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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5 00:14:29 作者: 菜紫
    「羊水破了,預產期提前半個月。」醫生讓護士立刻帶她去做內檢,檢查完後問,「打算自己生還是刨?」

    「生,我自己生……」

    醫生給她預防針:「你現在這種情況,自己生會比較受罪……」

    莊燦痛得抓住醫生的手腕,「孩子會有危險嗎?」

    「早產的孩子誰也不能保證……」他頓了下,「但是自然分娩肯定對孩子是有好處的。」

    莊燦咬著牙說:「那我生,自己生。」

    醫生轉身吩咐護士,「準備催產。」

    彭晉在樓道里焦急地轉悠,他手裡攥著電話,一邊盯著法庭那邊的動靜,一邊又時刻注意著待產室里的情況,生平第一次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生產前需要開指,前三指是最難開的。

    不過莊燦大風大浪都挺過來了,這點痛她能忍。

    開完一指的時候,莊燦的臉慘白慘白,她蜷縮在床上,每一次宮縮都讓她痛得彎成一隻蝦米,別人都有老公陪在身邊,她沒有,她緊緊抓著脖子上的項鍊,抓著他的骨頭,延悅趴在旁邊給她擦汗,給她加油打氣,莊燦閉著眼睛眼淚嘩嘩地往下流。

    她虛弱的聲音,她全部的關心,全是他,都是他,「有消息了嗎……」

    延悅擦了把淚立刻衝出房間問彭晉,彭晉握著電話搖了搖頭。

    一指開完,到了更痛的二指。

    莊燦的嘴唇乾裂,呼吸起起伏伏,她抓著延悅的手,「再去問……」

    「好,好,我去問,燦燦你要加油,你要堅持住!」延悅淚如雨下,她奪門而出,緊張地看著彭晉,彭晉掛了電話,還是搖了搖頭。

    延悅急得直跺腳。

    莊燦開到了三指,她眉眼的淚蜿蜒成河,她一聲不響地縮在病床的一角,默默的、獨自的,承受著陣陣的劇痛。

    她把鑽戒抵在唇邊,那戒指已經被她的溫度裹得發燙,她握著他,就像握著他的手,她吻著他,就像吻著他的唇,她閉上眼,想像著他此刻站在她身邊的模樣……

    「燦燦!」延悅突然沖了進來,她上氣不接下氣,眉頭擰得像座小山,晶瑩的淚珠一顆一顆地往下砸,「三哥判了……」

    「說結果。」莊燦閉著眼,咬牙。

    延悅撲到她床邊,一聲痛哭,「三年……」

    莊燦的身子驟然一縮,她沉默了。

    眼淚似乎也風乾在了臉上,不過很快,她的嘴角就浮現一絲無畏的笑。

    「才三年而已。」區區三年。

    她笑著說:「哪怕三十年,我也等得起。」

    莊燦開完三指,催產師立刻進來給她打了無痛。

    她像是陷在了一大片雪白柔軟的雲朵中,整個人不斷地下墜,下墜。

    腦子空了,什麼也不想了。

    她閉著眼,躺在病床上,被護士推進了產房。

    樓道里的風是寂寞的。

    病床的輪子是匆匆的。

    產房的大門拉開。

    砰砰的腳步聲像心跳。

    離她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她白皙濕潤的手腕滑到了病床外。

    僅僅一秒,就被一雙滾燙的大手一把撈住。

    熟悉的味道迎面撲來。

    帶著冬天的雪松,盛夏的晚香玉,秋末的桂花香,初春的天竺葵。

    還有他身上的獨一無二的菸草味。

    「你是哪位?」

    「她的愛人。」

    莊燦的眼淚嘩地落了下來。

    靳朝安的五指滑入了她的指間。

    死死地扣住她的手。

    他眼角的一顆淚落在她乾澀的唇邊,他用青澀的鬍渣來回摩挲著她濕漉漉的臉頰。

    他心痛,他愧疚,他自責,他疼惜。

    他支離破碎。

    再沒有哪刻,比此刻更加令他刻骨銘心。

    他喊老婆,他說對不起,他說我來晚了。

    醫生催促道:「要不要進來陪產?」

    他不可置信地抬頭,毫無猶豫,「要。」

    「快進來換衣服!」

    身後的兩個警察止步在產房外。

    大門關閉,延悅靠著牆壁緩緩蹲下,大哭了起來。

    ……

    產房裡,靳朝安和莊燦的手緊緊絞在一起。

    是再也不會分開的彼此。

    是寧將自己燒得渣都不剩化為一抔黃土也要將全部能量輸送到對方身體裡的彼此。

    是早已愛痴、愛狂,愛得哪怕粉身碎骨也無怨無悔的彼此。

    直到聽到那一聲啼哭。

    靳朝安泗涕橫流地望著自己深愛的女人,真想振臂高呼而問一問蒼天,他靳朝安的苦日子真的熬出來了嗎。

    醫生把小小的生命抱給他們看。

    「恭喜你們,是個漂亮的男孩,七斤六兩。」

    是他們的孩子。

    他靳朝安從此要當爸爸了。

    莊燦鬆開靳朝安的手,看了眼小傢伙肚臍下面的把兒,不太高興地暈了過去。

    她太累。

    她睡了。

    從十歲那年被沈興德趕出家門,到二十四歲這年她當了媽媽。

    十四年白雲蒼狗。

    十四年爬山越嶺。

    十四年頭破血流。

    十四年啊!她這艘漂泊無依、破破爛爛的小船,終於可以停下腳步,從此無牽無掛、無憂無慮地停泊在他的臂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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