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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5 00:38:30 作者: 小歲時
    假如萬不得已,急需用車,她可以去開桑家勝或者趙秀珍的。

    岑野沒應下,拉開副駕駛的車門讓她上。

    他繞去駕駛座,並不急於開車,靠向椅背,看著她問:「不好奇?」

    桑虞規矩地系好安全帶:「什麼?」

    岑野:「我爸媽。」

    桑虞抓住安全帶,點點下巴,又搖搖頭。

    他不願意說,她再好奇也不會開口問。

    岑野望出車窗,黑沉的目色落回了山上,深深地呼出一口氣:「他們是在我初升高的那個暑假走的,廠子裡發生了毒氣泄露,他們被抬出來就沒呼吸了。」

    那年盛夏的溫度比不過當下炙烤,自從他在中考發揮超常,出乎意料地拿到南城二中錄取通知書的那一刻起,他以為那會是有生之年,最明媚快活的一個夏天。

    奈何他當時輕狂無知,不信有一個成語叫「物極必反」。

    岑野爸媽常年在隔壁市務工,平常一個月只休兩天,除非重要的節假日,一般不會回家。

    其實出事那天,不該他們值班,但他們答應了岑野,會在九月初趕回來,送他去高中報導,便申請了假期延後。

    工廠規模不大,主營食品加工,有大量醃製的品種,是他們村里一戶有些資本的王姓人家開的,請的無不是像岑野爸媽這種沒讀過幾天書的廉價勞動力。

    王廠長為人吝嗇,自身的文化素養堪憂,為了節約生產成本,不按照合規程序處理污水,久而久之,混合醃製食材的殘渣,發酵產生了大量的硫化氫。

    這種劇毒的氣體無色有味,但假如濃度高達一定地步,會很快剝奪嗅覺系統,讓人覺察不出異樣。

    那一天,岑野爸媽接到王廠長的指令,去清洗廢水處理間。

    進去沒一會兒,不曾做任何防護措施的他們的嗅覺便被裡面高濃度的硫化氫侵蝕,緊接著就是中毒窒息,昏迷不醒。

    王廠長正在隔壁房間審查工人,聽到動靜壓根沒往中毒的方向想,以為他們是突發疾病,不假思索地去拉人出來送醫,誰知自己也中了招,最後一口氣停在了冰冷的120車廂。

    兒子和兒媳婦在一夜之間與世長辭,岑野的爺爺奶奶完全接受不了,雙雙病倒。

    爺爺最嚴重,氣出了腦溢血,當晚就送上了手術台。

    那個暑假,於岑野而言,原先有多大的歡喜和希冀,後面就有多大的殘酷和混亂。

    十六歲不到的他被迫強忍悲痛,對內一面忙活爸媽的後事,一面照顧住院的爺爺奶奶。

    最終,爺爺還是沒能挺過去。

    拮据但溫暖的一家五口,不過短短數天,獨獨剩下了岑野和奶奶相依為命。

    而對外,還有關於爸媽賠償的事宜。

    工廠鬧出了人命,自然得到了媒體的關注,王廠長有一個接班的大兒子不得不站出來,明確表示會給予岑野一家公正的賠付。

    不過在價格方面幾次三番,想方設法地往下壓,幾度試圖欺壓他這個未成年的小屁孩,誆騙他早早收錢了事。

    也是在那個假期,岑野真切地感受到了什麼叫人情冷暖,人心險惡。

    而最令他切齒厭惡的當數王廠長的小兒子,也就是先前那個刀疤男。

    他和岑野同歲,外號王二,對於無限度寵愛自己的父親猝然長逝,他悲憤交加,急迫地想要尋找一個發泄口。

    岑野便是他找準的對象。

    王二一門心思認定王廠長是為了救岑野爸媽才出的意外,後者就是錯誤源頭。

    他不顧家人的反對,見縫插針地找岑野的麻煩,辱罵、圍堵、打架,甚至還叫了一群職高的朋友,擾得他心力交瘁,根本無心學習。

    種種不堪回首的過往,岑野講得輕描淡寫,桑虞眼眶不知不覺地變紅。

    她不敢想像十五六歲的年紀,如何能夠承受得住那一樁樁一件件的人間慘劇。

    她那個暑假在做什麼呢?

    好像穿著華麗的小裙子,編著精緻的公主頭,和爸媽四處旅遊。

    桑虞也去了一趟隔壁市,不過走的是繁華市區,喧鬧景點,從來沒想過隱匿於同一座城市的邊邊角角,會在上演怎樣的痛心疾首。

    她終於理解了奶奶那句:厄運專找苦命人。

    大G的駕駛座和副駕駛之間隔了扶手箱,桑虞解開安全帶,貓腰跨過去,不假思索坐到岑野腿上,雙臂環住他的脖頸,用盡全力擁緊。

    「我當時不知道。」她小臉埋入他的頸窩,哽咽地說,「我不在。」

    車外風起雲湧,林梢搖晃,一切變化莫測,無力掌握,車內隔絕萬物,僅僅有她。

    岑野抱住桑虞,一下下地撫摸她垂在背後的秀髮,貼耳呢喃:「傻子,你當時在。」

    第55章 害怕

    ◎我要是不想走呢?◎

    從陵園回去, 三層小樓裡面的氛圍悄無聲息地發生著某種改變。

    桑虞一得空就朝岑野身邊湊,還給家裡添置了不少物件,幾乎每天都在收快遞。

    拆出來,絕大多數是給岑野的。

    這天, 岑野又從桑虞手中接過一堆花花綠綠的衣衫, 抱回房間, 逐一掛入衣帽間最中間的一格。

    這裡面,全是近段時間, 桑虞送的。

    她仿佛是在踐行他曾經提過的, 要她多給他幾套衣服,他好天天穿。

    更仿佛是在彌補他過去多年的黑白灰, 試圖以此,在他貧瘠冷清的生活中,碰撞幾縷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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