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6章 繼續旅途

  「你是不是很得意？」周銘壓著怒氣問道。

  「才沒有，只是想讓你們明白一個道理，未曾見過光明的人，便可以忍受黑暗，在這裡出生長大的人，現在的生活方式就是幸福。

  而你們這些見過光人，既然無法讓他們看見光，也無法把他們帶到光亮的地方，就不要驅趕他們了，屠戮這群用盡全力活著的人們，伱們心不會痛嗎？總不會是惡魔吧？」綾瀨初夏笑著說。

  周銘沒有接話，反問道：「為什麼你一開始不用替身見我們？」

  「這與你無關，還是回歸正題吧，我還想多說幾句，再強調一遍吧，我的做法和外面的人沒有任何區別，你可以反對我，但如果你不能拯救他們，就不要毀滅他們了。」綾瀨初夏說。

  周銘像是沒在聽似的，又問：「你為什麼不動呢？不嘗試著走一步嗎？」

  綾瀨初夏收起了笑容：「真是榆木腦袋，說不通啊。

  不過也算了，反正不管你怎麼做，到最後都贏不了，你遲早都會進入慢速世界的，而在這裡的我只是一個分身罷了，並且你也絕不可能說服那些人。」

  周銘知道，對方說的一點不錯，這裡的現狀他無力更改了，因為在阿斯加德，剩餘的移動距離等同於壽命，而面對那些無休無止，可以無限誕生，轉瞬成年的新生兒，他不可能一一屠盡。

  更何況他們本就無錯，他不想去傷害他們。

  而且，哪怕綾瀨初夏死了，還會有下一個綾瀨初夏出現，這種罪惡的方法一旦被想出來，就註定會有墮落的人去使用，就像《禁言令》，黃金時代的資本主義。

  不過，綾瀨初夏必須要死，即使不為斷絕這份罪惡，也要讓罪惡的蔓延速度儘可能減緩。

  「我看你的咒術，並不擅長戰鬥。」周銘說。

  綾瀨初夏：「死而復生罷了，這次見你們，是我最後的誠意，若你們還要殺我，悉聽尊便吧，但今後恐怕再也不會得到我們的協助了。」

  周銘凝視著對方平靜如湖的雙眸，發出一聲冷笑，隨手一揮，揮出一片冰霧，綾瀨初夏的身體敷上了一層冰霜，她成了一具冰雕。

  周銘扛起了綾瀨初夏的冰雕，頭也不回地對王思言說：「走吧。」

  「你……你這是幹什麼？」王思言疑惑道。

  「綾瀨初夏的咒術應該是分身，其實我在第一槍打死綾瀨初夏時就察覺到了，因為被我的攻擊命中的對象，可以打上獵殺標記，而獵殺標記可以讓我感知到對方的方位。」

  王思言睜大眼睛，吃驚道：「那你當時怎麼不說！」

  「說了沒好處，如果我說的話被原始人聽到，原始人跑去告訴綾瀨初夏了怎麼辦？你能攔得住嗎？不動用咒術的情況下，你跑得再快，能攔住一幫人？」

  「所以你就隱瞞了？」

  「嗯，因為隱瞞的話，她可能會把咒術偽裝成死而復生之類的騙我們，這樣就還會和我們見面，第二次其實她就已經是虛張聲勢了，你注意到了嗎？兩個綾瀨初夏都完全沒有移動的意思。」

