飛行器如同下餃子一般墜落……過了一會，那些高塔開始逐一下沉，原本繁榮的城市支離破碎，構築在半空之中的交通網絡四分五裂，而黑霧的範圍，則是在海面上不斷地擴大……

  「這海市蜃樓……該不會就是那座海底之城遺蹟吧？」柯嵐心中很是震驚——他指的海底之城遺蹟，並不是那片建在海底高原上的建築群，而是拓荒者號原定的目標點——「A-094號遺蹟」。

  「這算是重現當年城市沉入海底的影像記錄麼……」柯嵐從背包里取出了攝像機，抱著試試看的心態點下了開機鍵，伴隨著屏幕上一陣像素雪花閃過，攝像機居然啟動了。

  「是因為離開了那片海域的原因嗎？」柯嵐瞥了一眼身上的定位儀和通訊裝置，但很可惜，這些電子設備依舊處在故障狀態之中，而他手邊也沒有相應的檢修工具。

  「唉，至少先把這海市蜃樓拍下來吧，這段影像應該能賣出一個天文數字了。」柯嵐將攝像頭對準了海面，可讓他愕然的是，攝像機的屏幕上卻是並沒有出現海市蜃樓的畫面。

  只有平靜的海面，沒有黑霧，沒有火光，也沒有正在沉入海中的高塔。

  「這是怎麼回事？！」他透過光學取景器瞥了一眼——黑霧、火光、毀滅的城市……可當他將視線移動到屏幕上時，卻什麼都沒有！

  他站在原地愣了幾秒，然後有些木然地轉過身，取出鏡子，對準了身後的海面。

  鏡子上的海面空無一物，和攝像機的屏幕毫無二致。

  也就是說……這座海市蜃樓，只有柯嵐的眼睛才能看到。

  不對，準確地說，不是只有他才能看到海市蜃樓，而是這些景象，原本就是記錄在他的腦海之中，只有他將視線投向海面之時，這些畫面才會在他的眼前上出現……

  這根本就不是海市蜃樓，如果硬要用一個詞來形容的話，「視網膜投影」倒是更加貼切一些。

  「先是文字、音頻……現在就連圖像和視頻也出來了……」柯嵐伸出手，用力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那塊該死的石碑……到底往我的腦子裡都塞了些什麼東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