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春眠無眠

  「你受苦了。」

  段無雪許是沒想到，他和靈仙再相見會是在這樣的地方，以這樣的姿態。

  頭頂的星空光輝閃爍，一座座巨石紮根在四周，這裡無風也無雨，只有心頭一陣陣的濕寒。

  此時此刻，看著靈仙燒火的背影，他才算真正恢復了意識，知道自己已經逃離了那可怕的洞窟，他的手向懷裡摸去，經書還在。

  可眼前忠心耿耿的兄弟卻。。。。。。

  段無雪心中淒寒，他曾經恨過西涼，如今，卻覺得自己更加可惡。

  靈仙寬慰的話沒有被段無雪聽到。

  她輕輕側身，看著身後段無雪了無生意的表情，心中暗暗一嘆。

  「今夜沒有食物，也沒有水了，什麼都要等到明天一早再去尋，你且忍忍吧。」

  「明天我們去哪？」段無雪的聲音沙啞，兩日內唯一的一口水吐出了大半，和已經是他能說出話的最大聲。

  「回西涼。」靈仙纖長的睫毛在篝火的反光中成了一道道倩影，連著寒氣也被這火苗熄滅。

  「我千里來尋你，不是為了讓你在西域繼續鬧下去的？」

  「尋我？」段無雪忽然說道，「你特意為了我來西域的？難道我皇宮已經知曉了我的計劃？」

  段無雪瞧不起老皇帝，可他承認這一段時間以來，老皇帝做了許多讓他意外的事情。

  「我阿爸死了，屍體正巧被梅落雪收留，是梅落雪讓我來尋你的。」

  段無雪的瞳孔忽然變大，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看著靈仙像是個沒事人一樣一邊看著火苗，一邊抓著地上的細沙。

  「巴珠。。。死了？」

  靈仙點了點頭

  「他是怎麼死的？」

  他早早來了西域，幹著自以為的畢生大計，臨走時，他還記得靈仙一雙靈氣調皮的眼睛。

  如今他透著光亮看過去，只覺得她眼中滿是寒涼。

  「被匈奴人殺了。」

  「匈奴人也來西域了。」段無雪似是反問，磨了磨牙，心中百感交集。

  靈仙將手中的塵土拍了拍，扭頭說道，「這些都與你無關了，眼下最重要的是送先你回去。」

  「你不想問我什麼嗎？」段無雪忽然說道，他知道眼下不是他吐露心扉尋找存在感的時候。

  可靈仙越是不問，他就更是無法忘記那些事情。

  靈仙站起身來，居高臨下的看著他，與其清冷的說道，「我什麼也不想知道，我只要你告訴我，春眠去哪了。」

  春眠。。。段無雪眼中一顫。

  春眠和司樂從小就跟著他，雖自小就稱呼他為公子，可在他心裡早就把他們倆人當做了像弟弟一般至親的人。

  他收留他們，原以為嫩給他們遮風擋雨，沒想到，這一生的風雨竟都來自於他。

  等到了關鍵時候，他不是依舊像他那個「父親」捨棄他一樣，捨棄了他們。

  段無雪的手指的方向是疏勒的方向，顫抖的說道，「春眠就死在那邊。」

  靈仙瞳孔一陣，眼淚瞬間充盈眼眶，她強忍著淚水，一步上前，抓過了段無雪的衣領，哽咽道，「你再說一遍。」

  「春眠死在了墓穴里。」

  「我不相信！你再說一遍！」

  段無雪用力將靈仙甩到了一邊，支撐著身子單膝跪地說道，「說多少遍也是一樣！春眠已經死了！被我害死了！」

  靈仙撲倒在地上，明明身體無恙，卻覺得渾身軟綿無力。

  晶瑩的淚珠滴在了乾裂的土地上，這一段時間她仿佛把一生的淚都哭盡了。

  身後的人絕望的坐了下去，口中不停地自責。

  半響靈仙才支起身來，頭也不抬的說道，「他是怎麼死的。」

  段無雪本是不願意再回憶那段不好的回憶的，可那回憶里是春眠看他的最後一眼，他根本無法忘記。

  「我們進入墓穴，按著蓮華經藏匿的地圖走，一開始一切都很順暢，直到我們走到了一座斷橋的前面。」

  段無雪細細說道，聲音帶著自責，眼神仿佛縹緲到了當日的地方。

  「那座橋過於陳舊，春眠說他先過去探路，從前他也這樣的，我便沒有攔著他，誰知道他剛走了不久，橋上就燃起了熊熊的大火，夜火圍繞在他的身邊，他越是掙脫，火勢就燒的越大，我想上前助他，誰知，那大火竟也撲到了我的身上，春眠告訴我快跑，我當時害怕極了，只能不停地往回跑，等到爬出外面的時候，才發現春眠沒有跟上來。」

  他說到最後，一拳砸到了地上，全身蜷縮在岩縫裡，強忍著心中的痛苦。

  「我和你去找他。」

  段無雪眼中一怔，他抬頭看著不帶一絲情緒的靈仙，她這是對自己失望了吧。

  「要去尋回春眠的屍體也是我自己去，一切皆因我而起，我不能再連累你了。」

  粟特商人尚且知道安葬自己的弟兄，之後給他們報仇，自古以忠孝聞名的西涼，又怎麼會在這個時候當膽小鬼。

  靈仙本打算將經書要回，交回疏勒，將段無雪送回西涼。

  可如今，只怕事情不會那麼順利了。

  「我去不是為了你。是為了春眠，你可以拒絕我，但憑你的身子，只怕到了墓穴之中，春眠早已變成了一具白骨。」靈仙憤憤說道。

  段無雪自來知道靈仙的倔強，可靈仙說的沒錯，現在他自己的模樣不用看便知道，哪裡還有西涼四皇子的風度氣度，出去不過是被人當成西域的流寇罷了。

  靈仙背對著段無雪席地而坐，兩個人一前一後，段無雪忽覺得心中淒涼，曾經，除了司樂和春眠，他對所有人都是有所隱瞞，即便對他最好的二哥哥還有日日宿在他枕邊的楚楚，他也不願意全數交代，只因這是他家族的事情，是他一個人需要背負的過去。

  如今，他已經不想其他了，若能尋得春眠的屍體將他安葬，他今生願遁入空門，再不做有愧天下的事。

  他看著靈仙的背影，想起這一世的恩怨糾葛，誰該報恩誰該還債，仿佛逃不過一個圈來。

  他累了，不想再推開任何人，不想再有人恨他，也不想有人討厭他，更何況，靈仙還是他師傅的女兒。

  「你還記得我曾和你說的秘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