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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5 00:07:27 作者: 蜻蜓大夢
客廳的電視聲斷斷續續的,江若魚跟我說他的心裡話,聲音就像夜幕中濃淡的雲,沉靜、憂鬱。
「我爸偷偷來學校找過我,我怕我媽生氣,我自己也生氣,我就不肯見他,可是我又怕他以後真的不來了。」
「我明白,畢竟他是你爸。」
「不,不是那個意思……」江若魚看向我:「嚴柏,為什麼人要變呢?小時候明明好好的,一下子什麼都沒了,我爸沒了,我家沒了,你也沒了,全都是陌生人,我不認識他們,他們也不喜歡我,我經常做夢,夢見從前……我就想,既然我爸會來找我,你也一定會來的……」
他忽然泛出哭腔:「可是你老不來。」
「對不起,我錯了。」我慌張地翻身摟住他,我是個混帳,江若魚離開的時候,我並沒有他那麼痛苦,我只是暫時失去了一個好友,而且我篤定仍有重逢之日。可是他什麼都沒了,背井離鄉,身邊只剩一個執拗而悲傷的媽媽,我早該想到的,他是被大家寵愛著長大的,濃郁的愛使他溫柔而敏感,驟然抽離,就如同魚離開了水,連喘息都奢侈。
某一瞬間,我似乎能和四年前的江若魚感同身受,那份巨大的痛苦壓迫、撕扯著我,使我控制不住地哭了出來。
「沒關係,」江若魚拍拍我的背:「弟弟,我不生你的氣。」
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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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
邢祺格——
江若魚快醒醒!!
阮知無失蹤了!!
我哥報警了!!
人呢??嚴柏,江若魚在不在你家?
你們在幹什麼?怎麼沒人理我?
太陽曬屁股了,我去找你們!!
五分鐘後給我開門!
早上九點,邢祺格在群里轟炸似的宣布驚天大八卦,外面黑雲壓城,大雨瓢潑,我正摟著江若魚睡懶覺,抓起手機一陣發懵,這姓阮的真是個神人,昨晚剛被養父捅了一刀,今天就從醫院失蹤,最煩的是邢祺格,不一會兒,就聽見她哐哐砸門,先砸江若魚家的,陳心梅阿姨應該已經上班去了,又來砸我家的,我爸媽也上班去了。
邢祺格——
沒躲在裡面不出聲,我知道你們在家!
數到三,再不開門我就報警了!
我看了她發的消息,哭笑不得,只能嘆口氣,一鼓作氣地爬起來給她開門,江若魚因他爸的事昨晚失眠,也不知道幾點才睡著的,這不也被吵醒了,頂著一頭呆毛從房間裡出來,走路晃晃悠悠的,眼睛也沒睜開,簡直像個喪屍。
「祺祺,你來啦。」他揉揉眼睛,憨笑道:「我先去洗個臉。」
「去吧去吧。」邢祺格一邊面帶慈愛微笑地揮揮手,一邊挑起眉意味深長地上下打量江若魚。
我抬手擋住她的視線:「你看什麼呢?色眯眯的。」
邢祺格冷不丁抬傘戳了我一下,竊笑道:「你們倆就住對門他都不回家睡?這麼捨不得?」
我也壓低聲音:「不是,昨晚特殊情況……一言難盡。」
「狗屁,」她翻個白眼,戲謔地調侃:「昨晚你家蚊子挺多的吧?」
「……啊?」
她矮身鑽了過去,眉飛色舞地將早點放桌上,招呼江若魚一起吃,我慢一步去洗漱,出來時他們已經聊到「懷疑阮知無是男狐狸精變的」了,江若魚神采奕奕聽得來勁,左手持勺喝皮蛋瘦肉粥,右手持筷吃蟹粉小籠包,汁水從下巴流了下來,我抽了紙巾給他擦,這才看見他頸側和鎖骨上的吻痕,登時反應過來,我家的蚊子確實多。
「其慕哥哥已經去報警了嗎?」
「是啊,阮知無的出院手續已經辦完了,但是昨天我們在那兒的時候醫生明明說至少要觀察四五天,無論如何不應該讓他出院的,而且他根本不能下床,不可能是他自己去辦的手續,所以我哥要求查監控。」
我說:「會不會是他家人來接他的?」
邢祺格:「原先我也這麼想的,可是醫院說這是病人的私事,不便告知,而且阮知無也聯繫不上,要是家裡人,幹嘛這麼藏著掖著,誒呀,你們說…該不會是……」
「什麼……」江若魚緊張地捏住勺子,眼睛瞪得溜圓:「什麼啊?」
「拐賣!」邢祺格打個響指,眯眼陰謀道:「應該是他養父找他想滅口,一看他活不長了,就把他拐走,把他的心肝脾肺腎割了賣錢,還有什麼眼角膜眼珠子,手指頭腳指頭。」
我瞧這臭丫頭天馬行空的,越說越離譜,還煞有介事地做著鬼臉,江若魚膽子小,讓她這麼一忽悠,臉色都變了,遂敲敲筷子出言打斷:「差不多得了。」
邢祺格噗嗤一笑,油膩的手指伸過桌子撓了撓江若魚的下巴:「你還真信?」
江若魚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縮回腦袋撇撇嘴,又跟著我們傻笑起來。
「不說了不說了,把你嚇壞了嚴柏又該嘰嘰歪歪了。」
江若魚到底是高中剛畢業,沒離開家獨自出過遠門,對外面的世界既憧憬又陌生,也難怪他愛聽邢祺格胡說八道。
外面雨下個沒完,疾風把樹枝吹得東倒西歪,瑞州靠海,新聞說有颱風要來了,不知道阮知無究竟去了哪裡,我雖然與他素無交情,卻也知道他是個命運坎坷的可憐人,不止他可憐,連其慕大哥也可憐,後來斷斷續續找了他一年多也沒什麼消息,仿佛阮知無真的是一個山精樹怪,來無影去無蹤。