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殘暴的文明，懦弱的野蠻

  黃思靜靜地在他的屍體旁邊坐了一會兒，緬懷這個他曾經在意過，救助過的人族。

  能夠在最後送他一程，黃思覺得挺好的。

  然而，很快就有人打破了這片寧靜。

  樹子帶領著的小隊出現在了懸崖下方，他看著莫名出現在黑子身邊的陌生人，不由得一陣緊張，大喝道：「誰！你是什麼人！把黑子給我交出來！」

  樹子還記得，黑子確確實實是被神所救下，並且讓那種怪物送回居住地的。

  所以，難道說，這個身著奇裝異服的人……。

  樹子雖然口氣嚴厲，但也一時之間沒敢過去，畢竟不知道對方究竟是什麼人。

  黃思看了樹子那伙人一眼，然後直接消失。

  樹子愣愣地在夜風中站了許久，許久，才終於回過神來，帶著同伴去查看黑子的屍身。

  那個人的眼神，令他從心底發寒。

  那一眼中，並沒有敵意，甚至沒有任何情緒，有的只是無盡的漠然。

  但就是這種漠然，不知為何，讓樹子感覺到比任何敵意都還要可怕。

  還好，那人走了。

  樹子與同伴將黑子的屍體抬到了那個猿人部落的中心，在那兒，正燃燒著一個巨大的火堆。

  火堆邊有許多人族的同伴在看守著，而四周散落著不少猿人的屍體。

  另外，還有幾百名猿人正蹲在地上，抱著頭，被人族舉著武器看守著，大部分都是女人和孩子。

  「黑子被我們殺死了！我們為小花報仇了！」樹子用神弓的弓弦割下了黑子的頭顱，然後高高舉起。

  周圍的人族都轟然響應。

  樹子的心底還是有些寒意，為了壯膽，他繼續大聲吼道：

  「黑子不再能肆虐為害我們了！因為，他背後的惡神也被我們的勇敢嚇走了！不會再回來了！我們大家，都是好樣的！」

  「惡神被趕走了！」周圍的族人也跟著喊道。

  樹子安靜了一會兒，他在等。

  然後，什麼也沒發生，於是樹子知道了，真的沒事了。

  「我們贏了！」他歡快地叫道。

  黃思在不遠處的空中靜靜地看著人族中的歡騰。惡神？這個概念還可以，以後找個合適的人工智慧來接手這個稱呼吧。

  有光就有影。

  有正義就有邪惡。

  有神靈就有妖魔。

  這個世界，也不可以例外。

  不然，沒有危機感的人類，是會不思進取的。

  ……

  人族的征討大獲全勝，他們不但殺死了黑子，還殺了作為他幫凶的許多猿人，而留下了女人與孩子。

  一開始，人族眾人只是因為不想殺那麼多人才把他們留下來，但是隨後就有些犯難，如何處置呢？

  一個名叫狗尾的人出了個主意，狗尾是之前經常跟著長老們在祠堂里跑腿的人，為人透著一股精明勁兒。

  狗尾說：「女人與孩子的力量比較小，更容易看管，不如，我們這些人就留一部分在這裡，監督他們為我們幹活吧。」

  樹子搖了搖頭：「女人的勞力本來就不如男人，我們族內也有小孩和女人要養活，她們能做的了什麼事，能養活自己算不錯了，還能給我們什麼？」

  狗尾也犯了難，樹子說的沒錯，而且這些人明顯比自己人要蠢一點，也有可能做不好事。

  「這樣吧，」狗尾用手往下一劈，比了一個剁下的手勢，「女人留青壯的，剩下的和小孩都殺了！免得她們耗我們的糧食。」

  樹子有些遲疑：「要是放她們走呢？」

  另一個年齡比較大的人叫道：「萬萬不可啊族長！我們燒的是它們的地，殺的是它們的人，放走了，那就都是仇人，遲早要回來報復。」

