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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5 00:36:00 作者: 康塞日記
    五分鐘後,三四位身穿白大褂提著急救箱嚴陣以待的醫生,頂著朔風,在一家私立醫院的樓頂停機場上迎接了這架直升機。

    私立醫院,尋常醫院夜裡最熱鬧的急診科也沒什麼人,走廊冷光懾人,急診大廳安靜得像某處全是青松翠柏,不能在醫院提及的敏感地方。

    突然「叮」的一聲,電梯門緩緩打開,還沒等掛號的病人們探頭看清楚,幾個渾身帶著室外冷風的人簇擁著一輛平車火速往搶救室去了,幾個白大褂里夾著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看著像家屬,數九寒天,只穿著單薄的睡衣,頭髮凌亂,面容俊冷,別提多矚目了。

    那架勢,真夠嚇人的,大廳沙發坐著的一個alpha女人面色不忍,偷偷轉過頭跟身旁打吊瓶的老婆咬耳朵:「車推來的哎,這麼多醫生,肯定完蛋了……」

    「閉上你的臭嘴吧!」還沒唏噓完,被懷裡面色蒼白的女孩兒狠狠掐了一下手臂。

    「哎呦!疼!你掐我幹啥!」

    「不然我誇你唄!我怎麼嫁了你這麼個沒同情心的傻逼!」

    「準備腎上腺素10毫克靜推升壓,準備除顫儀,必要時電復律!」病床邊貼電極片的貼片,建立靜脈通路的扎針,接診病人的陳醫生口頭下達完醫囑,擦了擦腦袋的汗,準備回辦公室開電腦醫囑,一轉身,和急急趕來搶救的主任打上照面。

    主任連白大褂都沒來得及穿,一看到人,先問了一句現病史。陳醫生稍微驚訝了一下,這大半夜的怎麼來了,回頭看了一眼蹲在床邊緊攥著患者手的家屬,就明白了,能直接把直升機開來醫院的病人,那哪是一般的病人,他停了停,低聲匯報:「患者男性beta,25歲,譫妄伴發熱10分鐘入院,目前意識模糊,體查體溫39.8攝氏度,血壓85/46mmhg,心率220次每分鐘,心律絕對不齊。聽他家屬說他有個畸形腺體,我考慮是一個腺體源性休克合併自主神經紊亂型房顫,搶救藥物已經用上了……唉,不好治……」

    「慌什麼。」主任拍了拍他的肩,病人來之前他就接到院領導的電話和上面發來的病歷資料了,這個病人,那樣好的醫院都沒輒,從放棄治療到現在,十多天二十天了得有吧,能拖這麼久,本來就已經是奇蹟了,「咱們盡全力治就行。」

    說完,他嘆口氣,朝裡頭看一眼,覺著基本上是不成了,「這個患者得病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家屬應該早就有心理準備了。」

    陳醫生嚴肅地點了點頭,然後招呼了一下病人另外兩個姍姍來遲的病人家屬,領著去辦公室交待病情和辦理住院了。

    一個大個子,一個斯文的眼鏡兒,說是家屬,其實更像是裡頭那個大人物的下屬,在這家北市最好私立醫院幹了這麼多年,什麼權貴都打過交道了,但這一堆人,還真不太一樣,不像是領錢辦事的那種,是真心疼著急裡頭那個病人。

    「不是玫瑰,不要當玫瑰,是月季,我是月季……」

    「什麼?」溫勵馳腦袋嗡鳴,蹲在病床邊,手緊緊攥著段順滾燙的手,今年是個大寒冬,才在室外稍微待一會兒,他連眉毛都幾乎染上了冰霜,那麼涼,可他絲毫感覺都沒有,眼裡心裡都只剩下了面前的人。

    段順面色通紅,皺著兩道細長的眉,一直在不停地說胡話。

    溫勵馳湊過去努力地聽,聽明白了以後,心尖狠狠顫抖了一下。

    「什麼月季,什麼玫瑰?」他眼睛赤紅著把段順的手抵在自己的唇邊,小聲地說:「你是岩薔薇啊,不屈不撓、裂岩破土的岩薔薇。寶寶,聽到了就答我一句好不好,振作一點,勇敢一點,好起來,看看我……」

    他幾乎是祈求了,段順的手卻軟得跟脫力了似的,不給他任何回應,因發熱而殷紅的嘴唇不斷地翕張,眉眼皺得展不開,像正在忍耐著巨大的痛苦。

    這樣錐心的對話,發生在一對這麼年輕的有情人身上,實在太殘忍了,為段順做心電圖的護士不落忍地提醒了一句:「先生,病人現在是譫妄狀態,您跟他說話他聽不懂的。」她的聲音並不小,但這個即使衣衫狼狽也不掩矜貴的alpha跟沒聽見似的,依舊紅著眼眶死死握著病人的手,說著對方根本聽不見的話。

    「段叔,我是小馳,嗯,昨晚出了一點小狀況,小段順的手機現在在我這兒。」病房外,走廊上,早晨八點的陽光耀眼卻沒有溫度,溫勵馳披著一件大衣,腳下趿拉著一雙棉拖立在窗前,眯著眼睛跟突然打來電話的段叔交談。

    段順性命垂危,他不敢有任何隱瞞,但也不能完全照實話說,老人家受不得嚇,所以他儘量用了一些較安全的詞,「我們現在已經在醫院了。嗯,您別著急,他現在生命體徵已經穩定了。」

    走廊盡頭有人提著果籃走來,路過他的時候驚異地打量了他好久。

    溫勵馳不為所動,他也知道自己現在看起來肯定糟糕透了,但一整晚,雞飛狗跳的,又睜大眼睛陪了一晚上床,他哪有時間收拾儀容儀表,就連罩在外頭這件大衣都是萌小龍借他穿的,「火車晚點了?別,走高速太慢了,我幫您訂張最近的機票,現在就派人接您去機場,您千萬別亂走,就在火車站等著。嗯,都好,小球不知道,可能現在還沒起床呢……」

    掛掉電話,溫勵馳揉著眉心返回了病房。

    段順睡著了似的躺在床上,假如不是臉上那張刺眼的吸氧面罩,就跟每天窩在他書房裡睡著的模樣沒有差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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