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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5 00:36:00 作者: 康塞日記
段順對他說捨不得,段順捨不得的人多了去了,但剛才那麼一段話,裡頭卻既沒有提到段叔,也沒提到小球。
溫勵馳當時覺得自己的心就跟一把乾柴轟隆一下被點燃了似的,死亡面前,段順誰也沒提,單單把他擺在了最前面,段順最捨不得的,居然是他。不是幻聽嗎,這麼瑣碎的言辭,這麼令人心動又令人心碎的話語,真的是他寡言的puppy說出來的嗎?
有一瞬間,他甚至有種錯覺段順是在對他表白。
畢竟印象里段順哪裡有過這樣向他示弱的時刻,他的puppy總是那麼倔,眼淚永遠流在被子裡,從來不肯在他面前落一滴,就仿佛他只是個外人,一個只需要公事公辦認真伺候的主人。
以前他經常為此氣惱,氣為什麼段順對他的羈絆和影響那麼深重,為什麼一舉一動就能輕易改變他的心情,氣段順在乎他不夠他在乎段順多,氣自己放不下段順,但段順卻能把他放下得那麼輕鬆,那樣沒心沒肺,那樣面目可憎。
可就在那一瞬間,段順輕輕的一抬手,遮遮掩掩擦拭眼淚的瞬間,他突然就從段順以前所有眷戀而膽怯的眼神里看懂了段順的心情。
一起長大的那十多年的感情,他這樣感情不豐沛的人都割捨不下,都覺得可惜。惋惜到,即使段順做了錯事,嚴重到甚至過了五年那麼長的時間他依舊覺得那樁醜事是逾越他道德底線的事情,可能怎麼辦,他就是會無法自拔地心疼段順,他就是心甘情願地要伸手去管段順,像愛家人,愛手足,愛愛人那樣珍重。
滾滾紅塵里,連他都不可自控地被迫迷失了方向,分不清什麼是對,什麼是錯,什麼是該,什麼是不該,更何況段順。
會在他傷感的時候驚慌失措的緊緊抱住他安慰他的段順,在重逢以後他屢屢口不擇言的沉重指責下委屈得紅了眼睛的人,這樣柔軟敏感的人,愛護他難道會比他愛護對方少嗎?他怎麼就敢那麼武斷的下定論?
過去的好幾個月,他一直表現得很冷靜,很平和,努力把一切粉飾成五年前的模樣。他把段順的所有不堪過去全部接納,全部寬容,直到段順坦白自己的逞強和畏懼之前,他一直是這麼覺得的,他覺得自己不管是做主人還是做朋友都已經做得特別不錯,誰還能比他做得更好?
可事實是什麼呢,事實是他心底里,或許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情況下,大概一直都在怨著段順,而且幾乎不加掩飾。段順肯定比他更早發現這件事,否則怎麼會害怕在他面前露出脆弱,怎麼會對他任何的指示都百依百順,他指東段順不敢往西,他隨口一句來公司,或者去送花,段順一句反駁都沒有,完全對他的操控欲照單全收。
他不喜歡段順抱怨,段順就天天朝他笑,他不喜歡段順愁眉苦臉,段順就天天說自己很好,每天都比前一天更好。
他自認為容忍了一部分的段順,可段順,深陷病痛之中的段順,又何嘗不是在強打精神容忍一部分的他?
他就是在那時候知曉了他好奇,想迫切知道的那個問題的答案。
段順空蕩心裡的那團柔軟棉花是他,那場淋濕段順的雨,同樣也是他。段順的慰藉和牽掛是他,壓力和委屈同樣也來自他。
午休的當口,無人的狹窄小巷裡,溫勵馳深深嘆了口氣,微微張開了手,「過來,」他輕鬆地微笑了一下,好像這件事已經想了很久,終於有機會,有藉口實行,「少爺抱抱。」
段順的眼睫毛顫了顫,有些不可置信地看了溫勵馳一眼,溫勵馳確實是在對他笑,沒有半點責怪。
「你還要讓我在這兒傻站多久?」溫勵馳開口催促,段順這才回過了神,一步並作兩步,小跑到溫勵馳面前,「少爺,」離了只剩半步遠以後,他止住了腳步,靦腆又乖巧站在原地,不知所措似的,就那麼呆呆望著溫勵馳。
「唉,」溫勵馳似乎對他的笨拙無可奈何了,一把握住他的手腕,輕輕把他摁進了自己懷裡,「這麼笨,下雨的時候知道要回家嗎?」
「啊……」段順被動地傻傻靠在溫勵馳的胸口,像一根歪倒的柱子,或者凍僵的鹹魚,溫勵馳還有心情跟他開玩笑,他忍不住想笑,「知道的,還能自己打傘呢。」清淺的獨居石往他鼻腔里鑽,溫勵馳動情了,是種不含欲望的情動,他聞了出來,霎時間,才終於有了點實感,這一關,算是讓他矇混了過去。
溫勵馳吃軟不吃硬,他早知道,但他不知道,他急中生智掉的兩滴眼淚,竟然會嚇壞溫勵馳,竟然會讓他家少爺觸動至此。
怎麼跟做夢似的啊,段順既心虛又欣喜,一邊後悔拿自己的病情博同情,一邊喜滋滋地想,原來他在意我,這樣在意我。
獨居石的味道太過撩人,他飄飄然過了頭,像真的喝了酒似的,忘記了他家少爺的omega,也忘記了他的身份,竟然情不自禁抬起兩隻手,主動環住了溫勵馳的腰。alpha的身軀是他意想不到的健壯有力,他貪戀地縮緊雙手,溫勵馳的風衣外套因為他肘彎的動作漸漸皺巴起來,他平時都很在意他家少爺的形象的,現在卻來不及管等會兒溫勵馳是不是要穿一件鹹菜去上班了。他就像一個溫順的情人,緊貼著溫勵馳的胸膛,腦袋很深地埋進那個溫暖的懷裡,吸氧似的大口呼吸著溫勵馳的氣息。
「以後你有話直接跟我說,我每天太忙,有時候沒空猜你在想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