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過往

  天底下的人最難揣測聖意，可他們最想揣摩的也是聖意。

  這聖意若揣摩好了，加官進爵自然無可厚非，若揣摩不好，掉腦袋也是常有的，可偏偏風險這麼大的事還是有許多個不怕死的前仆後繼。

  八月十五的日子在一片波瀾後如約而至，皇宴設在了申末酉初，正是平日裡眾人進食的時候。

  這一天，沒了什麼心事的靈仙自然睡了個自然醒，所謂自然醒，不到日上三竿是不算數的。

  在側院裡，巴珠正在花香鳥語的園中扎著馬步，一招一式頗有名將風範，他沉浸在其中，臉段無涯走進來也未曾知。

  段無涯怕打擾他輕輕邁著步子，走了兩步又停了下來，只在遠處觀望。

  巴珠這一拳剛好打了個轉身，一雙烏孫勇士的眼睛彼時正對上段無涯清澈的雙眸，這一嚇，他忽然收回了手。

  「是不是我吵到岳父大人了？」段無涯輕聲問道。

  巴珠本就是隨便玩玩，鍛鍊身體，在人家高手面前班門弄斧自然有些不好意思，連忙擺手說道：「不打緊不打緊，本就是強身健體，有什麼打擾不打擾的。」

  再一抬手，巴珠邀請著段無涯在一旁同坐，段無涯輕笑，看了看巴珠地上的箱子和行禮，問道：「岳父大人這是要去哪？」

  巴珠扎巴扎巴眼睛，看著地上的行禮，慚愧笑道：「從哪來回哪去，老在這住著也怕耽誤你們。」

  「怎麼會，您來了，靈仙不知道多高興。」段無涯說道。

  這樣一說巴珠心裡確是有些捨不得，但女兒長大了，離別也是早晚的事，他看著段無涯說道：「有你在，她一樣會高興的，反正我是個商人嗎，回去歇一歇，早晚還會再來，你們得了空也可以去烏孫瞧瞧，你也帶星星去看看她最喜歡的山水嘛。」

  段無涯輕笑低眸，巴珠看著眼前這個溫潤如玉的年輕人，心中的話不知該不該說。「殿下，幾日相處下來，我知道你人好，可是我畢竟是靈仙的阿爸，有些話我還是要囑咐於你，你不要嫌我話多。」

  段無涯抬眸拱手說道：「當然不會，岳父大人有話便說就是，晚輩自當聽從。」

  巴珠躊躇了半響，抬眼說道：「靈仙這個丫頭心思沉的很，很多事情她都喜歡自己藏著掖著，你看她現在沒心沒肺、直來直去的，那是被我養了幾年慣出來的，我剛遇到她的時候她還不是這樣。」

  段無涯心中瞭然，原本他一早趕來這裡一是為了道謝，二，便是為了詢問當年的一些情況。

  巴珠一笑，繼續說道：「你們也都能看出來，靈仙長得不像我，也不像烏孫人，她呀，是我數年前來西涼經商碰巧遇上的孤女罷了，我一生漂泊，無妻無女，我那些弟兄們大多和我一樣，所以我們自然就把她當成沙漠裡的星星一樣護著，她以後若是闖禍了，你要多擔待。」

  「不過。。。」巴珠頓了頓，又無奈笑道：「不過她這個丫頭最大的毛病就是從來不闖禍。」

  段無涯順著巴珠的話回想一直以來的事情，想來的確如此，靈仙這人雖說在府里鬧了不少笑話，不過遇到大事上卻一點都沒含糊過，當初段無依的生辰宴如此，慈恩寺亦是如此。。。

  「她。。。您當年是怎麼發現她的？」段無涯輕聲問道，若他沒記錯，當年和她離開的應該還有她的一個奶娘，可惜最終下落不明。

  說起當年事，巴珠就心疼靈仙，嘆氣說道：「當年我遇到她的時候，她才十二歲，我們一路往北準備進城，碰巧遇到了一路跑的跌跌撞撞的小姑娘，她看見我們也不問我們是好是壞，只是拼命呼救，我們這才知道她有一位奶娘被貪財好色的強盜抓了去，等趕到的時候雖然打走了土匪，但她的奶娘已經摔下懸崖一命嗚呼了。」

  巴珠說著往事連連嘆息道：「等埋好了她奶娘，她就昏了過去，後來我發現她身體裡被人灌了會讓人昏迷的失魂散，許是強撐著才找到的我們。再然後我就把她帶了回去，好生養著，可這丫頭也是古怪，竟然從見到我們開始就一滴眼淚沒流過，我問她從哪裡來她只說家裡早了變故，都被壞人殺了。」

  壞人。。。段無涯心中像是數根釘子扎了進去，不敢想若是他沒有堅持翻案，那麼今日的靈仙會是什麼樣子。

  「岳父大人果真是一位善良的天神，靈仙遇到你定然是天神對她的眷顧。」他語氣溫和，巴珠看著他感慨的模樣，搖了搖頭，自己和靈仙之間，到底是誰救贖了誰，日子久了，也未可知了，他莞爾笑道：「人心都是肉長的，她知道誰對她好，有一天，我們出門打獵，到了晚上也沒回來，這丫頭心裡擔心我們，獨身一人就出來尋我們，那日我們也是戀戰，打了一隻大熊，等她見到我們的時候許是太害怕了，哇的一聲就哭了出來，哈哈哈哈哈，這事她加措大叔到現在都要嘲笑她呢。」

  巴珠拍著腿笑著，心裡卻暖洋洋的。

  段無涯心中像是缺了一個口，靈仙失去過，所以她最害怕的便是失去了吧。。。她曾說過仵作的職責不是為了死人而是為了活人。

  看著日頭漸漸高升，段無涯終與巴珠作別，而此時的靈仙卻剛剛大夢初醒，渾身都疲憊的很。

  自她知道巴珠要離開便使勁了渾身解數的挽留，一是為了讓這些老爺子在這裡享享清福，二是為了過些時日自己回西域身邊也有個伴。

  可奈何巴珠越老脾氣越倔的很，死活就是要過了八月十五就走。

  領先沒了辦法只能和段無涯告假，這老皇帝的確要求皇子今天下去的皇宴必須到場，可他可沒要求皇子的媳婦們也要到場，靈仙闖蕩了這麼久，鑽空子這種事早就練得熟能生巧。

  而段無涯此時也知道靈仙便是莫然，昨夜她還說過自己不喜歡老皇帝，那這樣小小的請求，自己圓滿她也是應該的。。。

  傍晚，皇上身邊親的不親的統統上了蓆子，準備酒宴徵逐，逢場作戲。

  在這樣萬物靜好的中秋夜裡，為了方便吟詩賞月，皇宮的宴席自然開設在了大殿外的空地上，左右各排上了兩大桌，中間有舞姬和雜耍前後表演者，旁側有琴瑟和鳴，歌姬一曲高山流水，這樣的盛宴當真是好不快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