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8章 那條鴻溝

  那是一個塔狀建築物，由七座鐵塔按照北斗七星的位置布置，互相之間連有廊橋，鐵塔上布滿密密麻麻的瞭望口，每個瞭望口中探出一頂黑洞洞的機槍。

  這個地方冠雲峰印象深刻，準確說，應該是有關部門裡稍有閱歷的隱者都該印象深刻。

  它是鼎鼎大名的北斗組織根據地，北斗組織是由一群無組織咒術師組建成的傭兵集團，聚集在那裡的咒術師們，每個都自私自利，他們思想消極，深知自己的末路是知性蒸發至喪失理智，因此行事相當放縱。

  而這种放縱慾望的生活風格，也讓他們的理智蒸發比尋常咒術師更加迅速。

  但北斗有幾個不成文的準則——

  第一，不和有關部門作對，不配合也不阻攔。

  第二，非必要不准傷害流民，如有特殊需求，花錢從黑市渠道購買。

  第三，殺死組織內墮落者是組織成員義務，殺死墮落者的人，能獲得墮落者所有遺產。

  他們的首領對有關部門的底線把控非常精準，短短兩條規則，確定了這個組織不會製造恐慌，也不會給有關造成阻礙。

  他們的殺戮和破壞，被圈定在咒術師這個圈子裡，在傭兵圈有良好的口碑。

  因為北斗首領的出色經營，這個組織有著非常恐怖的底蘊，超A級咒術師數不勝數，甚至有十個已經確定的，S級以上的咒術師待在麾下。

  據傳聞，坐鎮的最強者，是危險評級為SS的「死星」。

  北斗是唯一一個光明正大建立了總部，卻沒有被有關剷除的暴力集團，在炎國沒有咒術師敢冒犯這個極端危險的存在。

  但在這個視頻中，北斗的總部卻被破壞了……象徵北斗七星的七座鐵塔，其中有三座倒塌，有兩座被攔腰斬斷，地上躺滿了密密麻麻的屍體，殘肢斷臂覆滿寒霜。

  看到屍體上的寒霜，冠雲峰心底一涼，一個猜測浮上心頭。

  不會吧？

  應該不會吧？

  他看到濃重的沙塵暴中，一個模糊的身影逐漸顯現。

  那個身影逐漸靠近，最後站在視頻畫面中央，他停下腳步，仰著頭看坍塌的建築。

  只一眼，冠雲峰就認出了對方。

  周銘。

  冠雲峰沒有直接見過周銘的真面目，但他早就通過有關部門的資料，看過對方的照片，視頻中這個人毋庸置疑，就是他！

  但這個周銘和他照片裡看到的也有很大不同，他穿著一件黑色長裙，上半身赤裸，精悍的肌肉暴露在風沙中，任由砂礫拍打，烏黑的長髮一直垂落到腰間，隨狂風在空中舞動。

  一把晶瑩剔透，長足兩米的細長冰劍被他握在手裡，冰劍劍身兩側，分別延伸出三根彎曲的劍刃，形態和櫻之國重寶物七支刀有其餘同工之妙，但周銘的這把形態顯然更加狂放不羈。

  終於，他在視頻中把頭轉向鏡頭。

  視線看向了這邊！

  下一秒，視頻全黑。

  「呼——」

  直到視頻結束，冠雲峰才重重吐出一口氣。

  「沒想到北斗竟然也遭到過獵人的襲擊，這是幾年前發生的事？為什麼不提前給我們看呢？」

  冠雲峰拿回平板電腦，意味深長地注視冠雲峰的雙眼：「幾年前？不，這可不是幾年前的視頻，而是昨天的。」

  「嗯？」

  冠雲峰先是露出不解的表情，旋即恍然大悟：「哦，您是昨天才得到這個視頻嗎？」

  「我是說，這個視頻中發生的事，就在昨天，就在南部沿海，北斗總部。」

  「昨天？等等……這怎麼可能？這絕不可能！」冠雲峰大喊出聲。

  葉流雲將手指放到唇邊，做了個噤聲動作，示意對方冷靜。

  冠雲峰喉結滾動，冷汗自額角流下，他壓低嗓音道：「這絕不可能！我們剛剛才和他交手過！組織的人一直盯著他，他出發去嶺南，北斗總部在南部沿海，他怎麼可能突然出現在南部沿海，摧毀北斗總部！」

