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4章 這趟車

  「唯一能阻止都桑的，只有我，這也是我的責任，不是嗎？」喬桑攥著我的手，不給我拒絕的機會。

  我深吸了口氣，我知道，她這些都是藉口，根本就是擔心我一個人，應付不來，否則……

  哪怕殺戮再多，她也不會真的站出來，擋在都桑的對立面，我說不感動，那是假的，可正是因為感動，因為清楚她的選擇，所以才會不忍心接受。

  「胖子也是你的責任，他不是你殺的，但是跟都桑也脫不了干係，而且外婆見過那個人，你是知道的，但你沒告訴我。「

  我每說一句話，喬桑的臉色就慘白一分，我心裡也不好受，其實我知道，這件事真的不能怪她。

  畢竟她什麼都沒聽到，外婆想要算計胖子，恐怕在胖子出生的時候，就已經埋下了禍根，哪怕不是現在，也躲不過將來。

  我以前怪喬桑，現在卻真的說不出這種話了，可我卻不得不這麼說。

  讓她痛苦，以為我不原諒她，總好過讓她夾在良心和親人之間，橫在我和都桑王面前，活著，總是好的。

  「我，我知道對不住胖子，你可以怪我，怨我，但是這一次，你不能阻止我。」喬桑哽咽的說道。

  我看著她的眼睛，違心的問道：「為什麼？就算你肯，可你有什麼資格，跟我死在一起？我早就說過，我們不要再見面了。

  你不是也答應過，只要我能活著下山，就聽我的，再也不出現在我面前嗎？胖子是我兄弟，你以為，我還能原諒你嗎？

  冥君，雲奕辰，都是我的朋友，跟你有什麼關係？你是都桑的公主，我不信你。」

  喬桑的臉上已經沒有半點血色，我緊攥著拳頭，直視她的目光，如果換成一般人，恐怕早就一巴掌扇過來，然後大聲咒罵我，接著離開。

  從此以後再也不相見了，可喬桑卻緊抿著嘴唇，一聲不吭，哪怕她什麼都沒說，我都能感受到她的悲傷。

  對面的一對小情侶都不說話了，早在我們開始說話的時候，我就已經布下了個結界，他們根本聽不到我們的聲音。

  而且會自動的把一切合理化，可現在，他們都感受到喬桑的悲傷，那個小男孩，幾次想要起來，都被女孩給按住了。

  不過他們看我的眼神，就跟看渣男，沒什麼分別，好吧，在對於喬桑這件事上，我現在的行為是挺渣的。

  喬桑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她不是包子，相反，她很強大，而且殺伐果斷，不然也不會是酆都的鬼王。

