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不勞而得食者

  有一天，黃思利用遍布全球的網絡，意識巡查各地情況的時候，發現有一名猿人正在樹叢外面奔跑。

  黃思查看了一下相關記錄，找到了這名猿人的編號與名字。這名猿人名叫黑子，因為非常聰明，知道用太陽的角度來判斷方向，它終於找到了回來的方向，拼了命也往基地的方向跑。

  黃思通過無處不在的網絡默默地看著它。

  黑子在叢林中狼狽地奔逃著。

  它歷盡千辛萬苦，吃遍沿途所有能吃的食物，雙手雙腳都被磨得鮮血淋漓，也要拼命往基地的方向走。

  最後，黑子倒在了充斥著砂石的地面上，儘管極其狼狽，眼睛卻依然望著地界基地的方向。

  由於營養不良外加受傷流血，猿人的生命力已經非常微弱。

  它的生命正在這片荒無人跡的砂石中悄然流逝。

  黃思嘆了口氣，他的精神落在黑子面前，震動了空氣：

  「你，為什麼要這麼拼命？」

  猿人原本幾近絕望的眼中突然有了一絲亮光，它從早已嘶啞的嗓子中艱難地擠出幾句話來：

  「回去那裡，有吃的，不用，餓。」

  黃思沉默了一會，繼而問道：「你也可以在樹叢里找到吃的。但是如果你回去，在路上可能連命都沒有了。拿命換食物，值得嗎？」

  猿人在地上掙扎著，扭著頭，想看看到底是誰在跟他說話，但是這並沒有用。黃思的精神降落在這片空間，震動空氣發聲，是不會有實體的。

  它看不到人，心中卻產生了一種奇異的感覺。

  救星。

  一定可以救它的。

  所以它鼓起最後的力氣，喊道：「求你，讓我，回去。我，愛，那裡。」

  愛？

  黃思不明白它想表達什麼，所以為了搞清楚這一點，黃思直接用造物力生成了止血的藥物和繃帶先給它纏上，然後呼叫了一群小機器人來，把這名猿人給抬回了基地。

  黃思原本希望黑子在吃飽喝足之後能夠給他一個回答，但是黑子可能是受刺激太過，不但整天吃吃喝喝，迅速長出了一身肥膘，而且粘染上了懶惰的習氣。

  其實，基地里的猿人原本都是很懶惰的，因為小可會安排小機器人配給它們一日所需的食物和用品。

  既然不用勞動就可以得食，那麼憑什麼去勞動呢？

  所以，最開始的時候，猿人們個個無所事事，甚至都不怎麼搭理人工智慧老師們。

  所以，後來黃思才改變了策略，不直接給猿人提供食物，而是在地界內開闢出種植區，讓猿人們親自去採集食物。

  本來猿人們一個個都還懶洋洋地不想去，後來發現快要餓死了，這才去種植區摘吃的。

  然而採摘效率低下，還容易被草木割破手，猿人們一片抱怨，黃思又讓三位人工智慧老師去教它們製作工具。

  可以說，黃思為猿人們操碎了心，經歷1350餘年，才好不容易有今天這個樣子。

  而這隻黑子，原本也是因為智力出眾，語言能力、邏輯思維能力都不錯，才被小可選中，外派到外部的猿人族群之中，指望讓它去當一個啟蒙者，改變整個族群。

  但是事與願違，黑子不但逃跑回來，反而在黃思搭救它回到地界，養好了傷之後，變得更加不思進取。

  甚至，它會一邊懶洋洋地享受原本應該是別的猿人的食物，一邊大言不慚地聲稱，它是天選之猿，是被天神搭救回來的，所以理所應當獲得崇高的地位。

  ——不勞而食，高人一等。

  確實，出於鼓勵的需要，在把這隻猿猴送去外部族群之前，在黃思的授意下，小可舉辦了歡送儀式，而人工智慧們也以祖宗大神的身份表達了祝福。

  可它又從外面回來了。

  且是被機器人送回來的。

  這無形中，確實讓黑子的地位在猿人群中陡然拔高，變得神秘而尊貴。

  隨後，它便恬不知恥地要求其他猿人去採集食物然後敬獻給他，這樣一來，它才會作為天神眷顧的猿保佑它們。

  要知道，培養部的猿人數量有著萬名左右，而祖宗大神不過三名。

  祖宗大神也不可能時時陪著猿人們，總有不在的時候。

  與高高在上的祖宗大神相比，一個帶有神之蔭庇的同族，就顯得好理解的多。

  所以，即便有不少猿人為之不齒，但也有很多猿人受其蠱惑，心甘情願敬獻食物，受其剝削。

  而在發現無人管它之後，這名歸來的猿人甚至要求數名年輕的母猿圍繞在它的身邊，作為它獨占的伴侶。

  這件事一開始有一點苗頭的時候，小可本來想動手把這只不聽話的猿人扔到種植區幹活，但黃思阻止了小可。

  在黃思看來，這個案例值得觀察。

  因為這是君主與階級的萌芽。

  在地球的歷史上，君主往往正是依靠種種手段欺騙民眾，來獲得統治權的，例如聲稱自己乃是天神之子，或者上天授命，總歸，無論是中國古代的「天子」稱謂，還是西方古代的「君權神授」，都是類似的玩意。