  冠雲峰覺得這是一個很簡單，很容易理解的邏輯。

  一個人絕不可能分身成兩人，在兩個地方做不同的事，雖然周銘可以通過假面舞會進行遠距離傳送，並且的確從他自己的房間出來，從蕩婦的房間離開了。

  但問題是，這件事才剛剛發生沒多久，即使蕩婦的灰門真的位於炎國南部，周銘也不可能在昨天摧毀北斗總部。

  更何況，北斗總部是那種會被人輕易攻陷的地方嗎？

  它之所以能在炎國大地上屹立如此之久，就是因為本身過硬的實力。

  除了有關部門，其他勢力想要扳倒北斗，無不需要付出慘重代價，以周銘那樣的實力，怎麼可能掃滅北斗。

  「這絕不可能！」冠雲峰指著已經黑屏的平板信誓旦旦道。

  「你也說了，李東火說周銘有三萬咒力，如果是真的，那麼做到這種事就正常了。」

  「但時間還是對不上，一個人不可能同時出現在兩個地方，除非他可以分身。」

  葉流雲認真聽完對方的話，反問道：「那你憑什麼覺得他不能分身呢？」

  「他的咒術是控冰，一個人不可能有兩個咒術。」

  「凡事總有例外，在我出現之前，你們不也覺得咒力等級便是確定勝負的唯一條件嗎？但事實證明，即使咒力量相差一萬以上，勝負依舊有著不確定性。」

  葉流雲從轉椅上站起，走到窗邊，眺望高樓排布整齊，街道整潔的中央城區。

  「櫻之國高層為追回八尺瓊勾玉，已經派出神風機關精銳追殺周銘，我讓虎把長發周銘的坐標交給了他們，相信很快他們就會碰面，就讓他們為諸神黎明做第一次試探吧。」

  冠雲峰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緊張的心慢慢放鬆下來，他向葉流雲看去，猶豫不決道：「喬治隊長那邊，會不會有危險？」

  冠雲峰隸屬於第二小隊，他們的隊長是五名代行者之一，席位排名第二，而他們隊伍的總體實力，也較之聖喬治小隊更強，在舞會中受挫這件事，讓他擔心聖喬治小隊是否能順利處決周銘。

  雖然戰鬥中周銘並未表現出令人驚異的能力，但他身上的變數實在太多，令人感到不安。

  葉流雲背對冠雲峰，頭也不回道：

  「給你講個故事吧。

  很久以前，有個日不落國的家庭舉家搬遷到了炎國，他們是出色的學者，受到有關部門的保護，但在接受過程中發生了一次意外，導致學者夫婦死於一場意外，只留下一個小孩。

  當有關發現這孩子時，他一個人捧著十字架，閉著眼睛在小閣樓里虔誠祈禱，而他的父母在臥室被怪異撕成了碎片。

  那孩子從小就展現出了十分驚人的信仰天賦，進入了神學院成了祈禱者之一。

  負責教育他的神父，是一個不合格的神父，那老人的人生曾經有一段處於黃金時代，在那個時代他是一名十分出色的劍術老師，聞名世界，被尊稱為劍聖……當時還沒統一禁言令，所以你懂的。」

  「那老人瘋了？」

  「的確被扭曲了，但扭曲的方向並不危險，因為世人不會對承載劍聖名號的專業人士有什麼危險的遐想，就像你不會覺得幾十年苦心鑽研的學者會是一個殺人魔一樣。

  他只是被人當做修煉劍術到極致的普通人，在很久已經已經停止增長的技藝，在後來一段時間裡發生了爆發式的增長，他獲得了堪比咒術的恐怖劍技，那套劍技在理論上完全可以被普通人修煉掌握，但理性上卻不行。

