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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5 00:38:30 作者: 小歲時
「你就是一個掃把星,離我兒子遠點,給我有多遠滾多遠!」
兩年過去,由於沈亦淮的堅持,他們還在一個舞團,還在一起排練舞劇,但沈爸爸和沈媽媽不能看見她,她也沒臉去見他們。
「這是一方面。」沈亦淮少有的嘆息,「還有一方面,阿虞把舞蹈看得重過了一切,不會生養孩子,我爸媽想抱孫子了。」
非上班時間的走廊空曠到荒涼,桑虞雙手生出一陣鑽心的寒,不想再進去了,掉轉頭,走出了舞團。
四通八達的街市在晚高峰後,引來了又一輪小高潮,飯後遛彎的男男女女,不在少數。
桑虞神思恍惚,自動避讓了那些與她無關的喧嚷,不知不覺踏上一條岔路,轉去了沿河而建的別墅區附近。
她的生活其實乏善可陳,在南城的時段,日常是自己家、爸媽家和舞團三點一線,從未涉足過這片。
哪怕此處有聞名全城的園林風光,和她的小區只相隔兩條街。
高檔的富人區鬧中取靜,外圍錯綜複雜的林蔭道鮮少人煙,多是月華為伴。
桑虞眼下很需要這份冷清。
她漫無目的地向前行徑,路過一戶人家。
三層的小樓白灰相接,走的是現代簡約風,開闊的院落用柵欄圍起來,放眼望去,前院全是鬱鬱蔥蔥的各色花卉。
其中長勢最茂盛,最博人眼球的,當屬依附柵欄向上生長,爬成了一面牆的月季。
桑虞偏愛月季,由不得走近,在昏昏路燈下細看。
初春的暖風柔雨舒展了枝蔓,繁盛的月季長出零星花苞。
燈光微淡,桑虞出神地瞧著那幾個渺小而柔弱的花苞,記起了自己為什麼會喜歡上沈亦淮。
她和他相識在五歲,相伴在少兒舞蹈班,走過爛漫童真,走到迷茫年少,有的只是同門師兄妹的情誼。
直到高一下學期,桑虞報名了國內最具有含金量的舞蹈大賽梨華杯,準備用原創劇目去參賽。
她那時以鍾愛的月季花為靈感,想要憑藉舞蹈,演繹出它花開花落的一生,命名為《枝上春》。
現在想來,準備那場比賽,是桑虞整個跳舞生涯中,遇到的第一個重大難坎。
編舞老師建議她跳到月季花的完美綻放,也只把舞編到這裡。
但她覺得這樣不夠完整,一枝月季不應該只有花開。
因此,桑虞和編舞老師產生了極大的分歧。
老師認為她不過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姑娘,眼界淺薄,理應尊重老師,依照老師的想法來,他又不會害她。
桑虞平常不爭不搶,可對於舞蹈往往固持己見。
她昂起巴掌大的臉蛋,有理有據地反駁:「可是老師,最終上台表演的人是我,如果我都不能贊同舞蹈想要傳達的情感,還有打動評委的可能性嗎?」
編舞老師沒想到嬌嬌柔柔的小女生會是一個硬茬,感覺自己的權威受到了挑戰,怒氣沖沖地留下一句:「那你自己去想該怎麼跳吧,想不到也沒有參賽的必要了。」
隨後,桑虞確實在日思夜想,在教室上自習課、課間休息,都在筆記上勾勾畫畫。
她那時經歷單純,無知而無畏,凡事總想盡善盡美,每每冒出一個念頭,都覺得不夠有深度,有震撼力。
當時沈亦淮在南城舞蹈學院念大一,空閒都會回高中來找她,關心劇目的籌備情況。
眼看著比賽日期逼近,桑虞遲遲找不出適合的,足以說服編舞老師的思路,又在這方面心高氣傲,不願屈從,成天煩悶至極。
她甚至考慮過,要不放棄這一年的比賽吧。
轉機在一個晚夜,沈亦淮帶來了全新的思路。
他說月季要花開,更要花落,她不止要詮釋鮮花盛放的過程,還要有處於尾聲的凋零。
凋零入土,但絕不限制於泥土,脫離枝幹的花瓣要抓住偶遇的每一縷清風,拼盡全力躍上半空,飄向遠方,抵達一朵極盛時期的嬌花,所無法抵達的高度。
掙脫束縛,無需觀眾,自得其樂。
那何嘗,不是一次新生?
聽他難得一見的激情澎拜,桑虞霎時醍醐灌頂,數日的愁容消散不見。
她興奮地抓住他的衣袖,要立馬商討後半段的舞蹈動作。
次日,桑虞以這個方案打動了編舞老師,讓老師心甘情願地重新編舞。
在之後,她憑藉《枝上春》,成功奪得了該屆梨華杯少年組女子中國古典舞的金獎。
賽事結束,桑虞才想到重要的一環,問沈亦淮從哪裡來的靈感。
他沒怎麼講,淺顯地說是瞬間產生的。
因由此事,桑虞對這位打小熟識的師兄多了一重認知,不可控制地崇拜,時不時痴痴地仰望他。
年歲遞增,她才明白,這樣陌生的情愫叫喜歡。
昨日種種,皆成不可再追,桑虞收回黯然的目光,繼續沿著腳下的路徑走。
風雨共行二十年,她和沈亦淮因為舞蹈,有過無數個朝夕相處,不斷在躍動舞步中磨合身體和精神,早已於積年累月間,成為最了解彼此的存在。
好比關於生養下一代的問題,他們不曾交流過隻言片語,沈亦淮卻能篤定她會以舞蹈事業為先,絕對不可能停下來一年半載,去生孩子。
且不提當了媽媽,身形容易僵硬走樣,體力可能大不如從前等自身的問題,舞團終歸是一個極度現實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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