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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5 00:45:56 作者: 蟹總
許歲自小就敢想敢做的性格,唯獨對母親又敬又怕。她很依賴母親,所以一般情況下不會任性忤逆,頂嘴發脾氣的時候也屈指可數。
許歲放下手機,笑著說:「您消消氣,小點聲,爸爸聽見又要罵人了。」
「別總矇混過關。」郝菀青苦口婆心:「咱們女人不比男人,青春就那麼幾年,耗不起的。你眼看快三十歲了,自己想想吧。」
很多母親都有類似擔憂,「30」這個數字變成可怕的分水嶺。
許歲不反駁,只點頭。
郝菀青看她不疼不癢的樣子直來氣,手指狠戳了下她腦門,懶得再搭理。
這晚按照二老的作息時間很早就休息。
許歲躺在床上翻了幾次身,仍毫無睡意。
窗外驟然明亮,有火車駛來,伴著鳴笛聲慢慢減速,停往站台。從前不以為意的事,離家久了,竟覺得吵鬧。
許歲坐起來,有些口渴,躡手躡腳地出去找水喝。
她一開門便聞到了泡麵味。
許歲立在房門口,轉頭看見陽台上有個人。
他靜止不動,也朝她的方向看過來。
兩人無聲對視好幾秒,許歲接頭般小聲:「你幹什麼呢?」
陳准朝她做個噤聲動作,又勾了勾手。
客廳里黑著燈,只靠外面微弱光線照明。
陽台沒封窗,正中擺著客廳替下的圓茶几,旁邊兩把椅子,角落裡是郝菀青精心打理的盆栽,另一側晾衣架支起來,上面搭著半乾的襯衫和長褲。
許歲輕手輕腳走過去:「又餓了?」
陳准收回長腿讓路:「光顧喝酒,沒吃什麼東西。」
許歲坐去裡面,除了泡麵,茶几上還放著晚飯吃剩的橙汁排骨和炒空心菜:「怎麼不熱一下再吃?」
「有聲音。」他怕驚動許康和郝菀青。
許歲左側肩頭掩在衣架下面,轉頭看他:「晚上喝不少酒吧。」
陳准說:「半杯白的,兩瓶啤的。這一頓至少二十公里才能消耗掉。」
陳准翻開背心下擺,露出腹部皮膚。他膚色偏深,熱風圍繞,上面掛一層亮亮的汗。
陳准抹掉汗,很快拉平衣服。
許歲不經意看到了。那裡的幾塊肌肉起伏規整,暗光下線條走向清晰,腰很窄,給人的感覺卻精壯結實,充滿力量。
眼前的人已經與印象中的男孩完全不同,他那時個子雖高,終究單薄了些。
許歲挪開視線:「啤酒熱量很高?」
陳准答:「本身不高,但酒精代謝的同時抑制其他食物代謝,就轉變成脂肪被儲存了。」
「偶爾一次沒關係。」
「喝完就後悔。」
許歲笑:「對自己好嚴格。」
「幸虧許伯只拿個杯底跟我喝,再多准趴下。」他極淡地勾動唇角,不多時又說:「酒量倒比幾年前有長進,最起碼能控制自己行為,不做後悔事。」
陳准並非有意提起,平時想得次數多了,便脫口而出。
兩人不約而同記起那個酒醉夜晚。
許歲聽出點懊惱意味。她大陳准三歲,想當然地認為應該更成熟更理智,一直以來都把責任歸咎於自己。是她不懂得約束自身行為,才造成今天的局面。
但她誤解了陳准意思,他並非後悔和她親近過,是後悔步驟不對。倘若那晚及時停止,兩人關係能夠循序漸進發展,或許會有好結果呢。
周圍空氣凝結,他們之間前所未有地尷尬。
陳准在心裡扇了自己幾巴掌,話已出口,只好一聲不吭等著她打破沉默。
好半天,許歲掩飾性地去弄頭髮:「泡麵還有麼?」
陳准動了動:「想吃?」
許歲搖頭:「你吃吧,我先睡了。」
陳准把桶面往她的方向推了推:「沒動過,我再去泡一桶。」
「不用……」
「夠軟了,吃吧。」
陳准起身,視線里忽然多出一個明亮光點。遠處駛來列車,車頭燈在茂密樹葉間穿梭,越來越近,隨著光圈變大,周圍景物的輪廓也隱約呈現出來。
他轉了個身,手肘撐住陽台,忽然想起小時候的把戲,回頭看許歲:「猜車廂,忘沒忘?」
許歲也站起來,趴在他旁邊朝遠處看。
這裡還是留下很多回憶的。
他們的童年不比現在孩子幸福,一個還好,多一個便出現分配不均的難題。許歲沒有任何當姐姐的自覺性,因為一根冰棒也能引發戰爭,兩人時常暗地裡較勁,陳准打不過她就告狀。
後來許歲想出個辦法,拉著陳准去陽台等列車。爸爸是鐵道工,她自小就對一些相關知識了如指掌——動車固定8節車廂,普通客車18節左右,貨運火車在1到60節之間……
陳准根本不清楚,所以從來沒贏過。
比如那次碰見一輛重載拉煤車竟超過100節,陳准數得不耐煩,自動認輸。轉頭一看,許歲表情嚴肅,雙眼堅定,仍然固執地將火車節數認真數完。
那年陳准讀小學六年級,許歲初三。她梳著高馬尾,額頭光潔,眉眼間多出柔和的少女感,性格卻還像男孩子一樣。
陳准以往覺得許歲只比自己多出一把頭髮,和班級里一碰就哭的女生實在差別太大,而那一刻,忽然看到她安靜且堅持的一面。
小小年紀根本不懂感情,更算不得愛,但有些複雜情愫卻很早就悄然滋生了,一路成長,一路變化,一路加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