  舉個例子，人的大腦邏輯儲存量，是1000個藏書數量在千萬冊的圖書館，但現實中沒人能做到，因為這是通過神經元網絡形態計算出來的理想狀態。

  這裡容我再說一個有趣的故事，這個故事來源於黃金時代一本科幻雜誌，裡面寫的是外星人想要帶走一個圖書館這麼多的書籍信息，但他們飛船已經沒地方存放這些物品了。

  於是他們將那些書籍編碼，變成一串0.12112這樣非常非常長的數字串，最後靠著極其先進的技術在一根精確到一米的木棒上刻下了一個小點，作為這串數字的代表。

  這個故事放在現實層面漏洞百出，但思路很有新意，人的大腦儲存邏輯如果能達到這種水平，儲存量會繼續無限翻倍，但在現實中卻不可能實現。

  那位老人的情況就是這樣，他的身體肌肉完全在普通人的範圍內，但當他施展劍技時，腦神經和肌肉都會展現出一種人類不具備的精細操作，來完成一系列神乎其神的神技。

  據傳他的劍術甚至對人類視力有著催眠的效果，可以施展出一種在敵人看來，劍一分為三的劍招，對戰者無不證明無論那一把劍都是真正的劍，而真相無人知曉。

  就是這樣的老者，成了那孩子的老師。

  那個小孩從小就有悲天憫人的想法，想要改變這個殘酷的世界。

  他從劍聖那裡學到了一部分絕技，靠著自己高尚的品德吸引了一大批追隨者，成了有關部門中非常出色的隱者，解決了許許多多的任務，被他拯救的普通民眾都非常愛戴他，即使他們並不知道他的真面目。

  他也因此更具信心，決心能改變世界。

  但你知道的……這個世界究竟是怎麼回事。

  很快，那傢伙也發現自己的努力其實毫無意義，他今天救了一百個人，那麼這一百個人裡面有五十個人或許能活一年，二十個人或許能活兩年，但只要時間一久，他們依舊會遇到怪異，依舊會被殺死。

  他的拯救是絕對有意義的，但他的目光過於遠大，他想要改變的是世界，拯救的是無數苦難的人，這種殘酷到難以逆轉的現實給他造成了十分沉重的打擊，於是他墮落了。

  導致他墮落的，不光是殘酷的現實，還有無數追隨他，甘願為他死去，堅信他能改變世界的那些同伴，這些重壓壓的他喘不過氣來，最終他選擇了自我麻醉。

  機械地扮演救世主的角色，享受著他覺得沒意義的敬重，重複著自己早已認為無意義的事，只為了讓周圍跟隨的人錯以為他依舊堅信著改變世界。」

  冠雲峰聽著聽著，眉頭逐漸皺了起來。

  他聽到一半，就知道這個故事的主人公是喬治隊長，但是……喬治隊長並沒有墮落啊，他看起來還蠻正常的，為人溫和，思想積極向上。

  甚至在五位代行者中，他也是思想和聖僧最契合的一人。

  「你一定很奇怪吧，他表現得這么正常，怎麼可能已經瘋掉了呢？

  我現在就告訴你答案，這是諾亞的技術。

  一名咒術師一旦有了執念，那外界咒力就難以將他扭曲，也代表著這個咒術師實力也難得寸進。

  但一些執念是變強的咒術師，為了突破這個限制，研究出了一種技術，名叫意志封印的技術。

  這種技術能在封印意志的同時，也將執念消除，從而讓人回歸到常態。

  做到這一點需要的前提是當事人必須有著極其強烈的自我欺騙的動機，以及想要逃離現實的欲望，而喬治剛剛符合。」

  葉流雲轉過身，看向冠雲峰驚愕的臉龐：「看來你已經猜到了。」

  「所以……所以喬治隊長的真實實力，其實並不是我們知道的那樣，他只是把自己的意志封印起來了。」冠雲峰感覺如鯁在喉，發現自己的聲線都變得沙啞粗澀。

  這驚天的秘密，本不是他這種級別的人該知道的。

  葉流雲緩緩點頭：「我欽定的五位代行者，是組織中綜合素質最強的五人，我知道你們都在傳聞五人中後三者不配合一席二席同列，因為從二席開始，代行者的實力有一個非常明顯的斷層，幾乎是無法逾越的鴻溝。

  我現在可以告訴你，那條鴻溝的確存在，也的確在你們隊長和喬治之間，但誰才是鴻溝對面的人，你現在要開始重新思考了。」

  說完，葉流雲重新背過身去，發出一聲綿長的嘆息。

  「但我希望喬治他不用走到最後一步，夢是美好的，如果徹底醒來，想再睡著就很難了。

  假如他真的選了那條路，麻煩你們手藝人小隊一起去處理一下……他有資格擁有英雄一樣的結局。」

  冠雲峰聞言，倒吸了一口涼氣。

  他回過神來，他才發現襯衣已被自己的冷汗浸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