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靈視

  地上堆積了一層落葉，車輪碾過，發出沙沙聲。

  巷子並不寬闊，僅能容兩輛馬車並行，除了消失的車夫，半開放的車廂里只剩喬伊與艾倫。

  「我下去看看。」

  喬伊撫了撫她的頭髮，如果可以，他寧願獨自涉身險境。

  「一起走，我能照顧你。」

  在鬆手的一剎那，艾倫感受到他的手在顫抖，同樣在恐懼，說到底他只是個大病初癒的男孩。

  不知何處來的風，吹起地上的枯葉，巷口的燃油路燈徹底熄滅，最後一縷光源被掐滅，看不清終點。

  不久前，喬伊還在感慨命運對他的眷顧，現在又被其推入深淵。

  未知與恐懼如同蟒蛇的死亡纏繞，擠壓著兩人的生存空間。

  砰！

  一團黑影爆出血花，還沒來得及看清是什麼，又匿於迷霧之中。

  艾倫想放聲尖叫，卻害怕影響到喬伊，眼前的小巷沒有盡頭，那匹高地馬如同提線木偶，眼中不帶一絲神采。

  它麻木的前行，健美的筋肉漸漸充盈、鼓脹，最終血淋淋的脊背中爬出一隻只冷血昆蟲，翅膀高頻震動的聲音嘈雜紛亂。

  濃霧中，喬伊看不清它們的模樣，但能想像得到一雙雙扭曲、嫩紅的複眼正盯著自己跟艾倫。

  「往前跑……」

  「接著向前走……」

  「死亡，聖哉……」

  「扭曲，聖哉……」

  「啃噬，聖哉……」

  晦澀的蟲鳴在腦中翻騰，它們在催促，在合唱，如同狂熱的異教徒。

  抑揚頓挫的詭異腔調，讓人心生共鳴；腦中迴蕩的字符，令人無比認同。

  口鼻被滑膩的液體填滿，無序的線條糾纏一團，大腦處在高度興奮之中，喬伊感覺自己在升緯，處於剝離狀態的他，旁觀著周圍的世界。

  昏迷的艾倫、與骷髏人廝殺的寒流護衛隊、被蟲群啃食的趕車人、巷角的青苔、蠕動的無色胃囊……還有恆古不變的天體。

  一顆顆蟲腦炸開，黃銅子彈擦過它們細小的頭顱，斷裂的肢節噴出綠色膿液。

  不知疲倦的扣動扳機、不知疲倦的甩開彈巢、填裝子彈，喬伊看著自己淪為一個冷靜的瘋子。

  蟲群還在盤旋，死去的同類被它們啃噬……

  祂抱起艾倫躍向房頂，幾隻蟲魔按捺不住嗜血的渴望，主動脫離蟲潮，張開口器準備撕咬鮮肉。

  砰！

  槍口冒火，膿液四濺。

  喬伊在旁觀祂表演，在祂的操縱下，自己孱弱的身軀爆發出超凡的力量，華麗又實用的動作遠超任何一位跑酷大師。

  「靈視再度開啟了嗎？」

  在三道黑影的圍攻下，骷髏人依舊能分心關注喬伊。

  「顯然，他跟馮·克里斯先生並沒有聯繫，溝通者是猶格·索托斯。」

  牛皮書發出不明意味的笑聲，似乎在嘲諷主人。

  喀……

  毫無預兆的一腳憑空出現，風壓肅清了骷髏人周身的黑霧。

  黑袍下，一條條晶瑩的肋骨開始破碎，如同碎紋瓷器，一直隱匿的漢森終於出手。

  「抓到你了，出現在卡爾頓小鎮的第三人。」

  場中的三名隊員見漢森接管了戰場，徑直衝下鐘塔，前去支援喬伊。

  黑煙凝成細線，將破碎的骨渣歸攏到一起，重新拼湊上去。

  「極北的獵犬？」

  沒人能從骷髏的臉上讀出情緒，但它眼眶中的火焰明滅不定。

  「第三紀元的枯骨？」

  漢森拔出一柄轉輪槍，經過改造的槍管如同手炮一般，銀白的槍身不知用何種材質打造，槍柄布滿細密的蛇鱗，尖銳的獠牙刻在槍口。

  「砰砰砰……」

  快捷有力的速射，正常人類難以駕馭的後坐力，它無疑是為獵魔而生。

  牛皮書上的鈴鐺清脆作響，蟲潮隨著黑霧一同起舞，振翅的嗡嗡聲好似死神在低語，渴望吞噬血肉……

  「再見，您可以去南方或者新大陸找我。」

  骷髏人選擇對周圍的居民下手，藉此脫身。

  如果不是為了試探出心中的猜測，誰願意跟人類作對？畢竟這是由人類主導的第五紀元。

  「那兩隻老鼠毀了一個小鎮，你們的死亡指標恐怕早用完了吧？」

  它篤定眼前的人不會選擇追殺，身形慢悠悠的融入虛空。

  漢森擠出一個僵硬的笑容，「我也期待下次見面，相信那一天不會太遠。」

  「你們三個誰帶了淨化液？拋過來！」

  話音剛落，一支支試管自地面拋出擲向蟲潮，子彈出膛的聲音壓過了其他雜音。

  淡黃的淨化液被子彈引燃，霧狀火焰吞噬了黑霧，腥臭的蟲屍如雨點般落下。

  此刻，喬伊已從剝離狀態脫離，三名寒流護衛隊的成員正在保護他跟艾倫。

  ……

  人流如潮的街頭，噴吐灰塵的煙囪，麻木的工人，白教堂前的女屍。

  「當我星期天去教堂時，我不願意讓人們看出我是女工，因為我為自己的地位而感到羞恥。

  當我只是一名學徒時，我總聽說女工們輕浮、墮落，人們總是以蔑視的口吻談論她們。」

  女人哀怨的聲音，孩子的啼哭，讓這齣維多利亞時代的默劇，添上悲劇的色彩。

  喬伊不再是旁觀者，他能觸碰到生鏽的銅管，能聞到空氣中刺鼻的氣味。

  哐當，哐當……

  火車拐入站台，剎車片與鐵軌碰撞，冒出耀眼的火星。

  他被人流擠入車廂，同坐的男士舉著一張黑白報紙，標題為《來自地獄》。

  「白教堂警戒委員會的喬治·盧斯科警官，於昨日收到一封自稱《地獄來信》的郵件。他打開信件附送的小盒子時，發現裡面有半顆腎臟，醫生說這是人類的腎臟！

  兇手到底是誰？

  9月29日，兇手寫信給新聞社，稱將要割走『女士們的耳朵』，很快信中的內容得到印證，它的署名為『開膛手傑克』。

  10月1日，兇手再次寫信給新聞社，稱兩位受害者（即史泰德和艾道斯）將死在彼此附近，信中內容同樣得到印證，他署名為『調皮的傑克』。

  ……

  ……」

  車廂里，男人們討論著別人的不幸，他們質疑蘇格蘭場的能力，猜測關於兇手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