  而黑子本身也還是聰明的。

  它知道自己不過是假的，在真正具有神力的祖宗大神面前，就如同梧桐樹葉那樣一戳就破。

  所以它的所有行事，都會小心翼翼地避開三位祖宗大神，只在暗中行事。

  黑子除了享受其他猿人供給它的好處之外，也在想盡辦法尋找當初給他治傷，送他回地界的那名大神。

  可惜，誰也不知道這位大神的存在，就連三位祖宗大神，似乎也從來沒提到過這位大神。

  黑子堅信，這位大神一定真實存在，自己只要找到這位大神，必然可以成為真正的神之眷族。

  作為始作俑者的黃思，不過是偶爾分一點注意力看一眼黑子罷了。

  現在這個猿人還有點用。

  黃思看到，在這個猿人的不懈努力之下，猿人群體的內部發生了分裂。

  哪裡有壓迫，哪裡就有反抗。

  愚昧往往與清醒相伴生，在不少猿人對黑子言聽計從，甘願受他差遣，為他上貢的同時，也有猿人保持了清醒與敵視。

  而這批猿人，以一位名叫樹子的年輕男性猿人為核心，聚在了一起。

  它們不但不相信黑子是所謂的天神眷顧，而且還痛恨它的貪婪與邪惡。

  隨著時間的流逝，地界中居住的一萬左右的猿人，逐漸分裂為三個團體。

  黑子的神佑派，樹子的反神佑派，以及兩邊不沾的中立派。

  當然，猿人們未必有黨派的概念，只是黃思替它們之中的暗潮湧動起了名稱罷了。

  目前，反神佑派人數最少，中立派人數最多。

  畢竟智者只是少數，大部分猿人還是隨遇而安，只要不傷害到它們的利益，它們都覺得無所謂。

  反神佑派也曾試圖向祖宗大神告狀，但是祖宗大神卻說，不要搭理那幫人。

  然後，祖宗大神就沒再管這事。

  反神佑派們都是很無奈，只得反覆在猿人群中宣揚祖宗大神才是唯三真神，其餘的所謂天神都是偽神，無法護佑它們。

  黑子見祖宗大神不干涉自己，便更是囂張，趁機宣揚起它自己編的那一套關於天神護佑的歪理邪說。

  其實三位祖宗大神才是真正的無奈，他們有口難言，即便明知道那個救黑子回來的人是黃思，但是既不能說，也不能干涉，因為這是黃思明令禁止的。

  時間在延續，影響需要沉澱。

  黃思在等待一個合適的時機。

  地球時間的四天後。

  綠色世界已經是三年半以後。

  地界，培養部，B區。

  一隻母猿人正坐在木墩上，正逗弄著懷裡的幼猿。

  經過多代進化，猿人體表原本濃密的毛髮已經逐漸褪去，露出光滑的肌膚。而這隻母猿，除了面部的毛髮略多，體表的汗毛略微濃密，膚色也比較黑之外，與地球人的外貌已經差的不是很多。

  母猿人肩負著教導和養育後代的重任，這隻幼猿已經快要兩歲了，雖然年齡尚且幼小，卻已經顯得很聰明。

  現在，在母親的引導下，它甚至還會吱呀吱呀地學著母親說話。

  母猿人看著自己懷裡的孩子，流露出溫暖的笑意。

  這間實驗室的面積偏小，所以居住的猿人也偏少，只有6、7隻猿人在三三兩兩地活動著。

  看似自由，但是實際上它們根本無法離開實驗室，只有在每日固定的採集時間，它們才會被小機器人集合起來，統一前往種植區，進行例行的採集工作。

  這隻母猿從小就生活在這樣的環境中，它對這種生活已經很習慣了。

  更何況，現在它現在還有自己的配偶。

  她的配偶名叫樹子，是一隻身材健碩的公猿，此刻正在一邊努力地削著一根木棍。

  這根木棍將來會被套上磨利的石片，製作成最為原始的石刀，以便在隨後的食物採集中發揮作用。

  這是祖宗大神教給他們的。

  祖宗大神，尤其是看顧它們這區猿人的西苑大神，是它們萬代都會敬仰的真正好大神。

  祖宗大神改變過很多規矩，讓它們的生活因此而改變。

  比如說，猿人們時不時還是會被強行配種，但是，年輕猿人之間只要彼此看對眼了，能夠讓祖宗大神為他們祝福，就可以依著自己的意願結合。而此後也不必被強行違背意願拖去配種。

  這裡的這對年輕猿人正是如此。

  它們很早就決定以後要成為一對，所以一直在想方設法懇求祖宗大神。只要一有祖宗大神經過，兩人就都跪在地上苦苦哀求。最終有一天，西方神帝西苑大神聽到了他們的所求，便為他們做了證。

  當時，西苑大神曾指著上方說道，有了她作證，天道便會承認它們的結合。

  兩人偶爾也會聽說天道這個詞，雖然不是很懂，但都是感激涕零地對大神拼命磕頭，把她的話牢牢記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