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人，在絕望中前行

  黃思又堅持了一段時間，終於把集成電路相關都給學完了。

  這個時候已經是12月了，黃思能夠感覺到，自己的精神日漸低落。

  之前，他至少總能給自己找到點樂子，各種各樣的事情也可以輪換著做，暫時也還沒膩。

  但是，隨著時間的流逝，這種樂趣越來越稀少了。

  黃思現在對什麼都提不起勁，啥都沒意思。

  更可怕的是，他漸漸開始想太多。

  12月了，來這裡都快半年了。

  爸媽不知道是不是在找他，也許房子連同他本人突然消失，能讓父母知曉這是超自然事件，從而不那麼擔憂和尋找。

  幾個老朋友也不知道在幹嘛，說起來有個死黨快要結婚了，他還準備了賀禮打算送過去。現在，大概已經結完了吧？

  黃思很想他們所有人。

  而在這間房子裡，只有絕望。就算黃思儘可能地規劃自己的生活也好，就算他總是找各種事情排遣心情也罷，就算他的靈魂已經變強了，但是這一切都無法改變一個事實。

  那就是他已經一個人在一棟房子裡呆了超過半年無法離開，而且還要忍受詭異環境的精神壓力，每天只能吃一模一樣的沒什麼營養的食物，營養補充全靠維生素片。

  黃思只是一個普通人而已，是一個會在下班後馬上回家，看看書看看片玩玩遊戲的普通人。不是什麼英雄，也不是什麼偉人。

  能夠支撐到現在，已經很不容易了。

  黃思每天都真實地感覺到，自己的肉體與精神狀況在逐漸變差，或許進度很慢，但在這個密閉空間裡，這一定是無法挽回的事情。

  而回家這件事仍然看不到任何希望。

  他有時候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堅持什麼，明明剛穿越過來的時候連自然而然地活著都成為問題。他還得給自己造空氣才能讓自己不至於死掉。

