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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5 00:45:56 作者: 蟹總
說完,幾人罵罵咧咧轉身,影子逐漸消失在巷子中。
周圍忽然安靜下來,天色也應景般黑的透徹。
許歲探身過來摸他臉:「你怎麼樣?」
陳准歪頭躲開:「沒事。」
「用不用去醫院?」
「不用。」他問:「你呢?」
許歲其實很疼,只是一時搞不清額頭更疼還是臉頰更疼。後來被陳准護在下面,她別的地方沒有受傷。
許歲咬牙搖了搖頭,「我也沒事。」她靠坐在旁邊,實在忍不住嘲笑他:「被利用了吧,還屁顛屁顛跟人走呢。」
又有什麼關係呢,陳准不在乎。
許歲問:「你給了他多少錢?」
陳准搖頭。
她不追問了,說:「無論如何,別和他們瞎混就行。」
許歲生平第一次和這類人接觸,被打更是沒有過,她強撐至此,指尖還在發抖。
許歲不動聲色地交握住雙手,好一會兒,聽見陳准低聲:「你說得對,我差勁透了。」
許歲回憶起那日罵他的話,其實她很想告訴他,那些不作數的,在她心中,他一直是個好孩子。
可沒等她開口,陳准又道:「我爛透了,和他們一樣爛。」他聲音忽然發顫:「要不然我媽怎麼會離開我。」
許歲怔住,轉頭看他。
可眼前一晃,陳准五指捏住她頭頂,將她的臉扭回去。
許歲沒再堅持,因為就在剛剛那一瞬,她似乎看到他臉上那行亮晶晶的眼淚。
她知道此刻什麼樣的安慰都徒勞而無力,但這次她會默默陪著他,不再離開。
沒多久,旁邊傳來抽泣聲,低沉的,壓抑的。
他腦袋埋進雙膝間,含混不清地叫了聲「媽媽」。
許歲心被狠狠刺痛,直到這一刻她才明白,死亡對他而言是永遠失去,他叫「媽媽」,無人再回答。
換作是她,失去母親或父親,都難以承受,光想想已經痛到無法呼吸。
而那麼多個日夜,陳准自己硬熬過來,生離死別對一個少年來說,是件多麼殘忍的事。
許歲抬頭看著天空,良久,心中有了決定。
她站起來,彎腰去握他的手:「走啊。」
陳准別開頭,在胳膊上蹭了把眼睛:「去哪兒?」
「你不是想散心嗎,我陪你去。」
陳准被她使勁拉了起來,一動才發現渾身散架似的,沒一處不疼。
這種疼痛感甚至讓他覺得很舒服,疼死掉勝過破罐子破摔。
以往他沒做過一件令母親驕傲的事,所以她才會走的毫無留戀,多少次回憶那個清晨,母親被撞的血肉模糊,他怎樣懇求呼喚,都不能挽留她。母親沒說一句話就永遠閉上雙眼。
胡思亂想之際,許歲攥了攥他手指:「快點兒。」
他被迫往前提了一步,然後跟著她,踉蹌著走向巷子出口。
陳准望著許歲背影,她馬尾快要散掉,髮絲在肩膀一盪一盪。
她的背很直,奇妙地給他帶來依賴感和安全感,她瘦小的身體這一刻仿佛能夠承載他所有無助、沮喪和悲傷。
迎面的風溫吞潮濕,像密不透風的塑膠袋將人包裹住。
陳准回握住許歲的手。
她的手特別小,卻格外有力,就這樣抓著他,一路奔向光明。
兩個人花光兜里所有錢,最近的車次,能買到哪兒算哪兒。
檢票入閘,周圍人投來異樣眼光。他們滿身髒污,手臂臉頰有傷,這番形象實在引人注目。
買的是硬座,這趟車上人不多,過道另一側有人躺在椅子上睡覺。
火車慢慢駛離站台,車窗外星點燈光逐漸被黑暗所取代。
兩人相對而坐,撐著小桌板看外面。
這可能是許歲這輩子做過最瘋狂的事,也許陳志遠正在趕來的路上,也許父親母親知道會暴跳如雷。缺席明天的考試,她一整年的努力將付諸東流,可暗巷中那一刻,她就是衝動且堅定地做了選擇。
許歲指著遠處山巒的輪廓:「這山是瑤山吧,我們去年爬過。」
陳准整個人都平靜下來,淡淡道:「肯定不是,這麼遠都能看到,一定比瑤山高得多。」
許歲點點頭:「也是。」她說:「小時候我很害怕晚上坐火車,外面太黑了,總感覺會忽然蹦出一個鬼。」
「現在呢?」
「不想就還行。」
陳准後腦勺倚著靠背,垂眼瞧外面:「看鬼片可沒見你怕過。」
「怎麼一樣,鬼片是假的。」
陳准沒說話,只扯動唇角笑了笑。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聊著天,途徑都是十幾分鐘的小站,竟也不知不覺停靠啟動了三四次。
車廂里安靜得很,列車員不時過來清掃垃圾收餐盤,有人泡了方便麵,整個車廂都充斥著濃濃的湯料味兒。
許歲小聲:「紅燒排骨的。」
「嗯。」
「火車上的泡麵總比家裡香。」
陳准說:「還有圖書館裡。」
許歲說:「最好再加一根澱粉腸。」
「還有辣條。」
許歲吞了吞口水,笑著點頭。
火車再次減速,即將到達下一站。
陳准望著車窗,望著望著,視線轉移到玻璃映照的那道影子上。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