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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5 00:45:56 作者: 蟹總
許歲給郝菀青打了通電話,直接過去接人。
她一直很牴觸醫院的透析室,這裡充滿淒寂又壓抑的氣息,令人絕望。進來的病人最終只有一種歸宿,結果不可逆。
她曾經用很長一段時間接受爸爸的病,想過某天他會因為各種併發症離開她們,心像針扎一樣難過,根本無能為力。
很多病人家屬等在外間,往裡走是條長長走廊,左側玻璃窗內就是透析室。
許歲朝裡面望,在右側第三台機器上看到了爸爸,鮮紅血液正通過機器過濾,重回他身體。
隔著玻璃窗,她笑著沖他揮幾下手。
許康笑了。
不多時,陳准站到許歲身後來,兩手插著褲兜,看著他,也露出個笑臉。
許康眼睛一亮,更加開心。
完成一次透析要四個小時,郝菀青看許歲和陳准都回來了,就叫護工提前下班。
幾個鐘頭的折騰許康已筋疲力盡,下機後是陳准給背出去的,年輕人渾身是勁兒,腳步穩健,不見半點吃力。
病友投來羨慕目光:「這是兒子?」
郝菀青笑得嘴都合不攏:「對,這是兒子,這是女兒。」
許歲和陳准不約而同望了對方一眼,各懷心思。
病友說:「關鍵時候還得是兒子,老許好福氣。」
許康原本虛弱,在陳准背上無聲笑,黑黃色的臉龐難得神采飛揚。
夫妻倆仍然住在鐵路職工家屬樓里,是一片老城區,幾棟矮樓還是舊時風貌,橘紅色磚牆外爬滿三葉,隔條馬路及大片綠化帶,護欄外就是或平行或交錯的鐵道。
到家後郝菀青張羅著去買菜,晚餐這頓極豐盛,都是兩個孩子愛吃的。
許康高興,被允許喝了一點白酒,只有杯底那麼多。血透患者需要嚴格控制水分攝入,菸酒更是明令禁止的,即使飲茶也成奢望。
他拿起酒瓶顫顫巍巍給陳准倒酒:「咱爺倆喝點兒。」
陳准趕緊扶住,沒有推脫:「我自己來吧。」
郝菀青把橙汁排骨換到許歲面前,又把清蒸石斑推到陳准那邊:「陳准啊,工作順不順利?」
他答:「還可以,很多東西都在摸索階段。」
郝菀青感嘆道:「沒想到你這個淘小子眨眼間也參加工作了,剛來那會兒還被你許歲姐嚇得哭鼻子呢。」
陳准一笑,不承認:「沒有的事。」
她問:「交女朋友沒?」
陳准不經意抬頭瞧了許歲一眼,含糊其辭答了。
郝菀青又問許歲:「何晉怎麼沒跟著過來,處了這麼久,也該回家坐坐了。」
「他上班呢。」
郝菀青問:「怎麼樣?年底有希望結婚嗎?」
陳准一筷子魚肉掉在飯桌上,他低垂著視線,夾起來默默吃掉。
「沒那麼快。」
「打算拖到什麼時候?」
許歲心裡其實挺反感這個話題的,卻沒表現出來:「再等等看吧。」
郝菀青瞬間變了臉,「以為自己還年輕?女人就那麼幾年是有資本的,你還想等什麼?等到人老珠黃還是打算把我熬死?」
她說自己死,沒說許康。許歲卻明白母親的意思。
餐桌上短暫間靜下來,電視聲音反倒更清晰。
許康嚷嚷一句,「行了,快閉嘴吃飯吧,光聽你嘮叨了。」多年病痛折磨,許康吐字沒那麼清晰,說話也缺乏底氣。
以前他不會用這種口吻同郝菀青說話,一輩子和顏悅色、百依百順,反而病了以後脾氣暴躁,倒換成郝菀青忍耐包容,對他言聽計從了。
郝菀青閉上嘴。
許康換上笑臉:「閨女快吃,別理你媽媽。」
印象里許康很少喊她名字,從小到大都是閨女閨女地叫。還記得他曾說過:最喜歡看我閨女笑了,怎麼看都看不夠似的。
許歲掩住情緒,彎起唇角給他夾菜:「您多吃點兒。」
「喝酒不?」
「爸爸,我要開車的。」
許康放下筷子,動作遲緩地去拿酒瓶:「在家住一晚吧,和陳准明早再走。」
第10章
準確來說,陳准只在許康家住了六七年,讀高中時他便隨父親正式搬去南嶺市。恰好許歲也在南嶺讀大學,兩人約好,偶爾挑個周末回來看看,反倒近幾年關係生疏,沒有再碰到一起。
客廳的單人床早就拆掉了,陳准有時留宿,便在許歲房間將就一晚。
家裡難得湊夠四個人,飯後打了幾圈麻將。
許康不能久坐,散場時意猶未盡。他去洗澡,中途陳准進去幫他搓背,兩人說話聲隔著木門傳出來,聽上去不真切。
郝菀青將沙發扶手拆下,搬把椅子接到一側,又鋪層被褥和涼蓆:「陳准這孩子沒白疼,你爸病友說得對,真不如有個兒子。」
許歲正看手機:「您現在後悔也晚了。」
郝菀青取了新枕巾過來:「不知道何晉將來頂不頂用。」
許歲沒聽見似的。
郝菀青回頭看她一眼,「問你話呢?」
「怎麼又繞到這上面來,我怎麼知道。」像陳准一樣,何晉或許不會,以他做事風格,可能選擇周到且置身事外的方式,當然,也叫人挑不出毛病。
郝菀青一直沒得到想要的答覆,難免急躁:「你就這種態度吧,自己的事一塌糊塗,不知道當初怎麼生下你這個傻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