  我之前以為，她靠的都是那些都桑逃出來的厲鬼，後來多方打聽才知道，酆都原本就很強大，而且還有著足以躲避地府的鬼王。

  是喬桑，一腳踏碎酆都，強悍的壓下各種不服，把勢力牢牢的攥在手裡。

  但是面對都桑，和面對莫離，好吧，現在應該說是我了，只要面對我們的時候，她就總是退讓。

  哪怕心裡委屈，也會覺得虧欠，她哽咽了好一會兒，卻一個字的辯解都沒說出來。

  只是低聲呢喃：「我會的，可是，那一滴淚，是在我手裡丟的，也是為了我流的，我已經害死一個胖子，不能再害死更多的人。」

  這話竟讓我無言以對，這的確是莫離對待她的深情，雖然我想不通，莫離為什麼要這麼做。

  他明知道，都桑的人不會放過這個機會，更知道這滴眼淚可能帶來的後果，就只是傷心到無法自持嗎？

  還是他到死，都對喬桑心存希望？可惜，這些在他的記憶里，根本沒有，甚至，我都不知道還有這一滴淚的存在。

  還有大祭司，他是站在都桑一邊的，卻處處給我通風報訊，他到底想要什麼？

  我知道的越多，反而越是迷茫了。

  喬桑眼巴巴的看著我，我差點就心軟答應了，可一想到接下來可能會面對的，心就再次狠了下來。

  「那你想好了，要做什麼了嗎？」我狠心再扎一把刀，「這件事毫無疑問，是都桑王做的，哪怕不是他，他也肯定知道，認可。

  你想阻止，就是斷了都桑重回人間的路，不管是我，還是那個東西，都不會再幫都桑，無間已經撐不住了，你準備好，看著巫族人，徹底消失嗎？」

  在那個東西選擇沉睡的時候起，就註定了，這條路已經走不通了，我還奇怪呢，都桑王怎麼沒想殺了喬桑。

  原來早就準備了後手，可是如果這次，還是被喬桑破壞了呢？

  她微張著嘴巴，艱難的看著我。

  我忍不住苦笑，我就知道，她根本沒有想好，又是這樣，看到生靈塗炭，她就不忍心，想要幫忙。

  甚至不惜犧牲自己，但是之後呢？這件事的背面，就是都桑人全部被碾碎，她必須做出選擇。

  而一旦選定了，就不能再猶豫，更不能對另外一個，心存憐憫。

  「你為什麼一定要讓我清醒。」喬桑捂著臉，眼淚順著指縫流下來

  我心一揪一揪的疼，哪怕我們之間已經結束了，可好歹也是愛過的人，嚴格說來，她也沒什麼對不起我的地方。

  哪怕有錯，哪怕我再痛恨她這種性格，可在她幾次，為我涉嫌，不惜犧牲自己之後，也都消失了。

  「算了，你還是回去吧，你放心，我不會放他們成功的。」我伸出手，最終也沒放到她肩膀上，還是縮了回來。

  她的心太軟，我跟她保證，絕對不會讓她看到生靈塗炭，至於別的……

  只要她沒有親自出現，什麼都沒做，就不需要內疚，她根本不需要站在任何一邊，她只需要活的自我就夠了。

  「喬喬。」自從她復活之後，這還是我第一次，仍舊用這個稱呼叫她。

  喬桑猛的抬起頭，期待的看著我，我的眼神暗了暗，我懂她的意思，可惜，我無法給予回應。

  「你是個善良的人，別讓自己背負太多，不管是都桑，還是人族，讓他們順其自然吧，好嗎？」

  我是真心的勸她，都桑王不值得，都桑的子民也不值得，她一再的犧牲和付出。

  就算再有內疚，再有責任，一千年過去，真的夠了。

  喬桑嘴唇抖動的厲害，最後一句話都沒說出來，顯然，她回答不了。

  跟我去嗎？那就得面對背叛都桑的結果，站在都桑一邊？上萬的生靈，地獄無盡的鬼魂，更別提沖天的怨氣了。

  打開一扇無間的大門，根本就是血流成河，她艱難的喘 息，該說的我已經都說了，如果還是想不通，我也沒有辦法。

  只能希望，她可以好好的活下去吧。

  「哐當……」

  我剛閉上眼睛，火車就劇烈晃動了下，我猛的睜開眼睛，外面已經開始雜亂起來。

  對鋪的小情侶也跳起來，慌亂的喊著，「怎麼了，怎麼了？不會脫軌了吧？」