  「這代表什麼？」

  「分身和本體的地位應該是一樣的，或者說分身和本體其實沒區別，他們共同承受精神上的負面效果，，如果分身進入慢速世界，本體也一樣，所以才分身都不敢移動。

  其實想想也是，如果靠分身就能打破阿斯加德的定律，那她也不會研究出如此喪心病狂的辦法。」

  王思言恍然大悟：「所以現在你扛著的綾瀨初夏，還沒死？」

  「嗯，根據規則，如果旅人進入慢速世界後仍舊被動移動，肉體就會衰老，但若是沒進入慢速世界的情況下，發生被動的位移，就等於消耗剩餘的距離，繼續向慢速的結局靠攏。

  綾瀨初夏現在是冬眠狀態，因為阿斯加德的痊癒法則，這種失溫狀態凍不死她，只會讓她凍僵，難以行動。

  我要讓她就這樣進入慢速世界，這樣即使其他地方還有分身也無所謂了，慢速……即死亡。」周銘冷冷道。

  ……

  周銘與王思言，帶著一塊冰雕上路了，不知過了多久，綾瀨初夏的身體出現了衰老的症狀，這證明她已經進入了很慢的世界。

  這代表他們沒必要繼續帶著對方旅行了，即使身邊這個分身老死，其他的綾瀨初夏也還年輕。

  但進入慢速世界的綾瀨初夏，對他們這些快速世界的旅人而言，和死了也沒區別，周銘的目的已經達到。

  在之後的旅途中，周銘遇到了更多的原住民，綾瀨初夏種下的罪惡種子被所有人利用，開花結果，這些土生土長的原始人，將綾瀨初夏的方法，視為理所當然的生產方式。

  而且周銘發現綾瀨初夏的策略，在十年的步行距離之外，就已經完全失效了，在十年遠的地方，雖然還有大量的原始人，但他們已經不再遵循綾瀨初夏的目標，繼續向著更遠方前行。

  或者說，那些原始人已經忘了綾瀨初夏這個人，他們和歷史上的那些部落一樣，互相爭鬥，殺戮，為了搶奪那些面積絕不會擴張的果林，為了搶奪湖泊旁邊的地理位置，只為了在註定乾渴飢餓的人生中，將這些痛苦時間的占比儘量減少。

  周銘為這些人指明了方向，他告訴這些人離開遺蹟的路線，對他們講述遺蹟外美好的生活……雖然充滿怪談的生活其實也不美好，但周銘覺得離開這裡，總歸是好的。

  他講述的故事沒有說服所有人，但還是有一部分對當下無休止的戰爭厭倦了，穿好皮衣，拿起石矛，決定向著遺蹟外的世界出發。

  而周銘與他們背道而馳，繼續向遺蹟最深處前進，路上他依舊遇到了許多原始人，但他發現正常速度的原始人，數量越來越稀少，進入慢速世界的占比更多。

  很快，他想通了原因。

  綾瀨初夏的策略從一開始就存在致命缺陷，這種病態的繁衍方式，沒有帶給原始人一點正反饋，生孩子對他們而言，並不快樂，出生在這個世上就是忍耐飢餓和乾渴。

  當進入慢速世界的活食材足夠多時，當他們確保自己一輩子都不會挨餓，就再也不會繼續人類的生產了，沒有綾瀨初夏這個虛構「盡頭天堂」的領袖，他們沒動力持續這無止盡的苦旅。

  又走了三十年，周銘和王思言再看不到原始人了，那瘋女人構想的絕對勝利，輕易敗給了各種不可測的因素。

  而其中最關鍵的因素，就是除了綾瀨初夏，其他人對阿斯加德的盡頭並不執著，根本沒有那樣的執念。

  路上，周銘他們遇到了許多進入慢速世界的咒術師，看穿著就知道和他們一樣來自外界，只不過不知道他們以這樣的姿態，在這個世界停留了不知多少年。

  在漫長的旅途中，對武田光耀的惋惜，對綾瀨初夏的厭棄，都隨著時間慢慢淡化，最初的孤獨和寂寞再次淹沒了他們，周銘發覺自己開始遺忘一些事了。

  雖然還記得一些，但回憶起來，阿斯加德枯燥乏味的旅途，占據了過多的大腦內存，他開始害怕，甚至想要回頭。

  如果繼續這樣下去，爸媽也會忘記嗎？張偉也會忘記嗎？其他人也會忘記嗎？

  是的，除了這幾個關鍵的名字還記得，其他人他有些叫不出來了，偶爾能突然回憶起姓名，但要不了幾年就忘了。

  他嘗試不斷背誦殘存的記憶，但這只是無意義的延緩，有時候背漏了一點點的細節，這一點點細節就永遠漏掉了。

  ……第五十年，王思言開始變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