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春眠

  角落裡的影子蜷縮著，赤裸的雙足縮進黑暗裡，光影恍惚之間，燒焦的雙腿上滲著暗黑色的血液和墨綠色的膿汁。

  蓬亂的頭髮遮住大半張驚恐失措的臉，左眼透著髮絲縫隙望向火光，像是見到了怪物一般整個身子哆嗦的厲害。

  「春眠！」司樂失聲奔向那角落裡如骷髏般的男子。

  火光打量著男子全身的模樣，這一切是不幸的，春眠極愛美貌，如今大半的頭髮已經被燒焦燒沒，全身的衣服破破爛爛，露出大片的肌膚。

  最可怕的是那條雙腿的小腿部分，漆黑一片，露出斑駁白骨。

  這一切也是幸運的，不論如何，他的命保留了下來。

  靈仙雙手合十在胸前，感謝西域的天神保佑，一滴不知道是苦澀還是高興地淚水從睫毛上顫抖著落了下來。

  「春眠。」司樂一聲聲的呼喚試圖叫回受驚的春眠。

  段無雪輕步上前，顫顫巍巍的抬起胳膊，手慢慢的搭在春眠的肩膀上撫慰。

  春眠吱吱嗚嗚的聲音不知道在說些什麼，只是全身都在抗拒的往後縮。

  「春眠，我是司樂，我們來救你了。」司樂越說越是動容，眼睛看著這遍布滿腿的傷痕，心裡又是心疼，又是憎恨。

  「是我的錯。。。我不該讓你同我一起犯險。。。」

  段無雪的聲音充滿了自責，兩人在旁邊你一言我一語的安慰，漸漸的，身前的人終於恢復了一些殘存的意識。

  「司樂。。。」

  「誒！」

  「公子。。。」

  「是我！」

  春眠不知是喜是悲，眼中的混沌漸漸消失，一絲絲的澄明從瞳孔的中心向四周散開。

  他抽泣了一聲，抬頭看了看站前面前的人。

  「你是。。。小靈仙。」

  靈仙本想答應一聲，聲音出來的那時候卻是一陣哽咽，上一次她哭的心痛，是因為巴珠的死。

  這一次她哭的高興，是因為春眠的活。

  她蹲下身子，一雙泛著淚光的眼睛看著春眠的傷勢。

  若在平時自己這副模樣定要被其他兩個人嘲笑的，可眼下，那兩個人的神情也不比她好看許多。

  「除了腿可還傷到了哪裡？」靈仙問到。

  春眠搖了搖頭，停頓片刻，又抬起了胳膊，一雙玉手燒的不算嚴重，但胳膊上卻因為一路滾下山坡被石梯颳得滿是傷痕。

  春眠的意識恢復了，可人卻不如從前有神采，他沉靜了許久才講起了那日的噩夢。

  他走上那橋，腳下就像踩到火坑上一樣燙，只低頭的一瞬間，那幽藍色的火焰就像惡鬼一樣攀上了他的身體。

  越是掙扎，越是熱烈。

  他拼命地往回走讓段無雪快跑，可自己卻承受不住那火焰的侵蝕，一陣扑打之間便從這山崖便滾落了下去。

  好在上天不收他的命，他殘留的意志控制著他的手不斷攀著牆壁，竟在石梯上磕磕絆絆的滾了下來。

  等摔倒這沙漠裡，渾身的火苗也漸漸的熄滅了。

  「你們走吧。」春眠忽然說道。

  那聲音沉寂，字字決絕。

  「你說什麼傻話呢！」司樂滿口的不答應。「我們來這裡就是為了找你！你不走我們也不走!」

  「別耍小性兒了。我這樣的腿能和你們去哪，帶著我是你們的累贅。」

  這樣的話曾經只有司樂說春眠的時候，這還是第一次春眠用著一個大人的口吻來勸慰司樂。

  司樂鼻子一酸，不吭聲的低下頭。

  「司樂和霓裳帶著春眠往回走，路上的機關你也都清楚了，定然不會出錯。」

  「不可。」司樂還沒說話，春眠便一口拒絕。

  他吞下一口，垂眸說道，「公子待我有救命之恩，我知道公子來這為何，前路不知還有什麼兇險，司樂的跟著您。」

  「那你怎麼辦。」靈仙問道。

  「我就在這裡帶著，左右哪裡也去不了。」

  他這話不是氣話，他是真的覺得自己無法前進，春眠看著自己的這雙廢腿，心裡只有絕望。

  「不行，不能把你一個人留下。」

  「帶著我你們做不成事情的。」春眠縮回了身子，說道，「我今生今世所為，不愧對於公子，也不虧對於自己，落得如此下場也是心甘情願，公子不必替我傷感。」

  段無雪鼻子一酸，「說什麼傻話呢，既然來了找你，就沒有不把你帶出去的道理。」

  「可是。。。。」

  「我背你。」春眠剛開口，就聽司樂如是說道。

  這是司樂最後的底線，他不給春眠思考的機會，一個彎腰就抓住了春眠還算完好的一隻胳膊，將他整個人伏在了背上。

  春眠受傷嚴重，根本沒有力氣拒絕，可他平生驕傲，最討厭的就是當別人的累贅。

  「司樂說的對，我們不能把你一個人留下，既然你不想走，那我們就只能同生共死了。」

  段無雪一笑，站起身來看著身邊的幾個兄弟姐妹。

  「是啊，要死一起死，有什麼了不起。」段霓裳笑道。

  春眠偏頭去瞧，這才發現了這女子的身份，竟然是西涼的九公主。

  他將驚訝含在口中，怔怔的看著司樂，這男人竟然把心愛的女子也往這裡帶，看來已經是抱著必死的決心了。

  「我們一定能出去的。」靈仙說道，「墓穴之內若是封閉的，我們現在恐怕已經死了不止一回了，走到這裡水聲愈來愈重，前方必定有風口。」

  「嫂嫂既然都這樣說了，我們要相信嫂嫂，我們一定能出去的。」段霓裳開解著春眠的心結。

  她雖然不太認識這個男子，可既然是司樂的好朋友，就是她的好朋友。司樂傷心，她便傷心，司樂對這個人好，她就要加倍對這個人好，更何況這個人也是她哥哥嫂嫂的好朋友。

  司樂看著樂天的段霓裳，心中一暖，可又有些不放心的說道，「靈仙，霓裳就拜託你了。」

  因著司樂要背著春眠，根本無暇顧及身後的女人，兩個女子只能互相攙扶著同走這最後一段路。

  幾人邊走邊說，試圖打破這黑暗的恐懼，大約走了半柱香的時間，段無雪才忽然站住。

  幾人面前，是一道巨大的雙開石門，一雙嚴絲合縫的豎線筆直的從頂上落到地上，看不到裡面哪怕一絲絲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