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1章 人神之戰（三）

  這是時間極短的休戰期，兩人一時間都沒有繼續發動進攻，奧丁臉上依舊掛著好戰的笑容，表情深沉得像黑夜下的大海。

  藍色的火焰在周銘身上灼燒，腦海中的那些猜測都連接起來了。

  對方不願意擊殺平星月，是因為他無法在公平戰鬥開始之前，就使用昆古尼爾，而對方非要遵守公平戰鬥，是因為他無法離開英靈殿，不得不遵守。

  為什麼無法離開？

  因為他就是英靈殿的英靈戰士，曾經奧丁麾下的一位勇士。

  恐怕真正的奧丁，已經死在了遙遠的諸神黃昏時，而這位在諸神黃昏後倖存下來的戰士，則繼承了昆古尼爾，成了這把永恆之槍新的主人。

  但仍舊有些疑點尚無法串聯，此刻正在天空中飛翔的那兩隻神鴉又是怎麼回事，眼前這頭雙頭大狼又是如何？

  奧丁望著周銘，昆古尼爾的槍尖緩緩垂落，指向地面。

  「奧丁，只是一個名字罷了。」老者緩緩開口。

  天上傳來炸響的滾雷，一滴雨水從幾萬米的高空墜落，打在昆古尼爾的槍尖。

  隨後，更多的雨滴落下，眨眼之間，便是傾盆大雨。

  雨水打在奧丁陳年的燒傷之上，發出嘶嘶的蒸鳴，雨水落入周銘燃燒的冰炎里，散成低溫的白霧。

  兩人在暴雨中對峙，隔著雨幕，周銘看到奧丁的臉上露出複雜的笑容，他大聲喊道，聲音蓋過雨聲，傳到周銘耳中。

  「不是奧丁才是奧丁！而是持有永恆之槍，擁有『記憶』與『思維』，『飢餓』與『貪婪』，頭戴鷹冠，騎著八足駿馬在天空馳騁的人，才是奧丁！。

  我的眼睛也能看到未來，我也有兩隻神鴉！

  如今的我……與他又有什麼區別呢？

  難道就因為我曾經對這柄槍立下過誓言！就要在他死後也無法離開這片廢墟嗎！」

  生滿老繭的五指死死攥緊世界之樹的枝幹，他抬起手，緩緩摘掉一直戴在頭上的眼罩，露出另一隻完好無損的，正常的眼睛。

  心口的致命傷早已癒合，但多年前英勇戰死沙場的那一幕仍歷歷在目，他的身體仿佛仍在今日照耀下大汗淋漓，口中仍品得出滋滋流油的豬肉與蜜酒，芬里厄震耳欲聾的咆哮仍在耳邊，諸神黃昏的恐懼殘留至今。

  但他活下來了，不是嗎？

  奧丁、托爾、洛基，曾經的神明都隕落在了那片戰場上，僥倖活下來的人，卻只能受困於曾經忠心立下的誓言，繼續在這片已不存在的英靈殿原址之上，重複著毫無意義的戰鬥。

  「我會成為神！」

  奧丁的傷口猛然爆發出更加強勁的熱浪，昆古尼爾如一把鋼鐵的長鞭，朝著周銘橫掃而去。

  不會有任何懸念的戰鬥繼續下去，藍色的火焰在風雨中飄搖，老人身上狂涌而出的血液被雨水沖刷。

  周銘大喊道：「即使你成了奧丁又如何？你到底是奧丁，還是某人的妻子，某人的父親！某人的朋友！」

  奧丁的動作一頓，腦海中瞬間閃過幾張臉孔。

  那是他短暫的人生，與他成為英靈戰士後的人生比起來，短得像一眨眼的工夫。

  他想起了自己的父親和母親，想起自己不斷鍛鍊，想要保護國家。

  他與心愛的女子成為夫妻，誕下了子嗣，那孩子一天天長大，可以叫他父親，可以踢得動水桶，然後能握緊劍了。

  率領他上戰場的將軍說，英勇戰鬥後死去的人，能進入奧丁的英靈殿，享受著屬於真正戰士的榮耀與人生，他嚮往著死後的世界，但從來沒想早些去那裡。

  當刀砍在自己身上時，他想的是如果不死去，能回到家看到妻兒該多好，他每次都拼命戰鬥，所渴求的不是成為什麼英靈戰士……最初的自己，只是想一家人的生活不被打亂，能一直平靜地生活下去就好。