  樹子猶豫半晌，又與眾人商量一番，最終還是決定按狗尾的辦法做。

  除了樹子之外，幾乎所有男人都挑了一個女人，有個別身強力壯的，甚至挑了兩個摟著。

  其他人硬想讓樹子也挑一個，但是樹子說什麼也不答應。

  最後，所有人都選完了之後，樹子就帶人動了手。

  霎那間，哭喊震天，猿人聚居地內血流成河。

  被俘虜的女人們瑟瑟發抖，再也提不起反抗的心思。

  ……

  文明的歷程往往伴隨著血腥與殘暴。

  在隨後的數年中，人族在樹子手持神弓帶領下，踏遍了周圍大大小小的猿人族群。

  弱小的，態度和緩的，就加以聯盟、通婚，潛移默化地統治對方。

  強大的，態度強硬的，就殺雞儆猴，以鮮血掃清道路。

  在那昔日，猿人族群曾經極為仇視擁有語言和智慧的人族，只要有人族被派到猿人族群中去，便會遭到排擠與欺凌。

  而如今，它們卻只能要麼恭恭敬敬地將對方奉為貴賓，要麼在對方的武力之下化為灰燼。

  今非昔比，猿人族群悔不當初。

  而今，人族中人成為了搶手貨。

  若是有猿人族群中的人和人族結成伴侶，或者，甚至只是留下一個後代，在它原來的群落中，地位都會大為不同。

  文明徵服了野蠻，也侵蝕著野蠻。

  終有一日，真正意義上的猿人將會因其落後，而徹底消亡。

  黃思的意識來到人族總據點方山附近的信號塔上，遠眺著熱鬧而忙碌的廟宇。

  廟裡供奉著三位祖宗大神，人流如織，廟裡跪著許多虔誠的信徒。

  黃思的精神穿透了廟宇的牆壁，看到了跪坐於最前排的樹子。

  樹子在每年秋天，也就是小花死亡的那一個季節，來到祖宗大神的廟宇里祭祀。

  現在人族中還沒有真正的曆法，他們只能依靠時節的變化來估測時間。

  而樹子乞求的內容都是一模一樣的，他請求神祗復活他的妻子。

  「五年了哎，這樹子怎麼還不再婚？」

  黃思並不是在說風涼話，雖然他的真身在現實中是坐在客廳里吃雪麻薯的，只是分出一絲意識過來這邊看看情況。

  結果看到樹子這個樣子，黃思覺得這人有點煩。

  五年都過去了，還在祈禱復活這件事。雖然當初黃思過於樂觀，確實讓三位祖宗大神許諾了如果虔誠且有功績，就把妻子還給他。

  但是綠色世界的五年對於黃思來說只是一周時間而已。這一周時間裡，他還是沒有發現解除靈魂同化的方法。

  這人太心急了。

  普通人也就算了，問題是小花同時還是人族族長的妻子。

  目前還沒搞清楚還回去之後會出什麼亂子。

  黃思在現實中做了一個決定，兩地時間流速有323倍的差額，如果把雪麻薯吃完之前樹子還是執意要他老婆，那就送回去，後果不計。

  樹子作為一族之長，果然會有別人看不下去他不接納女人。

  果然，祭祀之後，就不斷有長輩過來勸他。

  樹子推脫說，自己已經有兒子了，把兒子養大，也不會絕後。

  可是一個怎麼夠呢？萬一這個夭折了呢？一堆長輩還是苦口婆心地勸慰著樹子。

  但是樹子的態度特別堅決，他不接受任何女人，除非小花復活。

  「人死不能復生的啊！」旁人勸著他。

  樹子只說：「祖宗大神許諾過的，若是現在沒有，那一定是我還不夠心誠，做的也不夠，只要我……」

  原本，黃思含著小木叉，遲遲沒有把最後一口雪麻薯吃下去。

  他想等等。

  但是聽完樹子這迷信的話語之後，黃思冷著臉把最後一口吃完了。

  讓你求仁得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