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鯨

  每年冬季，住在沿海地區的漁民總會出海捕鯨，平日裡少見的大型帆船，成群結隊的出現在海面上。

  對沿海居民來說，只要捕鯨船順利歸來，就是值得歡慶的節日。因為風雪降臨的季節，想正常上班是不可能了，無事可做的人們要麼閒在家裡陪妻子兒女，要麼待在酒館陪朋友閒聊……

  正是由於無聊，冬季捕鯨這個傳統活動，被愛湊熱鬧的北方人當作節日對待，而「捕鯨節」的到來，也預示著一年中最寒冷的時刻即將來臨，大雪封路、封山，一切社交活動都會停止，所以這是最後的狂歡。

  在喬伊的記憶中，捕鯨節到來的那一天，聖梅爾城的碼頭旁總是擠滿了人，小販推著小車來回晃蕩，羊肉湯、炭烤墨魚餅、炒糖栗、溫麥酒……

  六七年前，與妻子辦理離婚手續後，凱文留在卡爾頓小鎮照顧了喬伊一段時間，他抱著年幼的自己，來到碼頭旁，觀看一年一度的盛景：

  幾艘三桅帆船停靠在海邊，由於聖梅爾城附近有暖流經過，結冰期很短，並且冰層厚度也難以確定，水手會提前下船，拿著鐵橇不斷敲打冰面。

  如果冰層不足以承受鯨魚的重量，他們會組織人手為帆船鑿出一條水道；如果能承受，鎮長會派警署里的警員過去幫助漁民，用大型雪橇將鯨魚拖回岸上。

  那時，喬伊站在父親的脖子上，盡力去看那些拖在船尾處的巨鯨，它們露在海面外的軀幹，給人以無限的震撼，仿佛潛藏在海面以下的部分，比三桅帆船還要長。

  「爸爸，那個東西能吃嗎？」

  「小傢伙，你想試試嗎？」

  與他同齡的小胖子，則站在保羅治安官的肩膀上，大聲朝喬伊叫嚷：「獨角鯨的角小孩不能吃，它是用來磨成藥粉，給我爸爸吃的！」

  「保羅，你？」

  這時，凱文朝治安官擠眉弄眼，揶揄道：「怪不得這麼瘦，是該補一補了。」

  然後，治安官會在小胖子絕望的眼神中，摘下防寒手套，狠狠敲擊他的額頭。

  ……

  「你怎麼了？」

  約瑟夫見喬伊沉默不語，略作思考，便想到了他的出生地，「我沒記錯的話，聖梅爾城似乎靠近北海，每年都會舉辦捕鯨節吧。」

  「嗯，十歲時看過一場，那時候凱文剛從新大陸回來。」

  喬伊回過神，望向不遠處的士兵，他們正在用滑輪繩索從城堡下方弔取獨角鯨。

  「我記得捕鯨節那天，保羅叔叔利用職務之便，帶著我們到冰面上觀看。」

  模糊的記憶不斷變得清晰，偵探先生湊到城垛旁，陪士兵一起拉動繩索。

  在十幾名士兵的共同努力下，一頭凍得鐵硬的獨角鯨終於被拉了上來，可惜頭部有一道深紅色的血洞，那根兩三米長的獨角已經消失不見了。

  「議會每年都派飛艇去北海收集獨角鯨，畢竟巴倫克深處內陸地區，而捕鯨節又在北方三國具有非同尋常的影響力。」

  內務部官員抖掉粘在身上的雪粒，向喬伊遞了一根捲菸。

  「你怎麼不來一根？」

  從約瑟夫手中接過捲菸，卻沒有叼在嘴邊，反而詫異的看了老人一眼。

  「昨晚抽了整整兩包，現在嘴裡犯噁心，你呢？」

  「朋友不讓抽，並且外面風雪太大，火柴根本點不著。」

  兩人仿佛忘記了剛才發生的不快，重歸於好，而站在身後負責保衛工作的梅倫，神情恍惚。

  「零下二十一度，等暴風雪過去後，很可能要降到零下三十度左右。」

  沿著約瑟夫的目光，喬伊發現了安置在城垛上的溫度表：指針正停留在藍色區域的中間位置。

  「來一根吧，我陪你。」

  說著，官員從口袋裡摸出打火機，熟練地叼起一根煙，鍍銀外殼上蝕刻著盾錘標誌，那是內務部特有的紋章，大概是發放給雇員的福利。

  當偵探先生的注意力被打火機吸引時，約瑟夫已將手伸了過來。

  「謝謝。」

  無法拒絕這份好意，他道了聲謝，偏頭湊了過去，不經意間壓了壓帽檐，且不敢將煙霧吸入體內。

  「害怕菸癮？」

  作為一個老煙槍，不管是手工捲菸，還是菸草廠批量生產的捲菸，約瑟夫都抽過，自然能看出喬伊的小舉動。

  「不，對我而言，風茄草的副作用有點大，要是過度使用，身體會出現不良反應。」

  說完，喬伊在心中補了一句：比如短時間內喪失行動能力，成為一個白痴。

  「不早說，等暴風雪過去，我讓負責採購生活物資的同事，單獨去菸草廠訂購一些民用版。」

  「對了，這是三年前剛研製出來的東西，比火柴好用。」約瑟夫把打火機塞入偵探先生的口袋，「目前不在市場上流通，專門為空降部隊供應，內務部也是今年才發放。」

  「先生，能問您一個問題嗎？」

  只見喬伊一隻手捏住菸蒂，一隻手撐住城垛，仿佛在凝視遠方，其實是不願意跟別人對視。

  「當然，前提是不要涉及機密。」

  官員揮手示意梅倫離開，同樣倚靠在城牆上，視線投向廣場方向。

  「戰爭飛艇與打火機相比，哪個更加精密？」

  「當然是戰爭飛艇，它造價昂貴，議長先生曾開玩笑說：如果南方人願意送一艘飛艇過來，他願意把自己當作回禮。」

  「那為什麼打火機……三年前……研製……」

  風聲呼嘯，喬伊踩滅菸頭，單手撐在城垛上，另一隻手再次扶住被風雪吹起的帽檐，他無法理解異世界奇怪的科技樹，既然能造出戰爭飛艇這類高端機械，卻在其他方面表現得像一個蹣跚學步的稚童。

  「不清楚，你是第一個向我提出這個問題的人，或許連我的上司史密斯主任都無法回答。」

  空氣裡帶著厚重感，雪粒落在兩人肩頭，話題似乎被殺死了。

  「或許，鑄造廠、機械局的那幫人一時間沒有想到吧？」

  「雪勢太大了，回去再說。」

  約瑟夫沒有妄下結論，拍了拍喬伊的肩膀，領著他朝廣場走去。

  喧囂聲漸起。

  在眾人的圍觀下，衛兵抬著鋸樹用的鋸子，為獨角鯨開膛破肚，地上儘是分割好的肉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