  如果能那樣一直生活下去……即使死後沒得去英靈殿也無所謂。

  「我是……拉爾圖雅思。」奧丁無意識地喃喃自語。

  雖然只有一瞬間，但周銘敏銳地察覺到，對方對周圍空間的咒力掌控力下降了，他的咒力等級在搖晃！

  非常正常，若是一個擁有執念者的執念被打破，那麼他的咒力將出現明顯的波動，在外界咒力濃度足夠高的情況下，侵蝕將繼續發生，咒力等級將進一步提升。

  但顯然，奧丁的咒力等級是下降了，雖然不知道其中的原理，但或許是他與永恆之槍的聯繫不再那麼緊密，而永恆之槍作為奧丁的武器，當他與持有者不再是一體時，附加的咒力自然也會隨之分離。

  僅僅剎那……太短太短。

  但抓住了！

  「霜星墜落！」

  周圍的空間瞬間變換，腳下是容納了藍天的光滑冰層，頭頂是兩顆冉冉升起的冰霜之星。

  奧丁從短暫的愣神中，回過神來，立刻閉上了一隻眼睛。

  瞬間，周銘眼前全視界的一部分，忽然變得漆黑！

  「啊啊啊啊！！」

  奧丁大吼一聲，後撤步，擺出投擲標槍的動作，周銘下意識往前，想要打斷對方，結果未來視在此刻突然再次出現，昆古尼爾橫掃，在周銘的腹部留下一道斬斷脊椎的傷口。

  上半身與雙腿全都延伸出冰柱，直插地面，穩住已經喪失控制力的下半身。更加猛烈的攻擊隨之而來，周銘迴旋大劍擋開長矛。

  糟糕……情況比預想的還要糟糕很多，過於依賴未來視，導致未來視突然消失，會出現一瞬間無法反應的空隙，而如果不依賴奧丁的未來視，則根本打不過對方。

  但好在已經進入他的領域了。

  周銘拿出雷霆橫掃，雷電噼里啪啦作響，如鞭子向奧丁的身體纏去。

  奧丁用出全身力氣竭力後跳，拉出極遠的距離，逃脫到了雷霆的範圍之外，他身體像拉開的勁弓般彎曲，腰身大幅度後仰，擺出投擲昆古尼爾的姿態。

  「我……我是奧丁！」

  那個人仿佛排空了胸膛中所有的空氣，用儘自己全身的生命力和覺悟，用那蒼老的聲音，發出這奠定命運的怒吼。

  在最後，他做出了抉擇。

  雙方拉開了極遠的距離，空間中咒力的掌控力再次回升。

  周銘下半身完全無法移動，已經無法追擊，而雷霆的攻擊範圍也無法夠到對方，只要投出昆古尼爾，奧丁便能獲得最終的勝利。

  但他還有其他攻擊手段！

  「砰！」

  槍聲響起。

  奧丁的右臂被火銃一分鐘填充一顆的子彈洞穿，劇烈的疼痛，讓他的架勢出現了明顯的破綻。

  「跳得可真夠遠的。」周銘顫聲道，他知道，這是最後的時刻了！

  他將手中的大劍全力投擲而出，大劍插在冰天之上，但遠遠還夠不到奧丁的身體。

  平星月留給他的雷霆，在掌心化作金色的繩索，被用力甩出，纏住了大劍的劍柄。

  他猛地一拉，將自己的距離拉近，隨後雷霆從繩索，變成水晶狀的實體，像標槍一樣被投擲了出去。

  ……能貫穿嗎？

  周銘透過恢復的未來視，看到雷霆與對方的身體擦肩而過，他這拼死的一擊，並不能完全殺死對方。

  光是這種程度還不夠，會被躲過……但已經到極限了！

  【拔出劍！】

  一個聲音忽然在周銘腦海響起，他瞳孔突然收縮，立刻抽出大劍中的長劍，毫不猶豫地從自己的下顎捅了進去！

  劍刃貫穿大腦，自天靈蓋穿出。

  意識之海掀起海嘯，一片混沌，隨著周銘傷勢加重，現實世界的霜星猛然一墜！

  未來的軌跡被稍稍糾正。

  但還是不夠！

  周銘手腕翻動，猛力一攪，大腦被徹底破壞。

  「給我……貫……穿！」

  周銘用徹底被摧毀的口腔，嘶啞地喊道。

  霜星微微落下，或許只有幾厘米，他看到壓倒駱駝的最後一片羽毛，從空中飄然落下，誘發雪崩的最後一片雪花，已在半空飄搖。

  視野徹底一片漆黑，時間仿佛在此刻停止。

  在墜入黑暗的前一剎那，他看到了雷霆精準地穿過了奧丁的頭顱……

  在462章提到過霜星墜落的效果，隨著對方使用咒力，對方頭頂的霜星會緩慢下降，敵人的反應速度也越來越慢，最終趨近于思考凍結；

  而周銘自己頭上的，會隨著身體受傷和時間推移，讓敵人緩慢進入絕對零度的物理凍結狀態。

  這裡就是為了讓自己傷勢加重，從而讓對方的物理閃避動作變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