  我眯了眯眼睛，這明顯不正常，火車停車也不會這麼大的動靜，而且外面一片漆黑，根本不是進站的樣子。

  等等，一片漆黑？

  我趕緊看向喬桑，「現在幾點？」

  我的手機沒電了，手錶也掉進黃泉水裡了，現在還真就沒有能判斷時間的東西。

  喬桑一愣，眼神從車窗外，轉移到我臉上，也開始變得深邃，趕緊看了眼手錶，僵硬的回答：「兩點半。」

  我沒傻到去問，是不是凌晨兩點半，哪怕我們剛才一直在政治，沒有認真去聽報站名，但是一共沒經過幾個站，我還是知道的。

  而且如果真的是凌晨二點半，喬桑也不會是這個表情，所以……

  「我來的時候，車曾經出過故障，也是一片漆黑，然後，火車直接停了。」

  我話音還沒落，火車就咔的一聲，停住了。

  這回外面徹底炸鍋了，就連對面的小情侶，也尖叫著大喊，「火車出事了？我們不會死吧？快走，我們趕緊下車。」

  火車好歹不是飛機，還是能把腳踩在地面上的，所以人們雖然慌亂，還不至於絕望。

  一般的常識還是有的，鐵軌都是有時間性的，一旦我們停留的久了，就可能會被後面的火車給頂上，所以現在都張羅著，要趕緊下車。

  等待救援的車輛過來，只有我和喬桑，沒動地方。

  「你是說，這裡又是地獄最底層？」喬桑倒是很冷靜，甚至，我在她的笑容背後，看到一絲慶幸。

  在我問出那個問題之後，她已經找不到立場，陪著我一起去地獄最底層了，可如果是火車出了事故，她被迫過來，那一切就不需要抉擇了。

  我搖頭，這個問題我也想過，「不是地獄最底層，但的確是通往地獄的通道。」

  就在剛才，火車突然晃動的一瞬，我感覺到了熟悉的氣息，還有滅神咒的波動。

  同一條線路，我就應該想到，那麼多亡靈，這條路早就不尋常了，不見鬼，才是真的見鬼了。

  「這輛車，就是那輛車。」我說的很詭異，但喬桑卻第一時間聽懂了。

  「你不是說，那輛車已經壞了嗎？」

  我點頭，沒錯，我之前的確這麼跟喬桑說的，不是為了騙她，而是我就是這麼認為的。

  但現在，我卻意識到不對。

  「那輛車的確壞了，但它自己並不知道，甚至……」我打了個冷顫，問喬桑，「你聽，外面的人是不是很多？」

  喬桑抿著嘴，聽了一會兒，才點頭，「是很多，可是…… 」

  「可是檢票的人沒有幾個，我看了，最多也就五十個人。」我直接接過她的話，肯定的說道。

  喬桑也是很敏銳的人，哪怕當時的注意點不在這個地方，但是只要掃過一眼，大致的判斷還是有的。

  「所以，現在外面的那些，是之前的亡靈？他們還在想辦法，逃出去？」喬桑總算是明白我的意思了。

  我苦笑著點頭，恐怕，也只有這一個解釋了，我們現在坐的，根本不是真正的火車，而是……亡靈之車。

  他們的靈魂被滅神咒所困，嚴磊和老鬼已經死了，沒人再需要這份力量，它們也就沒被徹底煉化。

  當列車再次從這條鐵軌上經過的時候，剛好跟不斷徘徊的亡靈之車，重迭在一起。

  「這些人，還會死嗎？」喬桑不確定的看著我。

  我猶豫了下，才肯定的點頭，「會，他們全都是死。」

  既然火車已經跟亡靈之車融合，那滅神咒就會再次出現，而且有怨氣的加持，力量會比之前還要強大的多。

  哪怕我和喬桑聯手，不遺餘力，連地獄最底層都不顧了，也封不住滅神咒。

  這裡大部分的人，都已經死了，成為了法陣的一部分，甚至可以說，這裡只要死上一個人，就會變成劊子手，開始瘋狂屠殺剩下活著的人。

  「那我們，去地獄最底層吧。」喬桑閉了閉眼睛，顯然不想再看到這些人，死去的慘況了。

  哪怕我當時說的很籠統，但是也足以感覺得到，當時的慘烈，畢竟整個列車，只剩下我，嚴磊和老鬼了。

