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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5 00:36:00 作者: 康塞日記
「能修好。」
段順的視線又轉了回來,歪著頭盯著他看,溫勵馳的目光很堅定,像一個試圖證明一加一等於三的狂熱數學家,對視良久,段順很拿他沒辦法地又嘆了一口氣:「唉。」
一加一等於二的嘛。
溫勵馳的嘴唇顫了顫,握著段順肩膀的手不可抑制地顫抖了起來。
萌小龍在後面看到了全程,他有些吃驚,段順才出來一個晚上,怎麼突然就變成了這樣,就跟小時候老人說的,得了癔症似的。他的眼圈也紅了,他老闆,那麼強勢的一個人,面對小小一個段順,說話都不敢稍微大聲,好像語氣稍微重一點,懷裡的人就要像晚秋的花那樣枯死了。
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呢。
「老闆,小段順這樣……」萌小龍悄聲靠近了溫勵馳,學著溫勵馳的音量,小聲地說:「您先帶他回家吧。」
溫勵馳僵硬地點了點頭,段順的身上,他能摸得到的地方都冷得過分,這不是正常人的體溫,再在室外呆下去可能會失溫。
下班的點,行人並不少,許多雙探究的眼睛注視下,溫勵馳把自己的圍巾拿下來,焦急地把段順的頭臉虛虛地攏住,然後打橫抱起來快步上了車。
「你有沒有什麼辦法想,給他開點藥,讓他高興起來,我會勸他做手術的,就是押我也把他押來醫院……」
「溫先生,我打斷您一下。說實話,現在不止段先生有抑鬱傾向,你似乎也有類似的症狀,你不覺得你的精神情況有些太緊張太焦慮了嗎?」
「不用管我,我現在只想知道我做什麼可以對他有幫助!」
洪靈在電話那頭沉默了,今晚上她一共接到這個叱吒北市的商業巨子兩個電話,一個打來問她有沒有見過段順,他說他已經把整個市中心和糖果市場都快翻過來找了一遍,除了她和那些老街坊,段順在北市不認識什麼人,當時她的回答是沒有見過,然後電話很快被掛斷了。
第二個電話就是這個,從溫勵馳的描述中,段順已經出現了很典型的抑鬱症表現,情緒低落,思維遲緩,腦力、精力下降,偶爾話語裡還透露出一些無望無助無價值,她當即詢問了段順是否有自殺傾向,溫勵馳頓了頓,給予她的回答是沒有。
大概是有的,她當時這麼想,只是段順沒在溫勵馳面前透露出來而已。
這個倔強的患者,洪靈起初並不明白他為什麼要拖,拖到幾乎快錯過最佳手術時期,現在她恍然明白了,他的心裡不是不惶恐,他不是不想活,他只是比他們這些旁觀者都清楚,這是一場有去無回的冒險,比起死在手術台上,他甘願眼睜睜看著自己一點點失活。
就是太想活了,太不甘了,他才會把自己逼到這個份兒上,壓抑得幾乎抑鬱。
「說實話,到了段先生這樣的地步,藥物治療已經沒有什麼幫助了。」這話,勸一個患者家屬認清現實,即使見過再多生離死別,洪靈依然覺得難說出口,「我沒有更好的建議了,溫先生,你帶他去看看精神科醫生吧,幫助他重新建立心態,還有,試著多聽聽他的想法,關於是否要進一步治療,他的意願你有沒有真正去了解過呢?」
溫勵馳沉默了一會兒,沒有任何言語,但洪靈卻奇異地聽懂了溫勵馳的心聲。他怎麼不懂,他就是太明白了,所以只能假裝聽不見看不見,段順的那個決定早清清楚楚擺在了那兒,如果他真答應了,那才是剖心剜骨的痛。
這兩個人,她之前只是隱約猜測,現在才算是確定了,他們是對情人。他們的堅持,堅持不做手術,堅持做手術,不過都是想多爭取陪在對方身邊的時間,段順爭的是天,而溫勵馳想爭年。
「謝謝你,洪醫生。」良久,溫勵馳還是出聲了,「我知道你的意思 ,可是他才二十四歲,他的人生還沒開始……」說到這裡打住了,可能是覺得有點交淺言深,頓了頓,最後又跟她說了聲謝謝。
只是醫患關係而已,兩個人本來也沒什麼好談的,說到這裡該掛電話了。溫勵馳說了再見,洪靈攥了攥拳,突然喊住了他:「我會爭取再為段先生保留一個月的手術計劃!」
電話那邊安靜了。
洪靈深吸一口氣,繼續說:「這個月內,無論什麼時候,只要你們有打算,我承諾你,我馬上可以集結兄弟醫院的外科大夫為你們開手術台。」溫勵馳仍然沒作聲,洪靈怕他又覺得自己是在「待價而沽」,又要拿錢砸她,立馬解釋起自己這不必要的雷鋒行為,「我沒別的意思,你知道,他這個病例太罕見了,即使從學術研究角度,也是有手術價值的……」
還沒說完,溫勵馳輕聲打斷了她:「我知道你的意思,洪醫生。謝謝你,貴研究基地的疑難病例優先專治名額不是說保留就能保留下來的,我知道,你能做到這一步不容易。」
段順的病,讓他在這個市場經濟繁榮利益至上的時代,對以往奉行的一些金融信條也多了一些思考。
當時能被接治,其實不是因為他真就那麼手眼通天。這個研究基地的行政領導當時確實給他打了包票,說可以給他行方便,但其實並沒有為段順專項立案的打算。是一個醫學泰斗,可能是被強行拉到那個酒席上撐場面的,吃飯的時候挺不情不願的,可看了段順的病歷資料,竟然飯後特意找到他,說會引起重視,為段順申請專科治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