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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5 00:36:00 作者: 康塞日記
    他給了段順機會,在昨晚,說要留宿,用了那樣蹩腳的藉口。要知道,從來只有別人央求著他留下來的份兒,如果足夠聰明,段順就會知道他是在給機會,給一個坦白和懺悔的機會。假如理由和道歉足夠真誠,他會不計前嫌,甚至還可以允許段順重回他身邊做事。

    可段順竟然猶豫了,遲疑了。

    又一次,他覺得自己是在自作多情,白費功夫。

    他已經很寬容,周少言卻還要來責怪他,這實在太沒道理。他冷冷道:「你的意思,難道還是我錯了,是我害他到這種地步的?」

    周少言嘆了口氣,「不是所有事情都必須要分個對錯黑白,勵馳。我永遠站在你這邊,請你堅信這個事實。」頓了頓,又說:「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因為賭氣錯失挽回這段感情的機會,小段順是你很重要的朋友,你自己心裡也知道,別輕易做下以後自己想起來會遺憾的決定。」

    溫勵馳不做聲了,表情還是很臭,擼貓的動作卻慢了下來。

    「聽哥哥的話,啊。忍一時風平浪靜……你知道你家少爺那臭脾氣,好好說話,他在意你的。」

    段順腦袋暈乎乎的,被周少言攬著肩膀帶著往大屋裡走。

    他覺得自己像是在發夢,一下車他就被周少言拉著往屋裡走,邊走,周少言邊粲然地貼著他耳朵快速地說話。他沒完全聽懂,只大概明白,溫勵馳調查了他,不知道查到什麼,總之知曉了他的病情,然後,同意了讓周少言幫他找門路治病。

    「溫先生,他,他真的願意原諒我?」段順簡直不敢相信周少言的話,抖著嘴唇,眼睛瞪得老大,中舉的范進大概都比他此刻的精神面貌要好看一點。

    「說什麼胡話呢,高興傻了?」周少言捏他的手心,笑說:「分分清楚主次,治病才是正經事,你管他原不原諒你呢,你又沒做錯什麼。」

    段順咬著唇搖了搖頭,他就是分得太清楚,才會激動。

    到了這個地步,對於生死,他雖不甘,但早就做好了最壞的準備。會這樣高興,完全是為了那個小小的可能性,如果真能獲得溫勵馳的原諒,這樣的意外之喜,死了又有什麼關係,他的人生已經因此而圓滿了。

    可世上真有這樣好的事情嗎?

    段順心裡直打鼓。他不是沒嘗試過重新親近溫勵馳,在抽血做親子鑑定的那天,當著那麼多人的面,他是鼓起了多大的勇氣啊,可溫勵馳給予他是什麼呢,一句輕蔑的,簡短的諷刺。來自溫勵馳的惡意,總是輕輕幾個字就足以叫他羞愧欲死,他怎麼還敢不怕死地去觸第二次霉頭。

    「越高高在上的人,有時候越需要台階下。」周少言看出他的猶豫,適時鼓勵:「他這幾天心情不好,但小段順,你應該比我懂得怎樣哄好他。」

    段順訥訥笑了笑。

    以前他確實是很擅長,或者也不能說是擅長,契合兩個字更適合。

    溫勵馳十足挑剔,極討厭愚蠢的人,一句話從來不喜歡重複第二遍,但他幾乎不會有能惹到溫勵馳的地方。不是他有多聰明,或者多機靈,而是所有溫勵馳討厭的那些性格和習慣,在積年累月的相處時日裡,全都被他改掉了。

    陪伴在溫勵馳身邊的那十幾年,不管是被迫改變,還是主動討好,總之,他幾乎成長成了溫勵馳最稱心的模樣,令行禁止,溫勵馳一個眨眼,揚眉,他的腳就下意識地動起來,知道要去做什麼,量身定做的機器人大概都沒他順手好用。

    可這麼多年過去了,溫姨的花園都變換過好幾茬花種了,更別提易變的人心。溫勵馳變了,他也變了。現在的他,大概只比周少言更懂得怎樣能惹怒溫勵馳吧。他擠出了一個笑容,小聲說:「我,我努力試試。」

    「別緊張。」周少言笑了,他在職場這麼多年,別的不說,察言觀色是絕對的強項。若不是看準了他們雙方都有意向和好,他也不敢橫插這一手,「沒有他,我當然也能幫你,但我想,要是通過這個機會讓你和你家少爺破冰就太好了不是嗎。他既然已經鬆了口,就不會再多說什麼,你放心去,不用擔心,一切有我托底。你們倆,十多年的友情,說散就散,多可惜。」

    周少言總是這麼可靠,這麼溫柔,這麼值得信賴。可友情?段順忍不住臉熱起來,要真是友情該多好,親情也不錯啊,那麼他也就不會如此心虛,更不會因為喜歡溫勵馳而反反覆覆感到煎熬。

    途中遇到了溫姨,像是特意等在大屋門口的,隔得老遠,段順聽見有人喊了自己一聲,一抬眼,有道碎花裙的小身影朝他徑直跑過來,然後義無反顧扎進了他的懷裡。老太太的手溫暖而單薄,不住地摸著他的臉,哭著說:「沒良心的,沒良心的!這麼久也不回來一趟,生這麼大病也瞞著瞞著,溫姨那麼想你,你剛走的時候我眼睛都快哭花了,你連電話也不接我的,你這個小混蛋,是不是要等你溫姨死了才能見你一面啊。」

    段順被撲了個滿懷,聽了這話,也忍不住眼含熱淚,低著頭,任溫青蓮不痛不癢的拳頭落在自己肩頭,哽咽道:「我也好想你,溫姨。」

    「你爸呢,身體怎麼樣?我,唉,好久沒打電話過去了。」

    「身體硬朗著呢,一個人能伺候一畝地的麥子。」

    溫姨心疼地點點頭,傷心地說:「少言特地叮囑我,說不能把你的情況告訴你爸。你爸年紀大了,還就你這麼一個兒子,知道了該多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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