  現在他們也死了，不知道他們如果早知道這種結果，會不會後悔害了那麼多無辜的人命。

  我捻了捻手指，外面已經很亂了，甚至有人已經開始砸門了。

  我拉開門，從地上撿了個手機，逃命的時候，什麼紳士風度，一家人，都變的不那麼純粹了，錢包，鑰匙，皮包，地上什麼都有。

  他們是一路往列車長的車廂跑的，所以明明我們這，之前沒幾個人，現在也亂的厲害，地上全都是雜物，那對兒小情侶早就跑沒影了。

  連行李箱都沒拿，只攥著個隨手的皮包，就跑走了。

  我隨便撥了個號碼，果然，沒有幾秒鐘，手裡的手機就響了起來。

  緊接著，裡面是呼嘯的風聲，跟著，有人悽厲的大叫：「開門，快開門，放我們出去，讓我出去。」

  「別殺我，求求你別殺我，我什麼都可以做，我可以幫你殺別人，求求你別殺我。」

  「…… 」

  裡面的聲音就跟人間煉獄似的，跟之前來的時候，聽到的那種安靜不同。

  喬桑眼巴巴的看著我，我無奈的搖頭，把手機掛斷了，「是他們的聲音。」

  來的路上，除了坐在對面的嚴磊，我跟誰都沒說過話對那些乘客陌生的厲害，別提聲音了，就算是直接拿出來名字，我也對應不上，相應的臉。

  頂多是因為，列車長曾經把票夾子給我看過，所以對名字有點印象。

  但是那些乘警我熟啊，因為列車長的信任，很長一段時間，那些乘警都是在配合我的工作的。

  我也真的很想把他們活著帶出去，可惜最後沒有成功，我嘆了口氣，剛才電話里，明顯有乘警的聲音。

  「滅神咒，已經開啟了，他們馬上就會開始殺人了。」我揪著頭髮，痛苦的說道。

  這次連一點緩衝的時間都沒有，我也想去列車長室，想讓他相信我，配合我，我想把所有人都活著帶出去。

  甚至是之前的那些亡靈，通通從滅神咒里拽出來，送他們去轉世投胎。

  可我什麼都做不到，我想不出更好的辦法，哪怕我還是盡全力去做，也會跟上次一樣，眼睜睜的看著他們去死。

  只不過這次沒有嚴磊和老鬼的阻撓，我的危險性更低，當其他人都死絕之後，地府的大門會短暫打開。

  到時候我就可以帶著喬桑，直接去地獄最底層。

  我狠狠揪著頭髮，低低的說著，「所有的列車門都會關閉，沒有人能出去，然後有人發現，電弧撥不出去，跟著，會有人聽到自己的聲音，說出去的人，都會死…… 」

  「一分鐘後，第一個死者會出現，有人掉到車外，見到地獄的大門…… 」

  「接著，車廂會被吞噬，不斷的有人掉下去…… 」

  我艱難的說著，外面的慘叫聲已經達到頂點，喬桑突然攥著我的胳膊，指著車窗外面，讓我看，「那個，是不是人？」

  我一愣，跟著扭頭，沒錯，那真的是個人，哪怕這裡暗得厲害，連一點光線都沒有，但我們就是能看到，那個被掛在外面拖拽，不斷哀嚎的人。

  這裡根本不是正常的空間，出現什麼奇特的事都不奇怪，我呼吸都跟著急促起來，甚至興奮的想要歡呼。

  「不對，跟之前的不一樣，他掉下去，沒有消失？」我興奮的都弄不清楚，自己到底在說什麼了。

  不過喬桑卻聽明白了，也跟著激動起來，「你是說，這跟上一次不一樣？」

  「那這就不是死循環了？我們可以救他們。」

  我也是這麼想的，找了一圈，這裡什麼都沒有，果然是破綠皮車，連個安全錘都沒有。

  喬桑也跟著一起動了起來，從對鋪底下拽出個棍子出來，「這個。」

  這不是火車上的東西，應該是那對兒小情侶帶的，我握住，揮動兩下，這顯然是個球桿，分量，結實程度，都還不錯。

  我讓喬桑退後，跟著，狠狠運氣，照著一個點，猛砸下去，也多虧了是老舊的綠皮車，窗戶也沒那麼結實。

  三五下，還真就被我鑿出個洞來，我直接伸手出去，「抓住我的手，快。」我大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