  現在呢？繼續這麼每日如同機器一樣給自己造出各種生活資源，然後活下去嗎？看著自己一天天衰弱下去嗎？

  他不敢想未來，也許未來的某一天在他再也無法堅持下去的時候，會無聲無息地死在這裡。

  「嘔……」黃思扶著洗手間的牆，嘔吐起來。

  今天他又吃不下飯菜了，幾片人造肉剛進口，那種滑膩的口感就突然讓他感到一陣噁心，忍不住就吐了出來。

  黃思看著自己吐出來的食物，發了一陣呆，然後默默把剩下的飯菜也倒進了洗手間，放水衝掉。

  「我是不是抑鬱了。」黃思想。

  他看了眼手機上的日期。

  「12月31日，啊，快到2020年了。」

  黃思緩緩挪動腳步，來到電腦前，然後開始搜索抑鬱症相關。

  查閱完所有他能找到的資料後，黃思一個人坐在床上想了很久很久。

  然後，他終於開口說了一句話：

  「我想回家。」

  說完，黃思來到客廳里。

  他從柜子上取下了日夜不停散發著明亮光輝的創造書，撫摸著它柔軟的封皮。

  「今後就拜託你了，如果我真的快要崩潰了，請你幫我一把。」

  「真到那個時候，請把我的所有身體和記憶，恢復到我剛來這裡那時候。拜託你了。」

  黃思也不管創造書聽不聽的了這些話，他深吸了一口氣，仿佛下定了一個決心似的，拿出紙筆，寫下字條。

  「此時此刻的我：如果你已經徹底堅持不下去，或者快要死亡了，請連接創造書，執行『在現實中製造自己』這個功能。」

  「如果你是第一次看到這張字條，那麼恭喜你，你被回檔了，請去書房，參閱最上面一排的從編號01到編號10的全部筆記。」

  黃思把這兩張紙條複製了許多份，貼滿了整間屋子。

  這，是他為自己留的最後依仗。

  如果他直到精神錯亂或者肉體死亡仍然無法找到回去的辦法，那麼就提醒自己，讀取記錄，覆蓋現在，恢復為剛剛來到這個地方還不久的自己。

  他願意以放棄從開始到現在為止，全部的記憶為代價，換取還能在這個無望的世界繼續活下去。

  哪怕繼續無望，哪怕輪迴百遍，他都還是想要追尋那一點點微末的信念。

  他想回家。

  從那天開始，黃思再也不去理會抑鬱症這件事了。

  有抑鬱症，那就接受它，然後放下它。心情不好，那就研究怎樣在心情不好的時候繼續學習和完成工作。

  每天，黃思仍然堅持燒飯、運動、早睡早起。

  哪怕在做任何事情的時候，他的臉上沒有絲毫笑容。

  時間一天又一天地流逝著，黃思的書架上新增了筆記本11號，12號。

  身體與精神上的不適感在反覆折磨著他，為了擺脫這種不適感，黃思乾脆徹底投入到工作當中。

  如果他在研究集成電路，就努力催眠自己，不再想集成電路之外的任何事物。

  如果他在調試AI，他就會整日裡都埋頭讓AI變得更加完善，除此之外的事情他乾脆徹底不考慮。

  這是他從資料里學到的對抗抑鬱症的辦法，那就是轉移情緒，讓自己沉迷於某件事情，從而忘記痛苦與煩惱。

  到了2020年2月的時候，黃思的精神已經脆弱到不堪一擊了。他無論做什麼都無法持久，精神嚴重渙散。

  可是，即便如此，他也沒有停下研發的腳步。

  只要精神狀態稍微好一點，黃思就立馬繼續坐到電腦前，開始繼續研究機械自動化相關。

  直到感覺到飢餓，或者乾渴，或者內急，他才會處理一下。

  抑鬱症發作起來是很可怕的，有時候會讓人痛苦到想自殺。

  每次又遇到這種情況，黃思總是默默坐在床上，靜待這種狀態過去，然後又繼續，該幹嘛幹嘛。

  他就像一個在沼澤中行走的旅人一樣。

  抑鬱症與身體上的不適感像是沉重的泥濘一樣掛在他的腳上，讓他幾乎無法前進。

  然而，他還是繼續在沼澤中不斷向前走著，哪怕自身快要沉沒，也在繼續走著。

  反正，黃思還有他掛滿了屋內的字條，只要哪天他覺得自己的精神或者肉體狀況越過了崩潰的底線，他就會毫不猶豫地重置自己。

  而在越過底線之前，怎樣都行。

  在這種可怕的生活之中，黃思的意識和靈魂承受著極大的壓力。

  而在壓力之下，靈魂強度也在逐步提升。

  某一天，黃思再次看見了金綠色的光芒出現，他又升級了。在創造書上，他的名字下方，級別已經變成了「綻」級，也接受了「綻」這個碎片。

  靈魂升級時，創造書賦予他的碎片，讓他的靈魂本質再次提升，這也讓他抵禦精神壓力的能力更強了。

  對此，黃思只是心裡有點淡淡的喜悅，點點頭，繼續幹活。

  再後來，他無意中發現創造書的碎片發放記錄里出現了這樣一行說明文字：

  「記錄4：檢索下個碎片失敗。」

  「記錄5：檢查所有碎片情況完畢，目前缺失碎片數量：5，已發放碎片數量：2，剩餘碎片數量：0.」

  發完了？該有的碎片沒有了？

  黃思見狀也只是微微嘆氣，然後合上創造書，再也沒有管這件事。

  現在，這點小事已經完全動搖不了他了。

  「綻」碎片對黃思的提升也不過是讓他又堅持了一個多月而已。

  精神上的壓力隨著時間逐漸增大。

  到了2020年4月，黃思的精神已經到了崩潰的臨界點，只要再多一點點，就會陷入真正的精神錯亂。

  他每天都會時不時抬頭看字條，以確保自己能在錯亂之前，第一時間拿到創造書，然後回檔自己。

  但是，黃思又在心裡默默地說：「再等一會兒吧，多等一下，我的設計圖還沒畫完。」

  如果是現實中的心理學家看到黃思，一定會驚嘆這決不可能，這個人簡直是心理學上的奇蹟。

  因為還沒有任何人可以在精神臨近崩潰的時候還能以這樣的高強度進行研發和學習。

  但是黃思做到了。

  每次他覺得自己快要瘋掉的時候，都會看一眼字條，然後低頭自語：「再給我一點時間，就一點，這個快要做完了。」

  黃思的表情變得越來越扭曲，身體也時不時地抽搐，這是他快要徹底崩潰的先兆。

  ……

  在這種情況下他又熬過了兩天時間。

  就在那一刻快要來臨的時候，不知道怎麼的，黃思的臉色變得平靜下來。

  他已經徹底忘記了疼痛，忘記了煩惱，也忘記了自己是誰，甚至連回家這件事都忘了。

  他心裡只有一件事，那就是這個電路要怎麼設計，才能讓這個處理器不會過熱燒毀！

  處理器在他手中繼續過熱燒掉了，黃思拿著廢掉的處理器，毫不猶豫地向旁邊的窗戶一扔。

  突然間，窗戶無風自動，開啟了一條剛剛好容納處理器廢件飛出去的空隙。

  處理器刷地一下穿過空隙，掉落到了外面的黑暗中。

  而這一切，黃思並沒有留意到，他的注意力徹徹底底被這個該死的解決不了的處理器給占據了，剛才只是下意識地意念一動，把窗戶給拉開了扔掉了廢料。

  黃思沒有留意到自己的精神一下子變輕鬆了，他只是繼續在想處理器的事情。

  而在這個過程中，他自己都沒注意到，自己的靈魂強度在飛速上升。

  一個又一個的處理器在他手中報廢，然後又產生出一個新的。

  最後，連睡覺和吃飯都被他忘了，身體與精神上的疲憊再也不能干擾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