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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5 00:44:14 作者: 嘆西茶
    楊平西看著袁雙,眼神思索,過了會兒才插上鑰匙,把車從停車位上倒出去。

    夜間山里一片漆黑,四下無光,周圍的山嵐就像是黑色的巨物,朝著路上唯一的光源撲來。

    山里晚上氣溫低,盛夏時節,車裡沒開空調都覺寒涼。楊平西看了眼副駕,問:「冷嗎?」

    「還好。」袁雙應道。

    楊平西看她穿著防曬衣,多少能抵擋些寒意,倒也放了心。

    一路上,袁雙一聲不吭,安靜得仿佛靈魂出竅。楊平西時不時從後視鏡中看她一眼,見她闔著眼似在睡覺,便不去吵醒她,專注地開著車,想儘快回到黎山寨。

    山路崎嶇,幸而楊平西常來往於千戶寨和黎山寨,對路還算熟。他開得穩當,約莫半個小時就把車開回了黎山鎮。

    楊平西在山腳下停好車,袁雙就睜開了眼,解開安全帶下了車。

    鎮上的夜生活才開始,正是熱鬧的時候,燒烤的煙味、不絕如縷的音樂聲還有讓人繚亂的燈光不住地攻擊著人的嗅覺、聽覺和視覺。

    酒勁上來了,袁雙忍不住揉了下太陽穴,楊平西看到了,眉間一緊,立刻問道:「頭痛?」

    袁雙是有些不適,但還沒到撐不住的程度。她乾咽了下,朝楊平西擺了下手,說:「沒事,走吧。」

    「還爬得動嗎?」楊平西問:「我背你?」

    袁雙看著他,恢復了一縷生氣,說:「我是累了,不是廢了。」

    楊平西輕笑,見袁雙往山里走,轉身就跟了上去。

    黎山寨的路燈灑下暖黃的一片光亮,山風拂起,樹林裡萬葉簌簌有聲,間雜著不知名的昆蟲的叫聲還有稻田裡魚兒的唼喋聲。寨子裡萬物有聲,倒顯得人聲稀薄,好似天上仙苑,遠離人間。

    到了蘆笙場,楊平西看到一個老婆婆佝僂著腰,扛著一麻袋的玉米緩慢地往山上走,他幾步追上去,和老婆婆說了兩句話,接過她背上的麻袋,扛在自己肩上。

    「我們走另一條道回店裡。」楊平西轉過身對袁雙說。

    「耕雲」是黎山寨最高的一座吊腳樓,寨子的每一條小道拐一拐都能到達頂點。袁雙這陣子天天在寨子裡溜達拉客,早把不大的黎山寨逛熟了,楊平西說換條道回去,她也就不帶猶豫地跟了上去。

    藜州很多苗寨里都有「水上糧倉」,相傳是以前的苗民擔心房子著火,糧食會被燒沒了,就在寨子的低洼積水處建了棟糧倉,用以儲存糧食。

    老婆婆的家就在「水上糧倉」後邊,楊平西幫她把麻袋扛進屋子裡,要走時,老人家拉著他,往他手裡塞了好幾根玉米。

    楊平西和老婆婆道了別,出門就看到袁雙蹲在「三眼井」旁掬水洗臉。

    黎山寨「水上糧倉」旁有三口井,共用一個泉眼。上井口徑最小,位置最高,井水最乾淨,是飲用水;中井口徑居中,裡頭的水是從上井淌下來的,寨民們用來清洗果蔬;下井口徑最大,就像一個小水潭,寨民們平時都在井邊上洗衣服。

    楊平西抱著玉米,走到袁雙身旁,低頭笑著說:「怎麼在下井洗臉?」

    井水冰涼,袁雙洗了臉後,清醒了許多。她站起身,手指彈了彈水,應道:「臉不乾淨,在上井、中井洗會被罰錢。」

    楊平西聽袁雙這麼說,就知道她已經對黎山寨有所了解。

    「下井的水沒那麼乾淨。」楊平西說著抬頭往上井示意了眼,說:「那裡掛著水瓢,可以拿來打水洗臉。」

    袁雙揩了下被水糊著的眼睛,渾不在意道:「井水是活的,髒不到哪兒去,我那天還看到有小孩在下井洗澡呢。」

    「他們洗習慣了。」

    袁雙抹了把臉,說:「我也沒那麼嬌貴。」

    今晚月朏星墜,此時月到中空,一輪皎潔的明月倒映在井水中,像一盞明燈,把水底照得透亮。

    楊平西和袁雙在井水旁站了會兒才往上走,路過老婆婆的家時,袁雙看到她就坐在門口,專注地剝著玉米殼。

    偌大的吊腳樓,安安靜靜的,袁雙不由問:「婆婆一個人住?」

    「嗯。」楊平西頷首。

    「她的家人……」

    「老伴前兩年去世了,兒女都在城裡打工。」

    袁雙凝眉,回頭再看了眼。幽暗的燈光下,老太太一個人坐著,形影相弔,伶仃可憐。

    今天才逛完千戶寨,再回到黎山寨時,袁雙就覺得寨子小,但小也有小的好處。比起千戶寨,黎山寨的吊腳樓沒那麼擁擠,蘆笙場周圍的吊腳樓相對集中,越往山上越稀疏錯落,到了「耕雲」,就沒有鄰居了。

    黎山寨的吊腳樓只有百來棟,卻占據了小半屏的山,山上的房子周圍還有幾畝薄田,更顯開闊。

    袁雙埋頭往上走,聽到虎哥喊楊平西,就知道旅店要到了。她抬起頭,看到二樓大廳透出的燈光,心裡頭莫名就定了下來。這種浮船靠岸的感覺是今天去了那麼多家酒店旅館所不能帶給她的。

    回到旅店,袁雙往前台看了眼,大雷和阿莎都不在,想來同早上一樣,楊平西怕她見著他們會尷尬,提前支開了。

    袁雙在「美人靠」上坐下,目光四下逡巡了圈。大廳里人影寥寥,只有為數幾個人分散著坐著玩手機。

    袁雙不是遲鈍的人,她其實早就察覺到了,自她管理「耕雲」後,店裡的氛圍就變得不太一樣了,很多住了有一陣的客人,在這半個月內陸陸續續地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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