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5章 時間是最深最遠的溝壑

  路遠已經好久沒有夢到過路瑤了。

  但是好久沒有夢到，卻並不代表著遺忘。

  而是將其深深藏在心裡。

  路遠也沒有想到，自己會在這樣的情況下夢到她。

  並且那樣的真實，真實到路遠閉上眼睛就可以回想起那個坐在雪地中的輪椅上的蒼白女孩，黑髮而玄瞳，素白色的長裙輕輕搖曳。

  他睜開眼睛，頭頂上是陌生的天花板。

  白亮的燈光閃耀在頭頂，路遠有點恍惚。

  他竟然暈了過去嗎？他強撐著想要做起來，卻感覺全身酸軟無力。

  「我沒有讓醫生檢查你。」蘇眉的聲音從一旁靜靜傳了過來。

  路遠側頭，看到蘇眉穿著白色的襯衫和小裙子走來，少女的黑髮在空中微微搖擺。

  她手上是一個盛著食物的托盤，上面有清粥和奶油泡芙這樣的食物，一步一步走來，放在路遠床邊的柜子上，然後，自己坐在床頭，端起粥用勺子挖出一勺，遞到了路遠的嘴邊。

  「張嘴。」蘇眉說道。

  路遠點頭，張開嘴吞下。

  粥甜絲絲的，熬燉的很爛，可以毫不費力地吞咽，可以感受到一股熱線從喉嚨向下，一直掉入胃袋之中。

  路遠這才感到了飢餓。

  「你已經昏迷了二十四個小時了。」蘇眉說道。

  她這樣說著，拿起來了一個奶油泡芙，塞進路遠嘴裡。

  奶油泡芙入口即化，濃濃的奶香味在口中漾開，路遠抬起頭，蘇眉又一勺粥遞到了嘴邊。

  路遠張嘴吞下。

  蘇眉的表情溫柔又平靜，就好像妻子在服侍重病的丈夫，但是明明兩個人現在只是最普通的情侶，蘇眉也僅僅才有十九歲。

  「發生了什麼？」路遠問道。

  「交通委說你是身體最近負荷太大。」蘇眉說道：「說到底，那八九個小時的連續遊戲操作，對你才是最困難的那個，畢竟我其實心寬體胖，每天基本上啥事都不管，你卻要日理萬機，有那麼多需要操心的事情，即使是鐵打的人都扛不住。」

  「這次算是隱患的爆發，畢竟你雖然有交通委，但是自己的身體不過是血肉之軀，會流血，會累，也會死。」

  路遠嘆了口氣：「五年，不對，四年還是撐得下來的。」

  能力越大，責任越大，路遠得到了這份能力，也就必須承擔這份責任。

  蘇眉沉默了片刻，才抬起頭來：「我可以幫你嗎？」

  少女認真問道，同時又給路遠塞了一顆泡芙。

  路遠搖搖頭：「等我撐不住的時候吧。」

  蘇眉輕輕嗯了一聲。

  「對了。」路遠突然說道：「我，夢到了路瑤。」

  路瑤是一個路遠和蘇眉很少提到的話題，那是他們在未來的女兒，但是最後，卻將會成為一個永遠無法回來的珍貴寶物。

  因為即使路遠和蘇眉重新再生一個孩子，生下來的人，也絕對不會是路瑤。

  「嗯。」蘇眉嗯了一聲。

  「她對我說，幫幫我。」路遠說：「我不知道怎麼才能夠幫到她，或者說，只是我一個夢？」

  蘇眉搖搖頭：「誰知道呢？」

  那個擁有路瑤記憶的存在就藏在蘇眉的體內，以交通委作為載體存在著，不過在最初的感動之後，兩個人其實已經沒有太多的交流。

  這大概是出於某種無聲的默契，因為這個路瑤只是一段記憶，沒有真實的情感，沒有辦法讓蘇眉真的將她看做自己的女兒，兩個人之間，其實在聊完了最初的話題之後，也會變得沒有東西可聊。

  尤其是這個路瑤只是在那個虛擬的世界才存在的意識，這更讓人感覺到虛無縹緲的虛幻。

  「嗯，誰知道呢？」路遠點頭說道：「我沒有辦法去幫助一個在未來的人。」

  「時間是這個世界上最深最遠的溝壑。」

  距離不是世界上最遙遠的，時間才是。

  你和一個人的歲數相差十年，那就今生今世你都會和他相差十歲，這永遠永遠不會改變。

  時間這條長河，永遠都在流淌，不會為某人駐足，也沒有人能夠在長河中佇立。

  「嗯。」蘇眉點頭說道，又給路遠餵了一口清粥。

  「總之，你需要多休息一下。」

  「多休息一下就會好了吧。」

  路遠點了點頭。

  ……

  ……

  路遠的倒下，讓鏡海實驗室陷入了短暫的慌亂這種，這段時間來，路遠就是一個無所不能並且規劃精巧的掌舵人，或者說總設計師，在他的運籌帷幄之下，以鏡海實驗室為主導的各方面事業都在有條不紊地進行下去，鏡海實驗室的核聚變發電已經不斷突破新的持續運行記錄，機器人工廠的運轉幾個月也從無到有，進展快速。

  而現在路遠因為勞累過度的昏迷，則讓這一切，小小地劃上了一個休止符。

  克萊恩在自己的房間，面對電腦躊躇許久，才用明碼發布了這樣一條郵件。

  「路遠健康狀況有所惡化，可能因為勞累過度導致。」

  ……

  ……

  而蘇眉則在照顧過路遠之後，自己也躺在床上，閉上眼睛。

  這個時間段兩個人就有點不再適宜同床共枕了，需要給路遠一個更加舒適的休息空間。

  不過少女閉上眼睛之後，卻在心中輕語：「阿瑤，你怎麼看？」

  轉瞬之間，蘇眉就感覺到自己的意識從身體中抽離出來，在下一瞬間的時候，整個人就已經又坐在那個布滿鐘錶的白色房間裡面，穿著銀白色長裙的路瑤保持著十四歲的面容，眉目精緻如畫，並沒有絲毫蒼白病態的樣子。

  她坐在對面，看著蘇眉：「我認為，父親是真的太累了。」

  「累就應該休息，但是現在沒有能夠替代他的人。」蘇眉說道：「就連我也不能，以及我也沒有準備好。」

  少女輕微嘆息，然後看著路瑤：「對於路遠說那個做夢看到你的事情，你怎麼看？」

  「我不知道夢的內容。」路瑤這樣說道。

  她的身體纏繞著輕微的電流和數據流，整個人看起來非常的虛幻與不真實。

  哪怕說他們此時所在的地方，就是這樣一個虛幻而不真實的領域。

  「路遠說。」蘇眉看著路瑤：「你在夢裡向他求救，對他說，幫幫我。」

  「我並不了解相關的情況。」路瑤簡單說道。

  「不過——媽媽，你可以嘗試，也睡一覺。」

  「看你能不能也做那個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